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會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長是因為基本沒有廢話,不短是因為事情還真的不少。
近一個小時的會議結束后,最近本有些閑散的職員們都忙了起來,該出去的出去,該審查資料的審查,一片充實的景象。
會議室中,李待興看著眾人散去,由衷地感嘆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啊!這兩天錢才被帶走,這幫家伙也都懶散起來,畢竟大家知道我是臨時的,也不會太在意。你看,你就這么隨便開了個會,大家立刻就有神了,還是得有個人管著,干活的才積極。我得跟上面提一提,你這次來效果非常好,希望趕緊安排個強勢的領導鎮場面。”
“我也沒想到他們這么配合。”林強再次感謝到,“還得謝謝老哥幫我撐場面!”
“呵呵,幫你撐場面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李待興笑道,“當時跟錢才對著干的是你,做出一億業績的是你,作為銀行代表與審計署周旋的也是你,這些可跟我沒半點關系。他們是服你,才這么聽話的,我不過是送你到這個座位上的人罷了。”
“即便是送我過來,也很重要啊!”林強起身,拍了拍老哥的肩膀,“我啊,能做的都做了,其它的也不想,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也莫強求。”
“這心態好!”李待興也是起身笑道,“走吧,到點兒了,吃個飯吧。”
正此時,林強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
發信者劉銘,內容簡單干脆——
證據確鑿,做。
“漂亮!”林強振臂一揮,表情不再從容淡定,而是虎視眈眈。
李待興好像感覺到了什么,只搖頭笑道:“你有事就忙去吧!”
作為計劃的提出和執行者,林強自然有很多事要做,但第一站,仍然是陳行遠的辦公室。自己這么擅自與審計署合作的話,即便最終結局是好的,將羅莎等人繩之以法,甚至追回了銀行的部分貸款,可在領導那邊,就并不一定是皆大歡喜了。
終究,銀行是銀行,審計署是審計署,自己悶聲做大事,完事之后,真的就要去投靠凌晨了。
陳行遠的辦公室中,林強不得不再廢一般唇舌,將羅莎與洛詠生聯系在一起,將信達地產與偉訊集團聯系在一起。當然,與陳行遠說明是要忽略一些細節的,林強也并沒有透露審計署已經介入的事,表面上只是在“征求意見”,詢問是否要尋求審計署的幫助。
陳行遠表現出的驚訝,完全不亞于凌晨與劉銘,即便是作為銀行的高層領導,清楚極多圈內內幕的大佬,他也不禁對這一切暗暗稱奇。
“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么。”陳行遠眉頭緊鎖,靠在椅背上。
他口中說的,自然不是林強,而是羅莎。
“陳行…時間緊迫,很快就要進入公訴流程了。”林強默默道,“下決定的話,要趁早。”
陳行遠雙掌合十,半晌后,竟癡癡問道:“有煙么?”
“我出去買吧。”林強含笑起身。
“別,找我秘書要吧,他一般都備著。不要意思,讓你跑一趟。”
林強來到陳行遠秘書的辦公室,講明情況后,秘書也是一嘆,從抽屜中取出一盒小熊貓。
“陳行好久沒抽了啊…”秘書默默嘆道,“他把別人送的煙都存在我這里,讓我監督。”
話罷,他將煙盒遞到林強手中:“別讓他多抽。”
辦公室中,陳行遠一番吞云吐霧,終于壓下了心神。
林強則一直默默坐在沙發上,等待他的決策。
“如果能追回貸款的話,最少能有多少?”陳行遠突然問道。
“簡單估算一下,大概在一億左右。”
“如果失敗,我們的損失是什么?”
