第二二四章 煎熬

　　“能夠再次來到中國，我感到非常高興。大家都知道，和去年相比，李桑又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他已經由一位圍棋神秘少年，成長為棋盤上的巫師。他的出現，不僅是中國棋壇的幸事，更是整個圍棋界的幸事。大家都知道，去年的時候我就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那今年我肯定更下不過他。呵呵，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我身上沒有什么壓力。哪怕我最終輸棋了，日本棋迷也不會怪我。阻擊李桑的任務，還是交給后面出場的山城君吧。剛才有人問我將如何對待這場比賽，實話告訴大家吧，我將抱著完全輕松的心態去見證李桑的成長。最后我要和我的對手說一聲：李桑，我已經準備好了，請放馬過來吧！”

　　在賽前的招待會上，大平先生完全擺出一副“哀兵”的姿態。甚至顯得有點悲壯。他的一番話，自然是博得了滿堂喝彩。聽了他這一番話以后，李小強不得不在下面感慨：

　　“嘖嘖，這番話說得真漂亮，完全就是剛柔并濟嘛。通過這一番話，很輕松的就把所有的壓力轉移到我這一邊。可惜圍棋太小眾了。如果這番話是由某一個西方職業足球隊的教練說出來，又會被吹捧為什么“心理戰”。這是自然的，大平先生的這番話，至少比他們那些“口水戰”強多了。。。”

　　李小強當然不會受到這番話的影響。如果這樣的話都可以影響李小強，那他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一名合格的職業圍棋手。

　　“大家都知道，去年我是僥幸撿了大平前輩一盤棋。對于大平前輩的表揚，我實在是愧不敢當。我的圍棋水平到底有沒有進步呢？其實我自己也很想知道。很高興能有這樣的機會，就讓我再次接受大平前輩的檢閱吧。。。”

　　擂臺賽重燃戰火的時候，來申城報道擂臺賽的記者好像突然比平時多了很多。特別是張志東那篇破文章在報紙上登出來以后。大家突然發現，本屆擂臺賽的，好像真的提前到來了。

　　大家之所以會這樣認為。其實大多數人的判斷和張志東是一樣的。對于李小強和大平先生的比賽，大家一邊倒的更看好李小強。無論是中國圍棋界還是日本圍棋界。無論是專業人士還是普通圍棋愛好者，好像都更看好李小強。應該說大家的分析還是很客觀的，大平先生畢竟已經年近花甲。精力和體力已經大不如前。他最近的競技狀態好像也比前一段時間降低了很多。根據李小強今年的表現，大家完全有理由更看好李小強。

　　如果李小強能過了大平修三這一關。那這個比賽就好看了，算是一個很高的了。真到了那個時候，“5連勝”還是次要的。李小強如果能夠請出山城宏九段，“一桿清臺”先不去討論。“直搗黃龍”就是一個很好的噱頭。這就是大批記者匯聚申城的原因。

　　在京城，同樣有很多人在關注這場比賽。李小強和大平修三比賽的當天，董老早早來到國家圍棋隊。當他看到聶旋風以后，不由分說，先來一通劈頭蓋臉的“訓斥”：

　　“我說小聶，你也是真沉得住氣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個主帥有點不太稱職吧。這樣重要的比賽，你居然不去申城壓陣，你說你留在京城做什么。。。”

　　“哈哈哈，董老您這樣的批評我不能接受。我去申城的話，那只有壞處。沒有一點好處。您以為我不想去申城嗎？不瞞您說，要不是大家攔住，我早就心癢癢了，恨不得到現場去看這么一出好戲。”

　　“哦？你們圍棋隊什么個意思？”

　　“呵呵。董老我先問您，對于小強和大平的比賽，你更看好哪個？”

　　“那還用說，小強和山城比的話不一定。小強和大平比，我當然看好我們小強。哈哈，小強這孩子真厲害。嘖嘖，天才，他就是一個天才，這才多長時間啊，他就。。。反正不管怎么說，這場比賽我就是看好小強，你們圍棋隊的意見呢？”

　　“我們圍棋隊的分析和您一樣，也是更看好小強。無論是從哪個方面分析，我們都認為小強獲勝的可能性更大。董老您注意到沒有，現在無論是像您這樣的業余棋迷，還是我們這樣的專業棋手。都更看好小強。對于這種情況，以前出現過嗎？或者說，小強以前碰到過這種情況嗎？”

