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需要沉下心來完成的活兒,阿圓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奮筆疾書,一根碳棒飛龍走蛇,把白老大的幾十年經歷濃縮了一下,提煉了一把。
給老百姓看的戲本子,不需要多么華麗的辭藻,阿圓也不懂什么當下的曲調兒,只是書寫出自己心中的郁悶罷了。
故事也不要多長,只需要講到馬尋歡死去,白老大頂替上戰場凱旋,卻不能再回到白老大的身份,從此孤單的過日子,然后路遇生雙胎的一家人,如何出手搭救,站在屏幕上發表了一番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言論…
就是如此簡單拙劣的敘述,跟要了老命似的,煎熬了阿圓整整兩天的時間,宋征兒的香腸嘴已經完全消腫,一跟著三個孩子玩起來,就會忘掉往肚子里劃拉食物的事情。
容嬤嬤在門外已經等候很久了,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從太后身邊出來的教養嬤嬤,有義務有責任找郡主談一下,尊貴的的小主子們,不應該跟個鄉下土包子一樣,集體蹲在菜園子里拿著小木鏟掘土,忒毀壞皇室的形象了吧?
要不是郡主老是關在自己房里整晌整晌兒的,這個問題咱早就提出來了,尤其是宋好好小主子,一個女娃娃兒家,怎么好也在泥土里扒拉惡心人的蟲子玩,還隨手丟在了宋征兒的脖子里,小皇子“嗚哇——”的叫著亂蹦…
郡主府忒亂了!忒沒有規矩了!
郡主終于發出了聲音:“是誰在外面?馬上叫徐管事前來!”
容嬤嬤干瞪眼,只能應諾了一聲,轉身去跑腿辦事了,作為一個深有職業操守的老嬤嬤,聽從主子的吩咐也是第一位的。
不過,勸諫的事情也得做,太后老人家讓自己來郡主府。也是要平時多加提點的意思。
容嬤嬤叫了徐管事,自己也一溜兒小跑跟進了屋子,垂首豎立一旁。等待勸諫的時機。
阿圓沒顧得上看她,急速安排徐管事:“馬上找幾個聲音有特色的戲子琴師進府。還有擅長編戲的人,待遇問題隨便你去談。”
徐管事習慣了郡主的速度,彎身一施禮,就腳下不停的出去辦事兒了。
容嬤嬤瞪大著眼睛,已經完全忘記了宋好好挖蟲子的“惡行”,聲音急促的問道:“郡主,您——要養戲子到府里?”
其實很多富貴人家有這個癖好。錢多嘛,沒地方花還能怎么辦?可是那都是男人家流行的攀比形式,養一群粉頭“咿咿呀呀”,來客人的時候展示一番。或者自己在家閑的無聊了享用一下。
家里只有一個女子當家的,還真沒聽說過專門豢養戲子的傳說,當然,女子當家的本身也很少,出上一個半個的。也都是夾著尾巴藏在屋里,輕易不會出門見外人,養只狗也要挑選雌性的,就為的是落一個好名聲。
阿圓一臉的無辜狀:“對啊,先試試那些戲子的本事。要是可用就留在府里。”
容嬤嬤干澀的咽了一口唾沫兒:“包括——男戲子?”
當然包括了!阿圓好納悶的問道:“有什么問題嗎?不要鄙視男人,一場戲必須得男女搭配才熱鬧,都是女人家的話,戴上胡子化上妝也顯示不出男人的豪氣來,都是男人的話,就更沒辦法看了,畫出妝來全是人妖——”。
說著說著,阿圓自己樂了,想想泰國那些美輪美奐的人妖形象,或者,其實“女扮男裝”和“男扮女裝”飾演人物也不錯?
只可惜,自己現在正操作的只是一個皮影戲,用不著挑選絕色演員,隱在幕后捯飭皮影,只需要有一把好嗓子就得了!
這個時代還沒有音響設施,又是一個新問題,總不能一人舉一個重量級的大喇叭去吼去唱。
阿圓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碳棒在勾畫一個小型皮影劇院的草圖,如何讓舞臺上最高程度的擴大音量,建筑上也可以彌補。
“可是郡主…”。
容嬤嬤又說了些什么,主人家不反應,也得作罷。從宮里根深蒂固帶來的規矩,不可以大聲說話。
實在不行的話,還有進宮找太后訴說苦衷的路子,不過,輕易不能使用。要想跟郡主廝混的像一家人,打小報告的動作肯定不合適,容嬤嬤其實是個很聰慧的人,現在對郡主失去了信心,于是打算找孩子們試試手段。
等她回到菜地時,四個小娃子已經失去了蹤影,張大山在帶領“小老大”和“小老二”出拳揮腿,包著面紗的宋好好和白著臉的宋征兒,純屬兩個前來客串的小朋友,跟著抬一抬胳膊,提一提腳就算完成了任務。
宋征兒的動作實在討喜,輕微的抬手舉足動作,你要是不仔細盯著他的身子看,那就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動靜。
就這點運動量,小皇子也得換衣服了,沒看見后背濕了那一大塊嗎?
