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世恭和許吏目走出南城兵馬指揮司衙門的時候,發現門口熙熙攘攘的像個菜市場。一堆堆閑雜人員在那里圍成一個個小圈子在竊竊私語,但所有的聲音加起來顯得場面嘈雜無比。吳世恭覺得有些奇怪,難道大明朝也有上訪人員?就問許吏目:“衙門口天天如此嗎?”
“以前也不少,但這幾天多一點兒。”許吏目覺得這問題如實回答無所謂,也就實話實說。
“為什么?他們來衙門口干什么?”吳世恭繼續問道。
“都是些犯了事的人的親朋好友,他們是來走關系的。近期,王恭廠那邊被爆炸成了廢墟,無主財產的盜搶和爭執發生的特別多,所以顯得特別熱鬧。不光我們衙門,各個副指揮的辦公處都是如此,就是南城巡察御史衙門和刑部衙門那邊也很熱鬧。”
許吏目介紹的很含糊,抓住犯事的人,敲詐犯事人親屬的錢財,是兵馬司衙門的核心業務。來南城兵馬指揮司的,基本上都是原李指揮管轄那片的,因為李指揮受傷不能理事,所以那三個百戶(不是寫錯了,后文會介紹)和許吏目勾結在了一起,這幾天欺上瞞下都多撈了不少。所以,許吏目也就想瞞著吳世恭,讓他不知道最好。就算以后知道了,那多拖的幾天而多撈的銀子,吳世恭也不可能讓他們吐出來。因此,許吏目玩了一個小心眼,簡單地介紹了一句后,把話題引到了南城巡察御史衙門和刑部衙門那里。
可吳世恭在穿越的那是做什么的?許吏目簡單介紹了一句,他就明白了。不就是索賄受賄嘛,欺上瞞下撈錢嘛。既然自己已經明白了,他也沒有必要多問,反而對許吏目提到的南城巡察御史衙門和刑部衙門,這兩個衙門很感興趣,接著問許吏目道:“怎么我們抓來的那些人還要和南城巡察御史衙門和刑部衙門發生關系?”
見吳世恭果然被引開了話題,許吏目自以為得計,得意地一摸山羊胡子,也就詳細地給吳世恭介紹了那兩個衙門。
原來兵馬司衙門的權力比后世的公安局的權力都小。不光沒有審判權,連后世公安局的拘留權和行政處罰權(就是罰款)都沒有。京城犯了罪的人,審判權都要歸刑部管,而拘留權和行政處罰權就要歸巡察御史衙門管了。那么,除了抓人,兵馬司衙門不是沒有了其它的任何權力,那衙門大門口為什么還會有這么多人呢?
原來兵馬司衙門抓住人以后,會把人留在手里幾天。如果犯的事不大,可上可下的,再加上錢到位,那也就不再送去那兩個衙門,小事化了把人給放了。當然,如果被抓的人小有背景,被打招呼后,也會被放了,那收錢不收錢的看情況而定。當然不用提那些大有背景的人。這種人犯了罪,不要說兵馬司衙門不敢抓,就是東廠和錦衣衛都不敢去動他。除非包青天也穿越。
聽了許吏目的介紹,吳世恭很是高興,又多了解了些兵馬司的情況。不過,未來幾天的拜訪要再加上刑部這個衙門了。吳世恭的心里想道。見吳世恭要出門,也沒有帶書墨,在門口收紅包收的興高采烈的薛強和薛勇急忙跟了出來,就這小半日,倆人每人就分了一兩多銀子。吳世恭也沒有注意倆人的高興樣子,他雖不是個度量小的人,但早上的氣還沒有完全消。但一個護衛也不帶,那也不好,于是他就只叫薛勇一人跟隨,讓小強哥繼續堅守崗位。他還以為是在繼續給薛強吃苦頭呢,不知道薛勇在一旁聽了他的安排一臉的無奈。
薛勇連忙帶了五十兩銀子,跟上了吳世恭和許吏目的腳步。在昨天,經過薛濂的交待,他們倆已經在薛府的賬房支了二百兩銀子,以備吳世恭有什么需要。而且以后用了多少,就在賬房上補齊多少。在今天同來南城兵馬指揮司的路上,吳世恭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所以,剛才也有膽氣請許吏目吃飯。本來,薛強和薛勇是要把銀子交給吳世恭的,但吳世恭拒絕了。為什么呢?沒地方放呢。如果放在懷里,不要說光銀子的分量就有近十四斤重(明朝的銀子的計算,是一斤十六兩制的,也就是半斤八兩這個成語的由來。當然,金子也是如此)。那么大的一堆銀子放在懷里,鼓鼓囊囊的,又不是在玩隆胸。再說,吳世恭也決定了基本上不動用這些銀子。沒必要啊!自己老丈人的錢還不是等于自己兒子的錢嘛?
