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迪被老袁頭拉著,王總看他欲言又止,笑道:
“不著急,那瓶子在那放了兩年了,又跑不了,吃完飯回來給你裝包帶走。走,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今天要和師父多喝幾杯。”
“呵呵。老了,喝不動了,倒是小蘇,你要和王總多喝幾個,這項目就他一句話的事。”
“兩三百萬的小事,分分鐘搞定,走,喝酒去。”
吳迪知道急不得,跟在老袁頭身后走出了辦公室。
酒菜上齊,先干三個,然后開始吃菜聊天。喝了點酒的王總更加隨和:
“小吳,沒想到你挺專業,還隨身帶著白手套!怎么樣,摸了一手灰吧?”
吳迪暗罵暴殄天物,一邊笑道:
“呵呵,最近迷上了這個,有點失禮了,我喝一個賠罪,王總您隨意。”
“看上你王哥那瓶子了?來,讓王哥聽聽,有什么說法?”
“重寶啊!乾隆年間琺瑯彩四開光山水鏤空轉心葫蘆瓶,可遇不可求啊。”
“哈哈哈哈,小吳你看走眼了吧?學這一行多久了?”
“嘿嘿,兩個月。”
“那去過故宮博物館嗎?手頭上有故宮珍藏的資料嗎?”
“沒有。”
“我就知道你沒有!故宮博物館里有一件幾乎一模一樣的,那件還沒有底款!”
“啊?”
“這件瓷器是你王哥我上拍花了三千萬拍回來的,你說我是不是虧大發了?”
吳迪哀嘆,完了,人家認識,就是放在那兒顯擺用的,大氣魄啊!
“虧?怎么會虧?賺大發了才是!”
“你不知道,這件瓷器背后有故事,師父應該知道一些吧?”
“我,我知道什么?”
“你們知道當時這塊地爭得有多厲害嗎?我們雖然有關系,又是國營,可現在玩房地產,誰沒有幾個關系?一切還得靠錢說話!可是,沒有關系,你提著錢也送不出去。有了關系,送的方法不對也送不出去!”
吳迪隱隱有點明白,又感覺很糊涂,似乎在什么地方聽到過這些話?
老袁頭已經有點明白了,笑道:
“你個王大炮,能說不能說都往外噴,喝酒。”
“沒事,師傅,這不是在你面前嗎?再說,這事在行里傳遍了,誰也拿不住把柄不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在行里混,就要遵守行里的規矩。”
看著吳迪一頭霧水,王總笑道:
“敬王哥一杯酒,就給你講個故事。”
吳迪喝了一個,王總抿了一口,笑瞇瞇地說道:
“話說這地塊競爭激烈,開標前達到了白熱化,我們老大天天出去灌一肚子酒回來,終于摸上了一個大人物家的門。這老大發愁啊,關系歸關系,沒點利益,怎么求人?多方打聽之下,發現那人喜歡古董,就想著收一件好東西送過去。緊急找了朋友,高價買了一件康熙青花龍紋盆,拿著去了。”
“領導一看,愛不釋手,但是最后又放下了。說道,這東西我不能要,太貴重,你這是行賄!老大軟磨硬泡半天,硬是被逼著將青花裝了回去。這急啊,三天時間嘴上長了兩個大泡!后來沒辦法,備了一份重禮,通過一個朋友,聯系上那位的秘書。那秘書夠朋友,透露了一個消息,最近領導手頭緊,要拍賣一件珍貴藏品,就是這件大清乾隆琺瑯彩四開光山水鏤空轉心葫蘆瓶!”
聽到這里,吳迪已經明白了。他看過一本書,叫做青瓷,講的就是這種道道,沒想到在現實中居然讓他給碰上了。這到底是藝術來源于生活呢?還是藝術教會了人學習,讓人邯鄲學步了呢?吳迪知道王總為什么不把三千萬拍回來的東西當回事了,這誰求財會拿真寶貝去換?還是一個超低價、一個虧得底褲都沒了的價格去換?
“我們老總一聽,大喜。第二天就和我去參加了那個拍賣會,一擲千金,以三千萬的全場最高價奪寶而回。當場付清了全部款項。一個月后地塊招標,開出天價。上邊緊急干預,這與國家調控房價的初衷相悖,一定要將地價打壓下去,隨后津城出具紅頭文件,標明指導價格,又對參加投標的地產商做了一番資審,什么信譽要好,經驗要足,資金要充裕之類種種。最后只批了五家參加第二次競標,并鄭重聲明因為第一次競標哄抬物價的原因,價格并不作為此次招標中標的唯一要素。于是,我們中標了,指導價中標!這里邊的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你們是沒見過啊,那才叫做業務。”
王總感慨的獨浮一大白,吳迪陪了一杯,這才叫玩家,同樣的手法,在他這種層次,就叫小兒科。當標的被放大了無數倍后,那就叫戰役!在這種驚天的波濤中暢泳的人,才是真正有大能量的弄潮兒!不過吳迪可不愿意去做這種弄潮兒,雖驚心動魄,刺激引人,但干的都是違法的事啊!小打小鬧也就罷了,求生嘛!往大了玩,靠這種手段掙來的錢,他花的不踏實。
“后來,我又在老大辦公室看到了這玩意,就問他要過來玩。老大大手一揮,三千萬送你了,回頭給我賣命還錢。,于是就放到了我的辦公室。說實在的,哥們要這東西是存了點小心思,這萬一要是真的呢?”
