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楨八年十月二十四日,姑家廟。
“那祖寬不聽號令,擅自出擊,甚為可恨。”楊廷麟憤憤地說到。
雖然盧象升胸中也很不喜,可他還是裝出副大度的模樣,于是說道:“祖總兵也是為公,雖其行甚為莽撞,所幸獲得大勝,也無需責其也。
確實,既然祖寬獲得了大勝,那么盧象升也不可能向朝廷彈劾,所以在口頭上責備祖寬幾句也就毫無必要了。可讓盧象升和楊廷麟氣憤的是,祖寬的獨自出擊是完全打亂了盧象升原先的盤算。
盧象升自己是不貪,可養其天雄軍之糧餉肯定也是多多益善的。與祖寬一樣,盧象升也是把目光對準了搶掠了鳳陽以后,驟然變富的張獻忠部的。于是盧象升早就向祖寬等遼軍軍將傳令,讓他們等自己的天雄軍趕到以后再共同出擊。
可現在祖寬的擅自行動卻完全打破了盧象升的設想。更為主要的是,盧象升還想到了一個深層次的問題。
從糧餉方面來說,就算是沒有張獻忠部的金銀財帛,天雄軍的糧餉也總能夠解決,畢竟盧象升掌握了五省剿匪的糧餉,總虧待不了天雄軍這個親生兒子。可祖寬的行為卻完全揭示了那些帶兵的武官,對自己這個五省總督的命令完全就是陽奉陰違。
在這里,我們就要解釋一下明朝在這五省的指揮系統。
盧象升作為五省總督,當然是最高指揮官。可因為陜西在事實上已經屬于洪承疇這個三邊總督的管轄,所以盧象升也就只能夠管四個省了。
而在這四個省內,各省巡撫都帶著本省的明軍保衛本省的安寧。也就是說,如果農民軍進入哪個省,那么盧象升通過這省的巡撫。還可以間接指揮這省的地方明軍。但只要農民軍離開了這個省,盧象升就不能夠把這省的地方明軍帶離。當然,因為盧象升兼任湖廣巡撫,他也是能夠指揮湖廣的地方明軍的。
不過其中比較特殊的是余子璉的汝州軍,因為其就像彗星般崛起,搞得明廷都有些手忙腳亂,所以在朝廷匆忙下達的命令中,即沒有規定汝州軍的作戰范圍,又沒有規定汝州軍的作戰任務,只是很籠統地下令:那里有農民軍。汝州軍就到那里打。所以說,現在的汝州軍完全就變成了一個自由人。當然,除了朝廷以外,余子璉也不聽命于任何人。當然也不會聽命于盧象升。
交待到這里就可以看出,雖然盧象升這個五省總督聽起來似乎很威風。可他能夠直接指揮的只有三支軍隊:他自己的天雄軍、祖寬的六千遼軍和左良玉的一萬二千多軍隊。
可現在盧象升卻發現祖寬這樣不尊號令的行為,并且估計左良玉也是個半斤八兩的角色。盧象升就有些惱火了。弄了半天。雖然自己從勛陽撫治升任為了五省總督,可自己可以如臂指揮的還是自己的天雄軍。
如果這樣倒也罷了,可自己的防區也擴大了許多,責任也重了許多,這看起來很光鮮的升遷,卻變成了找罪受。真是只有罵娘了。
在盧象升的心中正在百轉千回,卻突然聽到楊廷麟感嘆道:“前方山窩處可是個伏擊之善處啊。”
盧象升知道自己這個重要幕僚的習慣,每到一處,他都喜歡看看此地的地形。尤其是可以用兵的地方。楊廷麟還喜歡點評一番。
當然,盧象升也是有這個習慣的。作為領軍的統帥,查看地形本來就是一種本能,再加上盧象升和楊廷麟都是文人出身。文人嘛,一大特點就是喜歡指點江山啊。
于是盧象升也隨著楊廷麟的視線看過去,確實如此,前面山窩地形確實很好,很適合埋伏。于是這時候的盧象升似乎想起了些什么,開始沉吟了起來。
突然,盧象升像是下定決心,大聲下令道:“全軍停行,設伏此山。”
身邊的楊廷麟頓時有些疑惑,于是就問道:“督師!前方開闊,正好列陣而戰。此山雖佳,可地勢狹隘,難以施展,必陷入亂戰。如打賊軍措手不及,倒也無妨,可我與賊軍已近,短時難消大軍痕跡。如賊軍有防,恐我損傷過大啊!”
在獲得祖寬不聽號令,大敗了張獻忠部的戰報以后,盧象升倒也沒有意氣用事,依然帶著天雄軍急行軍,想要趁勝追擊張獻忠部擴大戰果。而且天隨人愿,張獻忠部也恰好逃向了天雄軍的方向。
也是因為是逃跑,所以張獻忠也不可能派遣足夠的偵騎至遠處探查,所以現在是盧象升的天雄軍能夠了解張獻忠部的行動,而張獻忠部卻對天雄軍茫然不知。
當然,因為總有雙方探子的接觸交戰,張獻忠也是知道這個方向是有一支明軍的。只是不知道這支明軍是哪支?主帥是誰?兵力多少?不過如果雙方再接近的話,張獻忠也肯定能夠知道來的就是盧象升的天雄軍了。
因此,盧象升本來的應對就是加速接近張獻忠部,展開列陣,并趁著張獻忠部不備,堂堂正正再次擊敗農民軍。可是現在盧象升的命令卻完全推翻了原先的計劃。
于是盧象升就向楊廷麟解釋道:“長途奔襲,人馬都已疲憊,還不如在此以逸待勞。雖然痕跡不可能全消,但我等也將盡力消除。待賊軍發現,他們也近,更難以逃脫。至于亂戰,天下又有何軍比的過我們天雄軍?”
盧象升的話引起了身邊人的一陣笑聲。拼肉搏,天雄軍倒還真沒怕過什么人。楊廷麟也知道盧象升是下了決心后不會輕易改變的人,而且盧象升說的話并非沒有道理,所以也就不再相勸,還補缺道:“撤回所有探子,以惑賊軍。”
盧象升點點頭,示意屬下同樣執行楊廷麟的這個命令。于是天雄軍立刻全軍行動,削除大軍行軍痕跡,開始設伏。
沒過半個時辰,天雄軍就消失在山后。他們都盤腿休息著,啃著干糧,靜靜地等待著張獻忠部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