酒樓不遠,看樣子這里許吏目常來,他們三人剛進門,掌柜就熱情地上前迎接。許吏目向掌柜介紹了吳世恭:“這是我們兵馬司新來的吳指揮。”掌柜連忙向吳世恭行禮問安,并把他們迎接到了二樓的一間雅間里。吳世恭讓薛勇在樓下等候,也讓掌柜招呼好他。
吳世恭讓許吏目點菜,因為他對這里有什么拿手菜也不熟。許吏目答應了。他問了吳世恭愛吃何菜和有何忌口后,很快就點了十幾道菜,吳世恭連忙止住了他。太多了,兩個人吃不了,今天又不是吃冤大頭。許吏目又問吳世恭要喝何種酒?吳世恭拒絕了,下午還要辦正事呢。許吏目接著問是否要妓家相陪?是否要欣賞女樂演奏?讓開過夜總會的吳世恭都不禁感嘆,大明朝的酒樓文化確實是太豐富多彩了。不過,吳世恭還想和許吏目多了解一些兵馬司的情況呢,所以也就笑著又拒絕了許吏目的好意。
等掌柜下樓安排菜肴的時候,吳世恭又讓一旁服侍的小二出門等候。因為接下來他要問許吏目一個現在他特別關心的問題:“那么每個月這些個副指揮和百戶要交給本官多少?”吳世恭的語氣十分的肯定,但這個問題一多半倒是蒙的。當明白衙門口這么多人的來意以后,吳世恭怎么不知道,兵馬司的這些人是在上下其手的利用兵馬司的權力來撈銀子呢?吳世恭在前世,收保護費和看場費也是他的一大進項,而那些管理著一片片地方的和一個個場子的,他的手下大小頭目,每個月都也要給他固定的費用。吳世恭相信,現在在兵馬司的情況也基本上八九不離十。既然現在他是署理指揮了,是南城兵馬指揮司的大老板了,他的手下撈到了錢,當然要給他一份。
許吏目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沒想到吳世恭早就知道了兵馬司的貓膩。他一下子想到,吳世恭雖然有個贅婿名聲不好聽,又是個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沒有什么社會閱歷,但他的背后有著兩個侯府。就算是吳世恭本人不明白,這兩個侯府中總會有人明白吧,一定是那些明白人告訴情況給了吳世恭聽。自己還是太一廂情愿了。于是,許吏目就以為吳世恭已經了解了情況,再說就算自己不說,以后吳世恭也會在他人那里打聽明白,自己也就沒必要里外不是人了。所以,許吏目很快穩定了情緒,把情況詳細地向吳世恭介紹起來。
原來,每個副指揮按管理的轄區油水多寡,心黑與否,按照每百戶所收七十兩到一百兩不等。他們再按照自己管理的百戶所的數目給指揮每月一百戶所五十兩銀子。吳世恭點點頭,和自己估計的差不多,果然是金字塔式的分肥體制。
突然,吳世恭有了個疑問,問許吏目道:“那么指揮直轄的四個百戶呢?”
“他們當然直接把銀子交給指揮,當中就不要再剝層皮了。不過,指揮直轄的有兩個百戶不用交,一個是指揮的親兵百戶,另一個就是水龍隊。”
這解釋吳世恭倒能理解,貼身保鏢和消防隊本來就沒有什么外快嘛。
“那現在,除了那兩個百戶外,本官豈不是有五個百戶能直接收?”
“確實如此。”許吏目眼中露出了羨慕的眼光。從實惠來說,吳世恭這個副指揮兼署理指揮油水反而比正指揮大。
“那收到的錢,本官個人能得多少?”
聽到這問題許吏目為難了,不是許吏目不肯說,而是這問題太專業了。每個月兵馬司指揮收到這些銀子后,確實有一部分不能落到自己的腰包里。比如:親兵們總要花些銀子來籠絡;受傷的總要給點湯藥費,要不以后沒人會為你賣命;監察御史和兵部主管那里要送常例,但這又不是按月給,而是按著三節兩敬的規矩給。這些情況很復雜。許吏目雖然也知道些情況,但是,為以前的李指揮辦這事的是他的貼身師爺,許吏目并不了解詳細的情況。
看到許吏目的為難神情,吳世恭也明白可能許吏目確實不了解情況,于是笑著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吳世恭很滿意,今天該了解的情況基本上許吏目都告訴了自己,雖然留了個尾巴,但那事可以慢慢來。于是吳世恭吩咐門口的小二進來上菜,倆人開始風花雪月地閑聊起來,場面上一下子融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