“打草驚蛇,再也追不回了。”
“那基本就是沒有損失。”陳行遠掐滅煙頭,比林強預想更快地做出了決定,“這件事,不能明面合作,你用私交,向劉銘透露這件事情,之后看他的行動,如果可能的話,讓審計署正式聯系我們銀行,然后大家一切公事公辦,來做這件事。”
“這樣好,我這就去辦。”
林強表面上夸獎,但心里清楚,陳行遠其實并沒有做決策,而是將決策權推給了審計署。如果是審計署“發現”的這一系列事情,再要求銀行配合,如果失敗的話,銀行就不再負什么責任,陳行遠本人也是如此,即便失敗,也牽扯不到他。
正如自己預料的一樣,這是陳行遠的最佳選擇,也幾乎是唯一選擇。如果一切自己默默來做,讓審計署正式聯系銀行的話,其實也是相同的結果。
林強此舉,其實就是在告訴陳行遠兩件事——其一,我認你這個領導,聽你決策我再做事;其二,事畢,記我一功。林強不是圣人,自己受罪忙里忙外,必須要有人知道,自己還沒有成為獨行游俠的資本。
同時,他也在看陳行遠的態度,以解釋自己內心對他的最后一絲懷疑。
可惜,陳行遠并沒有什么出人預料的舉動與表情。
此事決定完畢,陳行遠看著煙盒,有些難耐,想再取出一根。
林強聽了秘書的話,連忙收起煙盒:“就一根,趙秘書特意跟我說的。”
陳行遠一時間哭笑不得,直指著林強一副復雜的表情:“好么,你們一起管著我。”
“嗨。”林強撓頭笑道,“您真想抽,怎么都能抽,我們不過是側面激勵一下,堅定您的決心。”
“不抽了,不抽了。”陳行遠笑著擺了擺手,而后臉色一變,突然開口道,“有件事,我也是剛剛收到消息,你做好心理準備。”
林強本能地預料到了什么。
“沒事,您直說,我現在內心很堅強…”
“嗯…”陳行遠頓了頓,直言道,“羅莎向行內提出了你的處分申請,后天上會討論。”
林強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她是要利用自己在位的時候,最后一搏么?
意義何在?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更何況現在有這么多人站在自己這一邊,她到底意欲何為?
“理由是?”林強問道。
“就是對洛詠生銷售的那一筆。”陳行遠嘆了口氣,“不僅報社抓到了,她也抓到了,而且她好像也掌握了一些報社的信息,此次是以協助客戶逃稅,非法銷售行內基金為說法的。同時她找出了很多事,想給你扣上‘毫無職業道德’,是我行‘潛在威脅’的帽子。”
“這么做不是同時會得罪總行?!”林強驚道,“這個基金是總行設計的,如果說我非法銷售,那基金的設計者又怎樣?”
“對于這個基金,總行自然也有顧慮,這才只在薊京試點銷售,而你的行為,確實帶來了風險。如果是正常銷售的話,不會有人追,但是面對離婚財產分割這么敏感的話題,恐怕容易被人揪住,我猜測她也打算說明報道的事情,進一步給其它領導造成壓力。”
陳行遠微微俯身:“站在領導的角度,最怕的就是擔責任,如果有一天東窗事發,而行內領導已經提前將你清理出去,到時候領導的責任自然會小很多。他們可以說自己明察秋毫,發現了此事的不妥,早已處理了相關人員。”
“多謝您直言不諱。”林強感激地說道。
陳行遠說的怕擔責任,自己也包括他自己,確實,諸多領導,為了減輕責任,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犧牲一個林強不算什么。
“哈哈哈哈!”陳行遠突然又笑了起來,“不過這件事,現在已經不算個事了,根據你的說法,洛詠生已經于方雯復合,這件事已經圓滿解決了!我這就通知相關人員,這個處分討論可以不用上會了。”
“等等!”林強阻攔道,“不行,現在還不能讓羅莎知道他們已經復合了!”
“為什么?!”陳行遠一愣,隨即自己的反應過來,一拍腦袋,“沒錯,沒錯,不能讓她知道!你多想了一步啊!”
“可是…”陳行遠又發愁起來,“這樣的話,這件事后天就要上會了,讓她成功在會上發揮的話,怕是會對你造成不利的影響,對你今后的前途恐怕也不太好。”
陳行遠此言話里有話,好像在說,最近自己的一系列工作指派,都是為扶林強上位,這么一折騰,這件事容易出亂子。
“讓她知道二人復合只會更加不利。”林強鎮然道,“為了那個成果,我值得賭一把。如果能追回一億的話,功績絕對大于這些流言蜚語的影響吧?”
陳行遠再次思索良久。
“那么,會上我會暗中幫你的。”
“陳行,流程上,能不能傳召我也上會?”
“你要親自解釋么?”陳行遠驚問一句,而后沉思,“不是不可以…但這種例子太少了,領導例會,員工來都是報告工作的,很少有這樣…”
幾經沉吟后,他最終道:“這樣,這件事我不好直接安排,你找夏馨去說說,這方面的組織工作她可以做主。”
陳行遠再次將包袱抖了出去。
此舉過后,林強已經基本了解他的作風了。
表面強硬,剛猛,實干派。實則只會對有把握的事親自出手,至于冒險的事,其它人來做。
這確實也是一種普遍的領導作風,不能說不對。
那么今后,他林強也會對陳行遠實行普通的下屬作風了。
林強腦中決定著這一切,臉上自然還是面不改色地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