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比勝負更重要的東西

　　李小強坐在對局室內。

　　現在已經是下午4點左右。比賽已經進行了5個小時。到目前雙方用時差不多，都還剩下半個小時左右就進入讀秒，可是現在總共才下了不到120手棋。目前劉大錘八段正在長考。

　　這是李小強在本次天元賽下的第4盤棋了。如果說前三盤棋，李小強還會利用自己重生的優勢。綜合后世的一些信息，根據每個對手的特點準備一些相應的策略。那么這一盤，李小強根本就沒有其他準備，他的策略很簡單，那就是要和對手“斗力”。

李小強知道對手的特點，也知道自己這樣做好像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李小強也不是不想贏棋，他知道自己這樣做贏棋的機會更小。不過他更珍惜和這個年代的大力士，來一場硬碰硬的較量。

　　是的，李小強把這場比賽當做是自己的一塊試金石。

　　李小強知道，實戰和做死活題還是有不同的。自己一直苦練不攢，不過沒有和高手過招，就不能激發出自己最大的潛能，就不能繼續取得突破。

　　根據后世的經驗，一個棋手如果沒有力量的話，那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虛幻。

　　所以從一開始，李小強就擺出戰斗的架勢。從劉大錘一步“尖沖”開始，李小強毫不猶豫選擇戰斗。對手也是正中下懷，兩人很快扭殺在一塊。這個時候誰都不能輕易退讓，稍微下錯一步，局勢將一瀉千里。所以雙方都小心翼翼，在中盤戰斗中投入了大量的時間計算。

　　現在戰斗已經到了關鍵處。不過分出勝負還早。黑棋兩塊，白棋三塊棋糾纏在一塊。五塊棋都不活，不過李小強自認形勢還不錯。最起碼對手要比自己多一塊棋要處理，這樣他的難度大些。劉大錘正在埋頭長考。

　　外面大廳里，聶旋風和張璇繼續掛盤講解。剛出院的聶旋風顯得精神不錯，侃侃而談：

　　“。。白棋這步尖沖稍微有點過份了。不過這就是大錘的風格，他就喜歡賣大力丸。首先黑棋在下面爬是不能考慮的，那樣爬就被白棋便宜了。大家看看爬的變化。。”

　　“。。大家看看，黑棋如果爬的話，我們分析一下形勢，黑棋的基本空就被大大的壓縮。白棋也基本安全，那么黑棋前面的兩個四路子，在對白棋沒有壓力的情況下，要收空就顯得比較空虛。很容易就實空不足。如果那樣的話還不如剛才就下在三路上。。”

　　“所以反擊是必然的，是我下只要考慮1妙鐘，這個棋必須斷然反擊。接下來大家看，黑棋果然反擊了。所以小強的思路是正確的。。幫我去問問黑棋的反擊考慮了多長時間。。。什么？不假思索？一秒鐘都沒用？大家聽聽，這孩子現在就已經比我厲害一秒鐘了。”

　　接下來的掛盤講解好像變成了對李小強的單方面表揚。聶旋風妙語連珠，張璇配合相映得彰。人家劉大錘的好棋兩人選擇性的忽略。李小強一個普通手筋在他們的演示下好像變成了很了不起的妙手。

　　不過話說回來，職業棋手的一些手筋在普通棋迷看來確實是妙手。特別是在兩位講解者的詳細演示下，配合一些參考圖，在加上夸張的語氣。棋迷們聽得如癡如醉。

　　一些自己平時迷迷糊糊的東西，在高手的解說下一下弄懂。覺得自己不虛此行，那種感覺確實很美妙。自然而然，下出這些“妙手”的李小強，這一刻在棋迷心中的形象愈發高大。

　　中年大叔現在已經站起身來，他現在決定應該相信剛才武俠老伯的推斷。并對自己剛才的無禮感到羞愧。

　　消息靈通青年不停扶了扶自己的眼鏡。死死盯著前面的大棋盤，好像是想把所有演示的變化記住。

　　武俠老伯更是不堪。左手握拳，右手成掌。也不知道擺的是哪個門派的武功。在那喃喃自語：

　　“世外高人，一定是世外高人。。。”

一幫國家隊成員也在一邊看熱鬧。雖然很多人搞不明白李小強為什么要和人家這樣硬碰硬，不過到目前為止，黑棋顯然還沒有吃什么虧。現在勝負還早，但是起碼大家的觀點一致，那就是　　“這個局面黑棋更好下。”

　　最高興的是馬小飛，在他看來，無論最后結果如何。下成這樣的局面，就足夠自己賽后嘲笑劉大錘N次了。

　　對棋局最敏感的還是錢于平，他一臉迷惑，努力想搞清楚李小強為什么要和人家比中盤力量。他決定問問周圍的隊友：

　　“這不科學呀。。”

　　自從張志東這個大嘴巴到處張揚，這句話差不多已經成為圍棋隊的口頭禪。

　　“這不科學呀，大家說說，小強為什么要和大錘斗力呢？”

　　心情極佳的馬小飛沒有多想：

　　“這樣才對我的胃口，用力量制服那頭蠻牛，這樣才夠勁嘛。哈哈，這下他吃癟了吧。”

