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忠賢提起了興趣,薛濂笑著說道:“雖然寧遠伯的遼東鐵騎沒有了,但只要從延綏鎮調集一、兩萬精兵到遼東,也能夠穩定住局面。”
魏忠賢說:“這雜家也聽說過。天下雄兵看九邊,九邊雄兵看三邊,三邊雄兵看延綏嘛。”
在明朝當時,戰斗力最強的部隊一直是以延綏鎮為主體的陜西兵。其實,不光是明朝,在中國的歷史上,最強悍的一直都是陜西兵。筆者曾經問過許多朋友這個問題,他們有的說是東北兵;有的說是四川兵;還有的說是湖北兵(九頭鳥嘛),就是沒有一個人說是陜西兵的。當然,在各個地域的人中,勇猛的人都有,但陜西兵確實是最好的。陜西人最后由于這個特性產生了刀客這個群體,信天游這種藝術形式。就是從戲劇來說吧,全國各地的戲劇都是唱的,比如:唱京劇、唱越劇、唱花鼓戲等。可陜西的戲劇是吼的,那就是:吼秦腔(具體怎么吼請問郭達)。
不提遠的,在戰國時期,以陜西兵為主體的秦軍一掃六合;也不提近的,新中國的建立是以陜北根據地而起家的。就說在明朝,每年秋收以后,陜西的家庭中,女人們都準備好了干糧,送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出關和蒙古人去打仗。因為,陜西這地方很窮,而一個蒙古人的腦袋,在明朝官府中可以換取五十兩銀子(當然,七扣八扣的,最后實際到手的絕沒有這么多)。所以,每年冬天,這批餓瘋了的陜西軍隊,浩浩蕩蕩地到蒙古草原去燒殺強掠(不是寫倒了),所以,養成了陜西兵很強悍的性格。但是當時,誰也沒有想到,以陜西兵為主體,李自成率領的農民造反大軍,會把明朝徹底埋葬。更好笑的是,明朝為了圍剿李自成的農民造反,動用的軍隊主體還是陜西兵。
魏忠賢接著說道:“薛侯你的法子雖好,但是做不到啊。戶部庫房里沒有銀子啊。哪里來的軍隊的開拔費?上次薩爾滸大敗后,想著調動西南的軍隊,但戶部拿不出軍餉,造成了奢安之亂,到現在,西南那邊還沒有平靜下來。那邊的軍將也不爭氣,連連的大敗,最后還是靠著一位女將(秦良玉)才穩定了局面。丟臉哦!大明朝的男人大概都死絕了。”
“在東南松江府一帶,那織機仿佛如江鯽,每年織的布綢一船船的運往倭國和佛郎機國(西班牙),那賺得銀子就象湖海一般,可就是稅銀就一分也收不上來。雜家派了些孩子去收稅,估摸著,這么多年了,他們連太祖爺爺規定的三十取一的稅銀都沒有繳,現在,也多少繳點兒吧。可地方的那些官員們,教唆一些無知的刁民拒不繳稅,甚至還有些孩子被他們打死、打傷。更可笑的是,有的官員,在自己的衙門口,放一個柜子,讓商人們自我繳稅,把個朝廷的收稅搞得象募捐一樣。他那里,一年在柜子里只有五兩的稅銀,那官員倒好,博得了不亂收苛捐雜稅的好名聲。雜家倒搞不明白了,這祖制上規定要收的稅,怎么就會變成了苛捐雜稅了呢?現在,搞得戶部庫房里是空空蕩蕩的,而那些官員們自己收的陋規,雜家也沒有看到他們手軟過。”
“就是。”薛濂同仇敵愾地說道,“這些個文官,本侯救災不利,他們倒要瞎嚷嚷,但戶部撥的一萬兩救災銀,那三千兩的常例,他們倒也分的不亦樂乎。”
“外面的那些文官們都說雜家是弄權好財什么的。可這大明朝千瘡百孔的,雜家竭力維持著頭發都熬白了不少。好財?雜家除了那些該收的常例外,還多收了一文錢沒有?就是上次遼東的軍餉不足,雜家都是自己掏的腰包補的。唉——!”魏忠賢又長嘆了一口氣,接著對薛濂說,“也不提那些不高興的事了。薛侯啊,你這次倒有福了,招了個女婿倒挺能干的。”
薛濂哈哈笑了起來,也對魏忠賢恭維道:“魏公,你那婉洛(魏忠賢的侄外孫女,天啟帝的妃子)也是宜男之相,你也會有福嘍!”