容嬤嬤揪住場地外面圍觀的丫鬟的小辮子,怒氣沖沖的低聲問:“怎么侍候主子的?沒看見發了汗嗎?這要是傷了風,非剝了你的皮不可!”
這丫鬟是從宮里帶出來的貼身宮女,早就嚇得渾身發抖,語無倫次的跪地解釋:“嬤嬤饒命!是張大人——不許奴婢進入場地,也不許出聲的——”。
容嬤嬤勃然大怒,張大山的膽子賊大啊,這才從宮里出來幾天啊,就敢拿皇子的健康問題開玩笑了!
“張大山你吃了雄心豹子膽!竟然任由小皇子汗流浹背而裝作看不見,這是什么天兒啊?你讓孩子們在太陽底下玩,瞧瞧,這小臉曬的,一個個都冒了油!”
這么一個晴天霹靂打下來,孩子們都愣住了,然后,看見一個老太婆在蹦著高的去擰大山師侄的耳朵,又開始“咯咯——”爆笑。
張大山終究沒敢躲,過去在宮里就認識,這容嬤嬤心眼其實不壞,就是喜歡擺規矩罷了。
不過,一只耳朵被拽的彎著身子,也實在不符合咱英雄的形象。
“容嬤嬤,小的是聽了郡主的吩咐,讓小皇子跟兩個少爺享受一樣的待遇,兩個少爺做啥,他就也跟著做啥,男人嘛,曬黑點怕什么?”
也是,自從被老神仙和張大山合伙拾掇,“小老二”的黑炭頭就更黑了,“小老大”那張小白臉也變色重了。
“可是還有——”,容嬤嬤說不下去了,她想說宋好好是女孩子不能曬黑的,可是,小丫頭明明臉上包著面紗,保護的仔細著呢!
“總之,小皇子不能吹風流汗,會得病的!哎呦——”
容嬤嬤松開了張大山的那只耳朵,因為,宋征兒對于這個闖進玩樂的圈子里大吼大叫找事生亂的老婆子早就不耐煩了,此刻滾過來抱住了容嬤嬤的腿,在用兩只手掐…
跟著女孩子玩,沒辦法學不會這一招本事。
張大山樂了,繼續拾掇那兩個看熱鬧的小子去,小皇子很奇怪,對于皇宮里出來的熟人敢下手發脾氣,對郡主府里的大人小孩,都是很乖覺的樣子,受點欺壓也能傻笑。
這屬于做客人的天生的自覺性?
容嬤嬤沒有得到進宮面見太后的機會,宮里就來人了。
沒辦法啊,雖然狠狠心把小皇子送出來了,當爹的當祖母的沒有不惦記的,更何況小皇子的親娘皇后娘娘,又是絕食又是上吊的不停鬧騰,雖然總是以“自殺未遂”為結果,但是,還是被允準了可以派一個皇后信得過的人前去郡主府看看皇子的現狀。
這個時候,正好已經洗漱完畢,下午晌兒是老約翰的授課時間,隨便他說些什么鳥語鬼話,小孩子們就樂呵呵的在旁邊對答,大多數時候是“雞同鴨講”的陣勢,但是,講的跟聽的都很和諧,手腳都能用得上。
多么溫馨的場景啊!尤其是皇后派來的心腹宮人,在聽到小皇子發現她后,大叫了一聲:“云——”,小宮女立刻就淚盈眼眶了。
皇子能說話了,還說的很清晰,皇子很高興,手舞足蹈一點兒都不顯得笨重了…
云宮女攬住跌跌撞撞奔過來的“肥球兒”,這才三天的功夫,走路就這么利索了?都不用護衛們輪流抱著?
再瞧一眼上課的屋子里面,沒有設置桌凳,一個異族男人盤腿坐在地毯上微笑,四個小娃子躺著的坐著的趴著的都有,幾個木雕的小人兒圓滾滾的陪伴著孩子們…
“小主子在這兒吃的飽不飽?哭沒哭?想皇后了沒有?”云宮女的一連串問句,只得到一個字的回音:“想——”。
其實你完全不必激動,小孩子就是這樣的,所有的問題只能借用你最好那個問句上的某一個字來回答,還得是施問者特意加重強調了的那個字。
“皇后也很想小主子,想的直哭,小主子你——”,云宮女話沒表達完,小皇子已經從剛剛見到熟人的歡喜中退了出去,繼續趴在老約翰的膝頭,跟他“雞同鴨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