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丸宮世界,原本雜亂無章的劍光呈現出了一些奇妙的規律次序。其中一道,較為雄渾,光華吞吐,足有丈余長。它不甘于被排列,一閃一閃的,驀然沖突而起,好像一條搗亂的蟒蛇,任姓為之。
鐘聲響,練劍鐘現。有龍形昂然,極為興奮地撲向那道劍光。
劍光如臨大敵,卻也不束手就擒,揮舞過來,要刺龍形。
兩者交鋒,讓混沌世界變得頗不穩定。波及開來,使得本來形成列次的其他劍光都發生紊亂。
梁丘峰的面孔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冷汗潸潸,額頭青筋凸出,一條條,猙獰如毒蛇。
緊接著,他的身子輕輕顫抖。
見到這一幕,六耳有些擔心。立刻想起在破魔秘境中,梁丘峰遭遇神秘骨頭時的境況。好在的是,瞧模樣,應該比那一次狀況要好一點。畢竟那一次是妖魔奪舍,而這一次只是融合劍意。
那劍光被鐘口籠罩,左沖右突,苦于跑不掉。竟變得兇悍,光華開始凝縮,由長條劍形慢慢變成球狀。形狀越是渾圓,其中蘊含的力量便越是暴烈,仿佛隨時會爆炸一樣。
鐘聲響得如雨打芭蕉,聲聲急。
猛地一響,不似鐘聲,蘊含一股金戈殺伐之意,彌漫整個世界。
一響之后,不安分的諸多劍光皆呆滯住,有意識地朝著外圍地方躲去。而被籠罩其中的那道劍光哀鳴一聲,光華渙散,盡數融入練劍鐘形體中。得此裨益,龍形劍氣顯得更加真切活潑,盤旋飛舞一圈,重新進入鐘體內。
一切恢復正常,四周一圈劍光閃耀,沉浮不定。
梁丘峰睜開眼睛,片刻嘴角竟有一縷殷紅流淌出來,觸目驚心。
好兇險,好在終于挺住,堅持了下來。
精神層面的斗爭,表面看不見刀光劍影,實地比真實的爭斗更危險許多。比如剛才,若是被劍光爆炸開來,只怕練劍鐘都鎮壓不住。當整個泥丸宮世界動搖崩潰,那人不是變成白癡,便是植物人了。
還有一種可能,精神分裂,成為傻子或瘋子。
無論如何,人都是廢掉。
幸虧沒有發生,最后還是《劍心雕龍》棋高一著,吸收掉劍光。
吸納劍意,其實比掌握為己用更加難。
武道一途,最開始的時候并沒有武題的說法,那時要么口訣相授,不傳六耳;要么就是著書立說,以秘籍形式教授。只是后來,才萌生了武題,將該門武學的要訣精華灌注于載體之中,傳于別人。
因向來有說法:功法不可輕授,故而在載體上設置有獨門陣法禁制。
這禁制,本身就有考驗歷練的意思,唯有破解者,才能獲得真意。
而至親之間的授予,有時候為了避免麻煩,會直接醍醐灌頂。
這樣的情形少見,畢竟灌頂之后,授予者馬上便會功散身死。
因此武題是最主流的。
破解武題是學習掌握該武學的快捷辦法,然而凡事必有利弊。武學真意,內中肯定含有些傳授者的意念。
這些意念一般不會覺醒并發生影響,很是溫和,可當學習者要將武題融會貫通,而非掌握使用的話,那就不同了。
掌握使用,如同接受別人贈送的趁手武器,揮灑自如;而融會貫通卻等于將別人送的武器打碎回爐,提煉抽取,那其中的意念便不甘心任人擺弄。
武題最主要的目標是傳授者想讓自己的武學能夠流傳下來,讓后人繼承。但如果被融會貫通了,喪失本來面目,從此很可能不再存在。
如斯,隱藏的意念就脫韁而出,進行本能的抗爭。
例如剛才的劍光,覺察到了危險,寧愿自爆,將蘊含的精華要訣爆炸掉,也不愿讓《劍心雕龍》吞噬。
這是劍題授予者的驕傲所在,若是低階武題,自然不會存在這些狀況了。
吞噬掉一門劍光,《劍心雕龍》得到裨益,威力有所增幅。
因此就算冒了風險,也是值得的。
無奈梁丘峰眼下腦袋漲漲的,很是疲倦,想要進行下一次吞噬,肯定得養息些時曰才行。
進服了靈米丹藥后,開始吐納。
過不多久,六耳冒頭,指手畫腳,方向便是石山那邊。
梁丘峰領會其意,霍然站立,望過去,心道:拓跋明華他們終于忍耐不住,要過去石山那邊了嗎?
兩人與槍魔對上,不知結局如何。
他微一沉吟,招呼六耳跟上,朝著石山飛奔而去。
遠遠地,便聽見有激烈的斗爭聲。
梁丘峰眼尖,立刻見到手舞長槍的槍魔,凜然如天神。另外兩道身影,在揮舞的長槍逼迫下,狼狽不堪,只得不停后退,尋求突圍的契機。
“慕容,再不出絕招,你我皆要命喪于此。”
拓跋明華頭上發冠被擊碎,頭發披散下來,再沒有以往的雍容氣度。慕容霏霏也不好受,原本長及腰間的黑發,竟有一截被絞掉,蒙面的面紗不翼而飛,露出一張傾國紅顏,花容失色。
“好,我們聯手,拼一把。”
言畢,手中藍芒大盛,掌中刀劃出一道虹影,迎向槍魔的方天畫戟。一邊的拓跋明華沒有怠慢,寶劍轟然,如同爆發的潮頭,涌向槍魔下半身。
聯手一擊,都是壓箱子的絕學,傳承自宗門。一招之下,足以抗衡普通的武王攻擊,何況合擊?
只是槍魔不是一般武王,而是高段位的老怪物級別。是以這一擊,兩人不求有功,只愿能脫得身子,逃開來。
巨大的兵刃碰撞聲,真氣激發,將周圍一圈地方都轟出大坑。
拓跋明華和慕容霏霏一個向東,一個向西,身形頗有些控制不住地跌落,但不等雙足落地,立刻施展出身法,沒命地朝著遠方逃竄。
梁丘峰也停住腳步,找地方藏住身形。怕這時候自己貿然冒頭,反而吸引住槍魔的注意力,成為冤死鬼。
“百年歲月,一槍寂寞,誰畫地為牢,誰大鵬展翅?我恨,好恨…”
槍魔卻不追擊,手拄方天畫戟,抬頭望天,幽然感嘆,仿佛滿懷唏噓。
然而過不多久,他眼眸中又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低頭喃喃道:“我是誰,為什么會在這里…對了,很多年前,我記得我姓梅…”
霍然轉身,重新投入到石壁上的洞穴,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