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李祿,現因受傷病休。
李祿一接到吳世恭將在下午探望自己的消息以后,就早早地安排自己的家人把自己用軟榻抬到了正廳,等候著吳世恭的到來。大夫雖然已經交待了自己受的傷很重,雙腿折斷,以后免不了腿部有些殘疾,但李祿很不甘心,不想失去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這個官職(明朝規定,有殘疾的人不可以做官)。萬一大夫誤診了呢?萬一自己還是能夠恢復呢?雖然知道這希望不大,可李祿還是抱著僥幸。所以,他也不愿意讓吳世恭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的模樣。
真是紅顏禍水啊!在前些日子,李祿勾搭上了一個良家。雖然往常的日子里,李祿風月場所跑了也不少,但這時候,野花哪有家花香呢?
那天早晨,聞聽那良家家中無人,李祿興沖沖地換了便衣,帶著幾個親兵,直奔那良家家而去。也是湊巧,那親兵隊的王百戶給李祿安排著辦事去了,逃過了這一劫。
那良家家住宣武門外,李祿快要到達的時候,恰巧遇見了管理這一片的錢副指揮。錢副指揮遇見了頂頭上司,連忙上前拍馬屁。聽聞李祿炫耀地一說來意,錢副指揮自告奮勇地要護送頂頭上司去采家花。李祿一想,人多點在那良家面前顯顯自己的威風也好,于是就同意了。錢副指揮帶著手下的一個百戶和幾十名兵丁一同跟隨。根本沒有想到把自己送進了鬼門關。
到達那良家的家后,李祿把錢副指揮他們安排到對門的茶館等候,自己一個人進入了那良家家。一進門,李祿和那良家就干柴烈火般赤膊相見,倆人正施展著手腳雷霆雨露呢,突然間,外面天崩地裂。
對門那茶館擋在爆炸沖擊波的前面倒塌,里面坐著的錢副指揮他們全滅。那良家的家中房子被茶館檔了一下,雖然還是倒塌了,但起碼有了緩沖。這時兵馬司有幾個沒資格坐茶館,站在大街上的小嘍啰幸存了下來,他們一起使勁把他們的指揮大人光溜溜地從廢墟中扒了出來。李祿算是命大,只是折斷了雙腿。那良家的慘樣也就不提了。
情況反正就是這個情況,后悔的事再多想也沒有用,還是思考一下怎么面對現實吧。李祿心里明白,其實自己一受傷,自己的南城兵馬指揮司指揮的職位就保不住了,之所以能夠拖到現在,無非是陽武侯薛濂要等著把自己的職位給他的女婿。而到了最后,自己還是指揮,而吳世恭卻以副指揮的官銜署理指揮,弄出這個情況,主要原因也是吳世恭資歷太淺,需要自己暫時霸占住這個官位,等時機成熟后,讓吳世恭順理成章地上位。
因此,李祿的心里十分的矛盾,一方面,他需要保持著現狀不變,讓吳世恭署理著指揮。起碼也要拖到自己的傷好了以后,不要還有其他的什么人搶了自己的官位。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吳世恭干得太好,因為如此了,也就是吳世恭官職轉正的條件成熟了,自己也該讓位了。
李祿正坐在軟榻上胡思亂想呢,忽然聽到門房稟告:“吳指揮來訪。”李祿連忙交待在一旁服侍的管家,讓他代自己把吳世恭請進來。
吳世恭把兩瓶虎骨酒和五十兩銀子這些禮物,交給了出來迎接他的那個管家,然后,進入了正廳,和坐在軟榻上強作精神的李祿李指揮進行了發自肺腑的問候和關懷。李祿也滿眼歡笑地表示了對吳世恭的感謝,以及對吳世恭年少有為的贊賞。倆人的虛偽和惺惺作態的樣子可以讓任何旁觀者作嘔。
在一陣寒暄之后,李祿的話語中隱隱約約的流露出了一些意思,無非是他的身體很健康,傷勢恢復得很好;還有他在南城兵馬指揮司中威信如何的高,親信如何的多。聽了這些話,吳世恭全部裝傻裝作沒聽懂,依舊笑瞇瞇地和李祿繼續進行著親切的虛偽交談。吳世恭心中想道:現在,官印都在我這里了,難道你這個要參加殘奧會的人還會蹦得有多高?
