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集體喊出來的聲音,隔得距離不算太近,也能分辨的清說的是什么。
“穗兒你聽,小王莊的百姓歡迎詞可真新鮮,郡主快跑,哈哈,大家伙兒等不及要跟咱們談談心呢!”阿圓開著玩笑,腳底下更注意形象了,大宋朝的福瑞郡主,那怎么也得搖曳生姿才對頭兒…
不過,跟合奏似的,“郡主快跑”的后面,還有一種翻江倒海般的響動,讓人從骨頭里面往外散發涼氣。
穗兒猛一回頭,天啊,她看到了什么?
“郡主――郡主――”,穗兒的兩條腿打著顫兒,驚恐交加,竟然再也挪不動步子了。
“怎么啦?實在累了的話,讓雷子駕車再回來接你。”阿圓感受到穗兒的重量,小丫鬟還攙著阿圓的胳膊呢,只不過,這會兒不再是攙扶,而是打墜兒了。
穗兒的眼睛瞪得溜圓兒,滿是絕望的回頭注視著,遠處,正有一片混漿漿的汪洋席卷而來,似乎下一刻,就能撲到腳下…
堤壩――決口子了!大水――沖來了!
阿圓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無數信息狂轟亂炸開來,展昭他們觀察到的結論是錯誤的,小王莊附近的堤壩不堪一擊,已經潰敗――
幸好,英明神武的福瑞郡主未雨綢繆,提前把村民都轟攆了出去,些許的財產損失,比起人命來,不算啥――
人命?阿圓的身子也發起抖來,她現在想到了,為什么穗兒的身子綿軟的跟一灘爛泥似的。她――也怕了…
洪水正在蔓延,鋪天蓋地般的肆虐著,就在她們的腳下…
“啪――”,阿圓的手掌抽了過去。很疼,不但是穗兒的淚流滿面的俏臉,自家的手掌也很疼。
只有疼痛,才能在最短的時間里讓人清醒。
“趕緊起來。跑!”阿圓的第二巴掌又抽打過去,沒辦法,穗兒那丫頭被嚇得失去了神智了。
鼻子、嘴角兒,都被這兩巴掌抽出了血跡,好在,很管用。
阿圓拖著傻姑娘,沒命的往前奔跑,她們早就出了小王莊,現在。只要爬上這道高坡。就可以暫時喘息一下…
雷子驅趕著馬車也在爬坡。他是個實誠人,滿心趕緊完成護送的任務,好回頭去接應郡主和穗兒。倒是沒留心周圍亂哄哄的聲響,左不過的好事兒的村民瞎起哄罷了。
兩匹駿馬雖然疲累。但是,或許是未知的危險促使著它們在耗費最后一點力氣,裝載著老少三輩兒平頭百姓的車廂,終于被它們拉到了高坡之上…
雷子喘了一口氣,打開車廂,讓老少三輩從里面挪出來,還禮貌的側頭看向正在迎面奔來的村民,嘴里嘟囔道:“找找你們的家人,我還得回去接郡主她們呢!”
“謝謝小哥兒――”,老太太抱著小襁褓先挪出馬車廂,還一個勁兒的點頭哈腰兒,里面的產婦就更慢了,身上裹得被子又厚實,需要的時間――太長了!
“娘――”,人群里率先沖出一條漢子,又驚又喜的呼叫著:“你們都出來了?阿花呢?”
這漢子原本在水庫里挖泥巴的,被胡縣令和衙差哄著攆著都逃到高坡來了,原本說是全村子里的人都早撤退了,還以為自家的娘親和媳婦孩子也都安全了,孰料想費了不少勁兒,只找到了大閨女,說是奶奶跟親娘讓她跟著鄰居跑出來的,那兩個人還留在小王莊呢!
正要奔回去尋找親人的,大水就露出苗頭了,還看到了一輛馬車,后面還跟著兩個女人,悠哉悠哉的走…
阿花被漢子從車里抱出來,還算有良心,第一件事兒就是匯報:“幸虧郡主――借給咱們馬車,自己在后面走――”。
“啊?”漢子的手一哆嗦,差點沒把剛剛生過孩子的媳婦給丟到地上:“你說啥?郡主――借給咱馬車?”
“那下面的――郡主?”漢子的聲音有些怪異…
雷子此時,已經看到了后面的危險狀況,他已經來不及懊悔,為什么沒早早留意身后的異狀,為什么不把郡主和穗兒硬塞進馬車車廂…
似乎,一切都來不及了。
穗兒勉力支撐的雙腿,根本就跑不快,在巨大的恐懼面前,發軟的身子不聽使喚,任憑她把嘴唇都咬破了,哭著叫著:“郡主你別管我――你自己跑――”。
還只是十幾歲的女孩子呢,第一次遭遇這樣的大事件,沒直接昏倒就算萬幸了。
阿圓已經聽不見她在說什么,只是下意識的,本能的拽著穗兒往上挪動,她的眼前,似乎有一道紫紅色的身影,正從高處翩然落下…
真累啊!高坡上是有很多人吧?怎么不去周圍的村子逃難,反而都集中在這里了呢?他們的叫聲好整齊啊:“郡主快跑――郡主快跑――”。
高坡的最前方,有三個拼命掙扎的小身子,張大山要一個人控制三個“活寶”,很艱難吧?