　　“雖然現在小強的形勢不差，可要說優勢也說不上。根據他前幾盤的表現，大家不覺得他特別能揚長避短嗎？我是在想，他賽前是怎么考慮的呢？這盤從一開始他就是主動出擊，好像是專門要和大錘掰掰手腕。這樣做是不是不太明智？就是你小妖和他下，也不會這樣愣住頭沖上去吧？”

　　馬小飛不滿的哼哼：

　　“我會怕他？哪次不是我快一氣。小強這樣選擇是有一點問題，說不定是年少氣盛吧。”

　　邊上的曹大方接口道：

　　“說小強年少氣盛我是不信的，他這樣做一定有其他原因。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

　　“什么可能？”

　　“大家還記得，小強一直講他師傅說過的話嗎？以前我們都沒有在意，現在看來，他就想驗證一下。”

　　大家同時沉默，馬小飛突然跳了起來：

　　“你們是說，小強根本沒有把這盤棋的勝負放在心上。”

　　在這個時候，邊上的曹大方好像是一個哲學家：

　　“勝負還是放在心上，不過對他來說，好像還有比勝負更重要的東西。”

　　馬小飛首次收回看熱鬧的心情。他突然覺得，如果自己還是這個心態，好像對人家李小強不太尊重。

　　“讓我看看你這盤到底會下成什么樣吧。”

　　在這一刻，馬小飛發現自己才真正成為一個小強粉。起碼在這盤棋上。

　　掛盤講解已經差不多和對局同步。聶旋風依然在那里眉飛色舞，表揚李小強：

　　“大家經常問我圍棋中什么是“厚”什么是“薄”。我現在告訴大家一個簡單的判斷方法。圍棋中什么是“厚”呢，不是大家認為的外勢，最厚的棋就是活棋，大家想想，我的棋活了，你怎么折騰都沒用。所以說活棋最厚，相應的，那當然死棋最薄。。”

　　“大家看看這盤，到目前為止，黑棋有兩塊不活，白棋有三塊棋不活。現在大家知道了吧，我們現在就可以簡單判斷，這個棋黑棋更厚一點。嘖嘖，到目前為止，小強一直下得很不錯。如果劉大錘不拿出點辦法來，我看我真的要躲進醫院去了。”

　　對局室內，劉大錘長考過后終于落下一子。李小強看到那步棋，瞳孔一下收縮。

　　聶旋風接過最新的棋譜，首次停下說話，認真的研究著棋譜。兩分鐘后脫口而出：

　　“這一步棋有十一段水平！”

　　旁邊國家隊的棋手也行動起來。這些都是行家，前面120多步棋雖然也下得不錯，很熱鬧，很激烈。不過都在大家正常的思考范圍。現在。。連聶旋風都說有“十一段”水平，那大家肯定是要研究的，是要分析的。

　　一般來說，職業棋手下出一步出乎其他職業棋手意料的棋。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下出好手，下出妙手，另外一個呢，就是下出昏著，下出臭棋。有的時候，到底是妙手還是昏著，一下子還真不好判斷。

　　所以聶旋風要先自己判斷2分鐘，當他感覺是妙手，

　　“十一段水平的棋”才脫口而出。當然，他只是匆忙判斷，也不知道是不是正確。所以，他要補救：

　　“各位棋迷朋友，今天正好國家隊的成員大多都在。我是押他們過來學習的。現在正好有一個學習機會，馬小，馬小你們去研究一下，等下把結論告訴我們，告訴大家。。。”

　　其實根本不用他說，馬小飛他們已經行動起來。職業棋手看見一步出乎意料的棋，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想去探討它的真相。

　　國家隊成員很快熱烈的研究著，探討著，不同的變化圖被飛快的擺出，又不斷的被否定。他們很快就得出結論，劉大錘是下出了一步好棋，應該說是一步妙手。

　　說是“十一段水平”應該有點道理，這點大家看馬小飛的表情就知道了：

　　“這頭蠻牛，就是個蠻牛，又在這賣他的大力丸。真是一點技術含量沒有。。。”

　　大家不僅研究這步棋，還在研究后續的變化。準確的說，是在幫李小強想辦法。幫李小強找最佳的應對。態度最積極的當然是馬小飛，態度最認真的自然是錢于平。

　　馬小飛平時是沒有這么積極的。現在大家應該知道他和劉大錘之間的“仇恨”吧。

　　你不僅不能贏我，用好手欺負別人也不行。我非要找出最佳的應對。。。

　　這個時候，中國圍棋的青年“雙壁”，在為李小強想辦法。

　　“雙壁”可不是亂叫的，他們兩個集體研究出來的棋，他們研究的最佳應對，加上有其他隊友的幫忙。說代表這個年代的最高水平也不算過份吧。

　　按照他們的研究，要應對那步“十一段水平”的棋。還是有辦法的，不過人家那畢竟是妙手，就是下出最佳應對，也只能是減少損失。只能勉強把局面支撐住，只能保證棋局還能夠繼續。