　　“這。。。”

　　這個時候，在一旁的華領隊笑著解釋到：

　　“呵呵，這就是我們不讓老聶去現場的原因。一位棋手的壓力，不僅來自棋盤內，也來自棋盤以外。在我們看來，小強以前是沒有碰到過這種壓力的。在以往，這種壓力往往是在他的對手身上。在技術上沒有什么好說的，我們相信小強不會比大平先生差。在我們看來，小強能不能抗住來自棋盤外的壓力，才是這盤棋的關鍵。在圍棋比賽中，大倒熱灶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哈哈哈，沒錯，你們分析得有道理，看來是我錯怪了小聶。。。”

　　很顯然，像董老這樣的人是不習慣認錯的。他在“認錯”以后，很快就找到了新的“遷怒”目標：

　　“你們說申城晚報的這個小張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就不懂事呢？明明知道這場比賽非常重要，還要給小強施加壓力，他這不是添亂嗎？”

　　可憐的張大記者，在不知不覺中“躺槍”了。總算是他運氣不錯，他畢竟是在圍棋圈內混，圍棋圈內的厚道人有不少。華領隊就是這樣一個厚道人：

　　“呵呵，董老沒事。小張寫那篇預測文章，其實也有好處的。在我們看來，這盤棋對小強是一個考驗。是區別于其他比賽的考驗，能不能抗住來自棋盤外的壓力，就看小強自己了，其他人是幫不上忙的。隨著小強的成長，他將會碰到越來越多的這種情況。這一關，他是一定要過的。無論如何一定要過！”

　　“哈哈哈，那就讓我們看看。我們小強是怎樣過這一關的吧。。。”

　　看董老的意思，他好像對李小強非常有信心。他認為李小強過這一關，那絕對是不在話下。可是當比賽進行到下午的時候，準確的說，在下午2點半到3點之間。董老對李小強的信心動搖了。不僅動搖，很多關心李小強的人和董老一樣，在那半個小時里，簡直是備受煎熬。

　　棋盤上發生了什么呢？

　　這是李小強和大平先生第2次在比賽中碰面。依然是擂臺賽，依然是大平先生執黑。自然而然，這兩個好戰分子碰在一起。依然在棋盤上大打出手。比賽開始后不久，在棋盤上就形成了混戰的局面。

　　應該說大家的分析還是有道理的，當棋局進行到下午的時候，雖然不能說李小強的白棋好，但起碼不會落后。棋盤上是一個僵持的局面。

　　“呵呵，如果大平先生在中盤沒有占到便宜的話。小強獲勝的機會將很大。沒有真正領教小強的官子，就不會知道他的官子到底有多么厲害。”

　　說這個話的是劉大錘。在申城的觀戰室內，一群國家隊的棋手在那擺棋。大多數人都表情輕松。劉大錘的話可以理解，畢竟在前不久。“尋找5目棋”的過程讓他印象深刻。目前棋局已經進行了80多手，對局雙方雖然殺得很熱鬧，不過和“兇險”卻沾不上邊。總體來說還是一個“僵持”的局面。

　　“這盤棋將在后半盤決定勝負。”

　　當大家有了這樣的認識以后，特別是現在時間好像還很早。李小強的白棋也不落后。大家自然就比較輕松。

　　誰都沒有預料到，這盤棋的最關鍵處居然很快就到來了。下午2點左右，當大平先生落下第91手棋，所有人都愣住了。山城宏先生愣住了。在京城觀戰的聶旋風他們愣住了，在申城觀戰室觀戰的中國棋手愣住了，就連張志東張大記者都愣住了。

　　“這。。這。黑棋不怕人家“斷”嗎？他這步棋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感覺，小強只要“斷”上去，黑棋就立馬崩潰呢？這。。這是我的錯覺嗎？”

　　現在問題很簡單了，張志東也是業余高手，如果不是他的錯覺，那就是大平先生的錯覺。

　　到底是誰的錯覺呢？

　　研究室內一片騷動，大家很快展開了熱烈的研究。人多力量大，短短的幾分鐘后，所有的中國棋手都喜形于色。大家得出了明確的結論：

　　是執黑的大平先生產生了錯覺！只要白棋下一步“斷”，整個局勢將不可收拾，局部虧損20目以上。在這種級別的比賽中，如果出現這樣的虧損，黑棋根本就無以為繼。除了立馬起立認輸，好像沒有其他的選擇。