吳迪暗暗接道:
“它還就是真的。”
“我偷偷找了個朋友看了看,那哥們在津城古玩圈里很有點名頭,拿起來一看款識,就笑了,說,行啊哥們,從哪弄這么個唬人的玩意,做的這么真?花了不少錢吧?改天你進故宮看看,那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還沒您這好呢!而且人家那個還沒底款。這我算死了心了,想著挺漂亮的,放著吧。沒過幾天,去見老大,老大神神秘秘的問了我一句,找人看過了?我說,啊。他又說,我也找人看過了,還找了倆,都是一眼就帕斯了,說讓我去故宮看。我說,那咱哥倆哪天一塊去故宮看看吧?我說,我找那位也這么說。老大又說,找個機會不小心把它碎了吧。我答應了,可后來看著挺漂亮的,有點舍不得,拖啊拖的,這兩年看順眼了,倒把老大的交代故意給忘了,今天小兄弟喜歡,也算和這東西有緣。王哥做主,送你了。”
吳迪連忙推辭,王總也不再提,三人繼續喝酒。
面紅耳赤的回到辦公室,喝了杯茶,老袁頭準備告辭。吳迪遲疑道:
“王哥,我確實喜歡那個瓶子,要不您開個價,讓我得了?”
王總沉吟著,老袁頭站起來往外走,邊走邊說道:
“我去個衛生間。”
王總說道:
“這東西真的不值錢,你想要就拿回去玩…”
吳迪截話道:
“王哥,我出七十萬,你看怎么樣?而且,我準備了一份協議,畢竟這東西要有個來龍去脈不是?錢是小弟自己的,與公司無關。”
王總笑道:
“沒看出小吳還是個有錢人啊!”
“有錢大家賺嘛,做了幾年業務,交了一幫朋友,大家你漏點、他漏點,讓我撿了不少錢。”
“呵呵,你搞古董明白,這協議有沒有法律效力?”
“應該有,最少在古董這一行里大家都認,王總要擔心,咱們喊兩個公證也行。”
“不用,不用,協議有效就行,最近我們家那小子看上了一款豪車,我正在這兒發愁呢!小吳,你看能不能這樣,咱們協議上寫兩百萬如何?”
吳迪遲疑了一下,要兩千萬都沒問題啊!但是買賣就是這樣,不能讓人感覺你太爽快。
王總看吳迪遲疑,笑道:
“兄弟你誤會了,哥哥可不是那么貪的人,我這兒有一百三十萬的現金,正好一會兒你拿去存上,再從你賬上給我劃兩百萬過來,你看怎么樣?”
吳迪恍然大悟,洗錢!當下點頭笑道:
“沒問題,不用先去存,我卡上有。”
王總讓吳迪等一會兒,跑到休息間打開保險柜,拿出一個旅行袋,拉開,說道:
“還沒來得及去存,一百三十萬,兄弟你數數?”
吳迪暗自鄙夷,
“你敢去存?還不知道在這兒放了多少天了呢!”
接過旅行袋,看都不看拉上拉鏈,笑道:
“我不信誰也不能不信王哥不是?我這就寫協議,劃款。”
“兄弟,你那設備的事放心,我待會安排個人你見一下,最好喊幾個朋友過來一起投,你知道,這國營單位,就這點兒麻煩。”
“沒問題。”
簽字,畫押,轉賬,事情辦完,老袁頭剛好上廁所回來,看這點兒掐的。
王總打電話喊了一個人進來,名片上印著招標辦主任,吳迪約好明天帶廠家過來細談,拿上旅行包,抱上瓶子準備出發。王總看了看,從休息室拿了一個床單出來,幫吳迪把瓶子包好,放到旅行包里,安排人送他們去火車站。
吳迪樂了,又是床單?看來這玩意也是個大殺器啊!
上了高鐵,老袁頭問道:
“買了?這瓶子花了多少錢?”
離開車還有點時間,車廂里沒幾個人,吳迪看了看左右,拿過老袁頭的包,直接往里邊塞了一大捆老人頭,足有十多萬,再將交易一說,老袁頭笑道:
“這些人都潑皮膽大的,你小心點。不過這種人也有個好處,就是講信用,你就等著簽合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