“同福。同福。”魏忠賢連忙笑著說道,“薛侯,你今天來,雜家也是很高興。這么多年來,能和雜家一起坐下聊聊天的人,已經是不多了啊。當年,我們東宮的那些人是那么的好啊。可是這一掌權,人都變了臉了。孫先生不去說他,他畢竟是個文官。可那王公公(王安)怎么樣呢?先是把客氏(天啟帝的乳娘,也是魏忠賢的對食,也就是魏忠賢名義上的妻子)要趕出宮去,后來又把雜家往死里逼。幸虧著皇上英名,給了雜家一條活路。過去的事那也就算了。可現在,那客氏…”
“客氏怎么了?”見魏忠賢欲言又止,薛濂好奇地問道。但問完以后卻隱隱有些后悔,畢竟打聽宮闈之事總有些犯忌諱。
可魏忠賢卻一點兒都沒有在意薛濂的逾越,他對薛濂接著說道:“客氏在宮中,幾次把有孕的妃子給弄死了。她想干嘛?難道她想做憲宗爺爺那時候的萬娘娘嗎(具體情況可以看明朝那些事兒)?這次,雜家給皇上配的那藥,就是希望皇上早得龍子的。雜家也警告過了客氏,如果她再這么胡來的話,雜家就是拼著給皇上責罵,也會要了她的命。也別怪雜家不念夫妻之情。”魏忠賢越說越是激動,說道最后都有些咬牙切齒了。
見魏忠賢神色激動,薛濂急忙安慰道:“不管怎么樣,皇上總是記得我們的好的。”
魏忠賢點點頭,說道:“是啊!皇上對雜家確實不錯,可就是那信王,見了雜家卻是不理不睬的。雜家派了王承恩這個小兔崽子去看著點信王,可不知道信王府中那些教書的先生,給了他們倆灌了什么迷魂藥,他們對雜家總是沒有個好臉色。”
“是啊。”薛濂也贊同道,“本侯過年的時分,到信王府去拜見信王,可信王就是遣人送了份回禮,都不愿意和本侯見一面。”
“就是!”魏忠賢的神色有些蒼涼了,他有些哽咽地說道,“雜家在皇上哥倆小時候,那是操碎了心呢。”說著說著,竟然一邊說,一邊流下了眼淚。
薛濂也有些兔死狐悲的同感,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魏忠賢。書房里安靜了好一會兒,魏忠賢收住了眼淚,對薛濂說道:“老嘍,老嘍,這人一老,有時候就有些婦人相了。唉——!”魏忠賢又嘆了一口氣,一邊用筷子夾起一只炸鵪鶉,一邊接著說道,“等皇上有了太子以后,雜家就向皇上求個請,讓雜家回家養老去。”
薛濂連忙附和說道:“到那時候,本侯也一同乞骸骨吧。魏公還是這么喜歡吃炸鵪鶉啊。等我們哥倆歸養了以后,一同去釣釣魚,打打獵的。聽說魏公那箭術是極好的,雙手能夠左右開弓,而且能夠拉開三石弓。這么多年了,本侯還沒有看到過魏公大展英姿呢。”
薛濂的話顯然撓到了魏忠賢的癢處,他笑著擺擺手,說道:“年紀大了,三石弓是肯定拉不開了。不過,那箭術雜家倒還有些自信的。其實雜家最喜歡吃的并不是炸鵪鶉,雜家小時候,在家鄉邊上的山頭上,有一種野鳥的,雜家那地方的人都把它叫‘咕咕’的,那炸起來,味道是美的呀!”魏忠賢的臉上出現了羨慕東門犬(來由是李斯之死)的模樣,過了好一會兒,神色一收,對薛濂接著說道:“薛侯,你也許可以回家養老。可那些個人,把雜家稱為九千歲,給雜家立生祠什么的,那是把雜家架在火上烤啊。雜家是回不去嘍!”
沒過了一會兒,魏忠賢就喝得大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