　　可問題是，這樣的最佳應對，李小強能下出來嗎？這個畢竟是集體智慧的結晶，有很高的水準。有很大的難度。李小強再是神童，再是天才，畢竟才是三段，好吧，我們按照馬小飛的說法，把他當五段看待。。。

　　沒有多少人相信。雖然大家都很期待。

　　“李小強要糟”

　　這個念頭不僅職業棋手這樣想，聽了下面的講解后，很多普通棋迷都這么想。

　　“現在我們可以確定，白的這步棋確實是好棋，劉大錘也不虧是我國圍棋的大力士。這步棋好在什么地方呢？大家來看，剛才我們說了，這5塊棋糾纏在一塊就像是一團亂麻。按照我們剛才的簡單分析，黑棋要厚一點，棋更好下。。”

　　“這步棋好就好在這里，它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一下解開了這團亂麻的死結。。。。大家來看這個后續的變化，有了這步好棋，白的3塊棋竟然隱隱的連成了一塊，那么按照我們的前面的說法。白棋已經全部棋都活了。雖然目數沒有領先，不過白棋變得奇厚無比。。”

　　“那么黑棋呢，雖然有一塊棋也活了。不過另一塊棋還是沒有安定。棋局進行到這個時候，如果你還有一塊棋沒有安定。那么后面的行棋將受到很大的牽制。所以當白下出這步妙手后，整個局面將向白棋傾斜。。”

　　來聽大盤解說的棋迷有點受不了。普通棋迷本來就對李小強很好奇，這盤棋希望李小強贏也算是很正常的大眾心理。再加上前面聶旋風和張璇一直在吹捧李小強，已經將大家的情緒調動到一個很高的位置。你現在突然又說。。。

　　聶旋風顯然知道自己“犯了眾怒”。連忙安慰大家，把馬小飛和錢于平等人的研究成果搬了出來。同時不忘記打預防針：

　　“。。。要說應對辦法還是有的，大家請看。。。。這是最佳的應對辦法。如果黑棋下成這樣，那誰贏誰輸還不好說。不過呢，這么說吧，前面的這步妙手是十一段水平，那么后面的最佳應對起碼是十三段水平。我們知道，小強還是個孩子，他目前才是三段。我們不能對他要求太高，一下就提高十段吧。我可以負責任的說，小強前面的棋已經下得很不錯了。前面的棋最少有八段水平。那么后面呢，我們不能要求太高了，大家說是不是？還能下出八，九段水平的棋就可以了。雖然我比誰都希望他下出十三段水平的棋，不過還是要提醒大家。不要期望太大。現在，就看黑棋怎么應對了。”

　　“現在，就看這孩子怎么應對了。”

　　棋迷朋友都是很理性的。哪怕是最不甘心的武俠老伯，現在也準備接受現實。在武俠老伯心中，“世外高人”的形象當然不容置疑。李小強就是輸了，也不會影響“他師傅”在武俠老伯心目中的形象。不過呢，最好。。。

　　“就看這孩子怎么應對了。”

　　時間過得很快，現在已經是下午5點多了，對局者雙方應該都進入了讀秒。棋譜遲遲沒有傳出來。不過沒有一位棋迷感到不耐煩。他們在等待，他們在期待。。。

　　棋譜終于傳了出來，聶旋風沒有馬上擺棋。他在仔細的研究著棋譜，這次，沒有說話的時間更長。

　　棋友們也在靜靜的等待，他們都盯著聶旋風，好像是在等待宣判。

　　良久，聶旋風抬起頭，開始說話。有人注意到，他好像在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他的聲音有點發抖：

　　“各位棋迷朋友，我先告訴大家，這盤棋還沒有下完。現在還在緊張激烈的進行著。不過我還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是的，是好消息。我們小強真的下出了十三段水平的棋。在遭受妙手打擊后，他真的下出來了，下出了最佳應對。。。”

　　“啪啪啪。。。”

　　講棋大廳突然傳來一片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

　　中年大叔現在決定賽后一定要找人家武俠老伯道歉，為自己的無知道歉，為自己的淺薄道歉。

　　消息靈通青年扶自己眼鏡的次數更多，頻率更快。

　　武俠老伯現在已經開始手舞足蹈，更加看不出是哪個門派的武功。在這一刻，“世外高人”的形象已經趨近完美。

　　大家好像就是在看一場拳擊比賽。李小強被對手一記重拳擊中，大家都擔心他會倒下。開始在倒計時中，李小強頑強的站了起來。不僅站了起來，好像還準備反擊。

　　在這個時候，最后的勝負重要嗎？李小強配不上掌聲嗎？

　　棋局還在艱難的繼續。已經需要挑燈夜戰了。

　　大廳里的棋迷沒有一個不耐煩，沒有一個想到離開。他們一直在哪里等待。

　　等待什么呢?

　　是等待最后的結果嗎？還是等待心目中的英雄？

　　誰知道呢？

　　李小強靜靜坐在棋盤的一邊。這個時候，雙方都進入了讀秒，可是棋局還不到160手。

　　讀秒大戰不可避免。

　　挑燈夜戰不可避免。

　　預選戰的決戰，結果會是怎么樣呢？

　　李小強一手棋一手棋的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