　　在觀戰室內，大家都已經不再研究棋局。大家都在等待李小強下出最后決定性的一手。的確，這樣的棋非常簡單，大家僅僅花了幾分鐘就完全判斷清楚了。按照李小強的水平，他不可能看不到這樣的手段，也沒有理由看不到這樣的手段。

　　在研究室內，性急的人甚至開始談論下一場比賽了。

　　“奇怪啊，這都10分鐘過去了，小強怎么還不出手呢？”

　　“哈哈,小強這明顯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暈了。沒事沒事，碰到這樣的事情，他肯定是要驗證一下的。這很正常，很正常！等他那股暈乎勁過了以后，我們就可以收攤了。。。’

　　“哈哈哈。。”

　　觀戰室內響起了一片歡快的笑聲。時間一點一滴的向前走，觀戰室內的笑聲越來越少，另外一種情緒正在醞釀：

　　“這。。這是什么情況？這都20分鐘了。小強怎么還沒有落子，他。。。他不會也產生了錯覺吧。。。”

　　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這樣一樣句話，讓整個觀戰室鴉雀無聲。的確，這里都是圍棋行家，他們知道，這種情況是完全可能的。大平先生雖然下錯了，他那步棋畢竟也是一步“手筋”，只不過是在這個局部不成立的“手筋”而已。在職業比賽中，對局雙方“錯進錯出”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的。李小強這么長時間沒有落子，他完全可能也是沒有注意到那步簡單的“斷”。他完全也有可能被他的對手帶溝里面去了。

　　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大，顯然有人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現實。的確，沒有人愿意放過天上掉下的餡餅。有人再次為李小強尋找理由：

　　“呵呵，沒事，沒事，我相信小強是一定看到了那步“斷”的。他下棋一直很小心，也很謹慎。我看啊，這就是他謹慎的表現。他驗算的時間長一點也很正常。大家回想一下，他去年和大平先生比賽的時候，就差點掉進大平先生設下的陷阱。和大平先生比賽的時候，他肯定要多花一點時間，分清楚到底是“餡餅”還是“陷阱”。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聽了這句話以后，觀戰室內的氣氛好像又有點松動。的確，這樣的分析好像也有點道理。在這個時候，觀戰室的氣氛比較微妙，“錯覺論”和“謹慎論”打了一個平手。

　　時間還在一點一滴的過去，李小強依然沒有落子，這個時候，觀戰室的平衡再次被打破。“錯覺論”再次占據了覺得上風。

　　“哎，可惜了，看來小強還是沒有抗住這樣的壓力。。。”

　　的確，如此簡單的手段，李小強到現在還是沒有發現，那只能說明他沒有看到這樣的手段。他和大平先生一樣產生了錯覺。這樣的東西，肯定不是他真實的圍棋水平，不能在棋盤上找原因，那就只能在棋盤外面找原因。

　　“小強終究還是沒有過這一關嗎？”

　　下午2點半左右，李小強已經長考了將近半個小時。這個觀念已經成了主流，當然，“謹慎論”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張志東就是堅定的“持謹慎論者”，眼見“謹慎論”已經越來越站不住腳。張大記者只好為李小強選擇新的理由：

　　“哈哈，我說你們就在那胡思亂想。小強怎么可能會看不到那樣的棋。要我說，人家小強高就高在這個地方。’

　　“高在什么地方？”

　　“大家想想，小強如果下出那步斷以后，那是不是決定性的一手，大平先生是不是立馬就要起立。整個棋局都要結束了，小強還要留那么多保留時間做什么呢？要我說，小強這才是真正的大將風度，碰到這種決定性的判斷，他總是很沉得住氣，這一直就是小強最大的優點。。。”

　　張大記者的聲音越來越低，很顯然，其實他自己也不相信李小強有什么“大將風度”的。

　　到底是“大將風度”還是“錯覺”呢？結果很快就能分曉。

　　對局室內，李小強輕輕捻起了一枚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