還有阿能、煞星…似乎都在往下面跳,雷子那小子,到了這個時候還在跟馬車較勁兒,再忠心的駿馬,也不敢往洪水里面沖鋒啊…
倒是那個封閉的很嚴實的馬車廂,孤單的、寂寞的,從馬車上脫離了出來,雷子絕望的放棄了駿馬,雙手推著馬車廂往坡下走…
阿圓仿若被開了天眼,一瞬間看清了很多人的動向,卻沒有感受到身后滔滔的洪水,已經滿帶著水汽撲到了腳下,最后,她的眼前就只剩下一片暗紅,熟悉的氣息帶給了她爆發的力量似的,她的雙手用力一推,穗兒的身子撲了出去…
涼涼的河水,毫不留情的湮沒了阿圓的身軀…
“郡主――郡主――”,高坡上的百姓在大叫,胡縣令和衙差們在幫著張大山抱緊三個小孩子,那個被贈予了馬車的一家人,在嚎啕大哭…
展昭接住了穗兒,接住了阿圓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推出的信任。
就只是這么一瞬間的功夫,那個活生生的總喜歡在他面前笑得跟開花兒似的郡主,消失了…
雷子終于推著木頭車廂趕來了,不是推來的,是洪水迎接了他,木車廂飄到了水面上…
穗兒“啊――”的一聲尖叫,她的神智,完全回來了。
“郡主――郡主――”,小丫鬟掙扎起來,是郡主救了她的生命嗎?為什么啊?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小丫鬟的命,不值什么…更不值得讓一個堂堂郡主舍命相救。
展昭雙手一拋,掙扎著的穗兒就飛向了雷子的方向,雷子出于本能,松開了木頭車廂,轉而接住了小丫鬟冰涼涼的身子…
再一抬頭,展護衛的身影已經不見,洪水中只留下一道暗紅色的波紋…
“為什么堤壩會決口子?明明還差半尺,明明還差半尺!”張大山死命的抱著小展鵬,痛苦的追悔著。
如果,不是他和展昭那樣輕松的對郡主說起堤壩的現狀,說不定郡主就會走得快一些,只差那么幾步路,就不會有危險了。
如果,不是他拉著展昭要分享為什么他的衣服比自己的干松的秘密,想借此機會多學兩手兒功夫,說不定,他們就能更早發現洪水的危險,郡主的危機,展昭就可以提早跳下去解救郡主…
可是,沒有如果。
張大山不是個太過莽撞的人,他知道展昭去尋找去搭救郡主了,他就必須接替展昭的重任,把三個孩子保護好。
郡主府里面所有會水的護衛,都跳下去搜救了,老天保佑,這洪水沖擊到了高坡處,就如同強弩之末,不再繼續加大力度了。
新挖的小水庫,起到了容納一部分洪水的作用。
只是小王莊,果真被沖毀了,水面上漂浮著些許的木料、門板,甚至幾只沒來得及被主人抓住帶走的家雞――的尸體…
“去救娘親!我要去救娘親!”宋征兒的哭聲最響亮,胡縣令的豬臉上已經被他捶出了青紫色,另一個衙差的肚子上也被他踹了幾腳。
在阿圓的身邊,宋征兒真正感受到了無私的母愛,盡管阿圓也常常毫不在意的調侃他:“你不是我親生的呢,還缺一道從娘的肚子里爬出來的程序…”。
可是,那又有什么要緊?征兒知道阿圓愛他,就像愛她自己一樣,自從他跛著腿出現在“幸福苑”,半夜里醒來,聽見了阿圓在撫摸著自己的殘腿呢喃:“征兒不要怕,跛了腿沒關系的,我也跛過,越是傷殘,我們越要活的比正常人還要舒坦…”。
那個時候,宋征兒沒有睜開眼睛,被拋棄的大皇子,在心底里完全接受了阿圓,包括她所有的關愛和訓斥教育,甚至偶爾的下手“體罰”,因為他知道,阿圓是真正的沒有嫌棄過他的殘腿…
胡縣令也在自責,這是他的失職,讓當朝郡主留在了災難的最后面,在撤退的時候,他其實沒有機會坐上馬車督促百姓的,那為什么不給郡主留下呢?那樣,郡主讓給百姓一輛,自己不就還能有一輛足以逃出生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