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顏繼祖逃過了這一劫,可是其他的官員就沒有這樣的好命了。兵部和刑部真正做到了從速從快,在短短的時間內,通過“認真”審核,確定將:薊鎮總監太監鄧希詔、分監太監孫茂霖、順天巡撫陳祖苞、保定巡撫張其平、山東巡撫倪寵、薊鎮總兵官吳國俊和陳國威、援剿總兵官祖寬、李重鎮,以及副將以下直至州縣官員共三十五人一同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首席大學士劉宇亮以下等上百名大小官員被遣戍、削籍、罷官、降級。
其中值得特別指出的是祖寬,雖然他是因為高起潛的瞎指揮,造成了其所屬全軍覆沒而獲罪,應該說也是罪有應得。可是此軍的主帥高起潛安然無恙,他卻遇上了鬼頭刀,獲罪的主要原因就是他當時建議去救援盧象升。怎么說呢?壞就壞在了那張嘴上了。
更令人無法理解的是,大學士、兵部尚書楊嗣昌仍然受到了崇禎皇帝的絕對信任,沒有受到處分。而且更是讓他主持戰后定罪論功,這怎么稱得上公平呢?
而這次規模宏大的集體死刑是在夏天執行的,幾十個人同時被處斬,又多是高官,所以吸引了大批觀眾。而在明朝的規矩中,官員被皇帝斬首,照例要在臨刑前都應該向著皇宮方面望闕謝恩。但這一次,有幾個被殺的人在刑前竟然破口大罵起來,而且罵的就是當今的天子。由于語涉忌諱,文獻里面沒有記錄他們都罵了些什么,但這一事實本身在那個時代已經足以駭人聽聞了。
戰場上的連連失利已經讓人喪氣,連戰后的治罪論功都做不到公平,所以崇禎皇帝本人的威信也進入了一個空前的低谷期。
至于吳世恭。朝廷已經是難以決擇,不知道該如何封賞或者處置他。不過很快的,崇禎皇帝和朝中大臣就尋找到了一個安排吳世恭的地方。具體是什么?先在這里賣個關子。
總算是恭送著清軍出關,京畿地區又恢復了平靜。但崇禎皇帝不敢有絲毫松懈,他首要就是同大臣們商討有關善后事宜。其中最要緊的,是如何整頓加強從山海關到甘肅的所謂九邊長城防線。
因為清軍已經隨隨便便地從各長城要塞進出過四次了,而且給京畿附近地區造成的破壞越來越嚴重。如果不能再亡羊補牢,建立一道堅實的防線。說不定哪一天清軍再進來的時候就會殘破神京,那種后果簡直就是不堪設想。
于是崇禎皇帝與心腹之臣楊嗣昌反復討論過這個問題,楊嗣昌認為唯一的辦法是在九邊各處要塞增練新兵,用強大的兵力來抵御清軍。也就是說,再造一條長城防線,抵御不論從哪個方向突然進犯的任何清軍。
因此。楊嗣昌大體上開列了一個單子:宣大總督所轄三鎮共需練兵十七萬多,陜西三邊總督所轄邊防五鎮共需練兵十五萬多,薊遼總督所轄五鎮共需練兵二十四萬余。保定總督所轄四鎮共需練兵十五萬多,總計要訓練邊兵七十三萬有奇。
真是老天爺啊!
但不管這單子是否實際,如果真有了這樣一支人數眾多又訓練有素的邊軍,也許確實能夠抵擋住清軍的再次進犯。但要湊足這樣一支龐大的軍隊,就需要大批招募新兵。而增兵就要增餉,訓練和改善裝備也需要大量金錢,于是欲增兵而無餉這個老問題又擺在崇禎皇帝和朝廷面前了。
接著,楊嗣昌再次測算,要完成這個增兵練兵計劃,至少每年要拿出四百多萬兩白銀的經費。這對于國庫極度空虛。財政瀕于崩潰的崇禎朝廷來說,簡直就是一個天方夜譚了。
只能夠再次呼喚老天爺了。
這時候的大明朝。兵力不足和糧餉缺乏這兩個相互矛盾的難題已經使得崇禎皇帝和眾位大臣們傷透了腦筋。而在想盡百般招法之后,最后又總是回到向百姓加派這條老路上來。而這時候的崇禎皇帝也知道這樣做是飲鴆止渴了。于是他決定別開蹊徑,辟出一條新的財路。那就是從百姓身上直接榨取改為從勛貴、百官身上榨取,名曰捐助。
說實話,這時候的崇禎皇帝真的是無法可想了。他自己的內庫也都基本上都充作了軍餉,連庫藏的朝鮮進貢人參都拿出去發賣。崇禎皇帝自己也是生活簡樸。只有幾件龍袍替換,飲食也十分節省,這皇帝都做到了這副模樣,也確實是相當寒酸了。
可崇禎皇帝根本不知道,就是自己的宮中,照樣是奢侈依舊。不提皇宮中包括他的家人以及宮女、太監在內的幾萬人的開支仍然大的驚人。這也是做皇帝的體面,不能苛求崇禎皇帝什么事都diy吧!