在李祿連連討得沒趣以后,倆人終于結束了這次愉快的會面。在臨告別時,李祿拜托了吳世恭一件事。原來,不是那個錢副指揮在爆炸中身故了嗎?李祿總得給自己親信的家屬一個交待,所以他拜托吳世恭把錢副指揮的兩個成年的兒子招進兵馬司。憑著李祿的關系,如果只是讓那兩個小伙子到兵馬司做個小兵,也根本不需要通過吳世恭,他話中的含義是要照顧他們一個小官位。這面子吳世恭當然要給,吳世恭答應了給兩兄弟中的一人小旗的職位,以后的道路就要看這兩兄弟混的怎么樣了。不過,吳世恭承諾,以后如果有其它升遷的機會,在同等條件下,總是優先考慮這兩兄弟的。這回答讓李祿基本滿意,也給了錢副指揮的家人一個交待。可他沒有注意到,吳世恭的話中表達的含義是:兩兄弟中,我看誰順眼,就給誰這個小旗的職位。而李祿想當然按照當時的常規地認為:總是錢副指揮的大兒子獲得小旗的職位。
最后,吳世恭向李祿表示,為了讓他安心養病,有錢補充營養,所以以后每個月,每百戶所繳給指揮的例銀將拿出一成送到李指揮處。在每個月,副指揮管理的十一個百戶所上繳的例銀總共有五百五十兩,再加上指揮直轄的兩個看城門的百戶所(去除親兵百戶和水龍隊百戶)共兩百多兩,總共是七百五十兩。一成就是七十五兩。而現在,由于吳世恭這個副指揮還直轄著宣武門那邊三個百戶所,那三個都要上繳給吳世恭每月七、八十兩,就是按照七十兩算,吳世恭最多也只是吃虧十五兩銀子,可以忽略不計。可這行為卻給了吳世恭一個理由。剛才李祿已經提醒了他,因此,吳世恭幾乎出于本能地做出了預防措施。現在,如果有李祿的任何親信跳出來反對他的話,他可以完全不顧李祿的面子去收拾那些跳出來的人。因為,吳世恭已經給過了那些人的后臺——李祿的面子了。
其實,這反應有些錯誤了。因為吳世恭不知道他的岳父薛濂已經把李祿放在了傀儡的位置,準備著隨時讓吳世恭接替李祿那指揮的官位。如果吳世恭知道這一點,完全可以把七十五兩銀子給省下來。這也是吳世恭匆匆忙忙地上任,沒有和自己的岳父薛濂交流完全的惡果。
從李祿家中出來以后,吳世恭總算是結束了這勞累的一天,滿足地回家去享受家庭的溫馨。他讓兵馬司的手下全部回兵馬司,只讓自己身邊的這十幾個護衛和已經趕來和他們會合的書墨一同回家。可是,那水龍隊的吳百戶堅決帶著自己手下的三十個人,要求護送吳世恭回府。吳世恭笑著答應了下來,心中想道:這小子有前途。
吳百戶名叫吳勉,四十一歲。他在兵馬司以實干聞名。他確實是踏踏實實地憑借著自己的實干,從一個小兵干到了百戶這個職位。當然,他也是抓住了一些機會的。水龍隊百戶是兵馬司所有百戶中最冷門的百戶。這個百戶所是所有百戶中人數最多的,足有三百五十人。當然,這百戶所的兵丁和其它的百戶所的兵丁人數是一樣的多,但還有二百五十多名幫役(就是現在的協管員)。因為,南城這么大,就靠一百多人滅火,肯定不可能。
憑良心說,水龍隊也不是沒有外快的,它的外快來源主要是失火后,他們去救火時,鋪長和里長給他們的紅包。尤其是,當失火的房屋中還有被大火圍困的人員時,失火的事都要另外塞紅包。還有的是,如果大火太猛烈了,失火的房屋附近的鄰居,害怕大火蔓延到他們這里,為了防止自己的損失,也要塞紅包。因此,和現在的消防隊不同,水龍隊那是天天盼著什么地方失火呢。可人員多了,那分的錢就少了。又因為,不象現在有消防車,警笛一拉,就能夠趕到失火現場。往往失火以后,等水龍隊趕到了,那些火勢比較小的火災都給幫忙的相鄰給撲滅了。因此,總的進帳也不是很多。
按照兵馬司的規矩,水龍隊的百戶要三年一輪,大家也要輪流發財。可是因為吳勉的實干的名聲,最主要的是,其他的百戶都有著,起碼也有副指揮做為靠山,所以,都八年多了,吳勉還是扎根在水龍隊百戶這個職位上。
如果就是錢少一點也就罷了,問題是水龍隊的工作還很辛苦,而吳勉的年紀也大了(不象現代,當時明朝的人的歲數,只要四十幾歲就已經很大),身體也吃不消。在京城,白天京城的街面由兵馬司來管理,但夜里需要宵禁,而轉給了巡捕營管理。用現代的明白話來說,就是白天是警察管理,晚上是武警管理。可水龍隊做為一支專業的滅火隊伍,那晚上也要值班啊。因為水火無情,著火又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的。因此,吳勉和水龍隊的兩個總旗在晚上要輪流值班。特別的辛苦。
而今天,當吳世恭稍微對吳勉露出些好意,那吳勉還不快貼上去。吳勉是比較的實干,但他也不是不會鉆營,要不他也不會在沒有什么背景的條件下,升到百戶這個職位了。吳勉的做法,也相當地投了吳世恭的所好。在現在,他剛到了兵馬司的時候,有一個百戶前來投靠他,不管那個吳勉是不是那最冷清的水龍隊的百戶,可畢竟那也是一個百戶啊,所以對此行為,吳世恭是絕對的歡迎。
于是,吳世恭一邊回府,一邊親切地和吳勉交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