光看看內監們的層層刻剝吧!無論什么東西,只要進入宮廷之后價格都會暴漲。
有一次袁貴妃添置了一個紫檀木紗櫥,管事太監報價七百兩,大約漲價幾十倍。但那太監卻說:本來需要一千兩的,我想方設法,為娘娘省了三百兩,所以請不要對皇上實說,怕是皇上再讓我用七百兩銀子制作就做不出來了。
可崇禎皇帝后來見了紗櫥,果然問到價格。袁貴妃回答用了一千兩。沒想到崇禎皇帝仔細觀察了一番后,才說:“很值!前些天皇后也用一千兩做了一個紗櫥,質量還不如這個呢。”
所以說,崇禎皇帝久居深宮,根本不知道民間疾苦,所以才會鬧出這樣的大笑話。但不管怎么樣,崇禎皇帝依然以為自己是自三皇五帝以來最為節省儉樸的君主之一。
而他自己身為九五之尊還處處節儉,官僚貴戚們卻那樣奢侈,他因此認為:從官僚貴戚身上榨取錢財以充實國庫實在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從他即位初年起就曾屢屢降旨要求臣僚自愿捐獻,臣僚們卻一次次搪塞敷衍,從來沒有收到過什么實效。這一次,他準備采取嚴厲手段,一定要把錢弄到手。為此,他同接替劉宇亮出任首輔的薛國觀進行了密商。
薛國觀也是沒作過翰林,由外僚進入內閣的,在朝士中口碑不佳。他為人陰險強悍,成為首輔后就一心同以東林黨人為代表的朝臣們作對。崇禎皇帝要搜括臣僚,他覺得也不失為煞一煞朝臣銳氣的好機會,因而極表贊同,并積極為皇帝出謀劃策。
薛國觀認為:朝臣貧富不一,總起來說油水不太大,重點應該是那些家資巨萬的皇親國戚們。而且一旦貴戚帶頭捐助,朝臣們也就不敢再頑強抵制。但對于那些貴戚,內閣是不好動手的,所以他對崇禎帝說:“在外群僚,臣等負責催捐;在內戚畹,則非皇上親自獨斷不可。”
其實說到這里,崇禎皇帝明顯的挑選錯了執行者。干這種事最合適、最有效的無疑是太監。以毒攻毒是也,崇禎皇帝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了。那是《葵花寶典》一出,誰與爭鋒?崇禎皇帝把這把最銳利的刀收藏了起來了。
反正先不提這事了。崇禎皇帝接受了薛國觀的這個建議后,決定要先從貴戚下手。不過他深知貴戚們的吝嗇,每個人都不好說話。于是崇禎皇帝就決定先抓一個典型,由點突破,再擴展到全面。幾經斟酌,他就選定了武清侯李國瑞家。
李國瑞算是崇禎皇帝半遠不近的一個堂表叔,祖上靠著萬歷太后的勢力,聚斂了不少錢財,在京中貴戚中也算得上是一個大戶。而之前,李國瑞同他的庶出哥哥李國臣為了財產上的事曾經鬧得不可開交,李國臣以為沒有分到應得的遺產,為了泄憤上告到朝廷,并向崇禎皇帝說:父親留下了四十萬兩的財產,按道理應分給他一半,他愿意把這二十萬兩捐獻給朝廷以為軍資。
因為這本來是一件家務官司,又涉及到嫡長子繼承權這樣一個傳統原則,崇禎皇帝最初駁回了李國臣的請求。但到了這時候,為了全面鋪開助捐活動,崇禎皇帝就舊事重提,不但要收受李國臣號稱屬于自己名下的二十萬,而且要把李國瑞的另外二十萬也一起拿過來。當然,也不是要李家血本無歸,說是暫時借用,待國用充足后補還。當然,最后究竟能不能還上,那只有天曉得了。
四十萬兩銀子可是一個天大的數目,李國瑞當然心疼。他就一面哭窮哀告,一面大張旗鼓地拆房賣地,又把家具器皿放在通衢大道上公開拍賣,表示自己的窮困,也故意讓皇帝面子上不好看。而這個舉動還引起了全體貴戚們的恐慌。大家都知道,李國瑞之后,刀子就要割到自己頭上,因而也密謀串連,共同想辦法對付皇上。
而周皇后的父親周奎是當今皇帝的老丈人,自然而然就成為貴戚們的領袖,帶頭向崇禎皇帝進言道:李家確實窮,不要催逼太急,失去貴戚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