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四十九天,三個福瑞童子終于圓滿完成了祈福任務,小皇帝果然政權穩定,且把軍權與右尚書的權力也抓回手里。
對于郡主府來說,一切似乎都沒改變,除了三個孩子不需要每天出門上班,還有小五又悄沒聲的回來了,繼續跟隨著阿圓奔走在外城的工地上。
另一邊,甚至根本沒來得及等到三司開堂,譚尚書的羽翼就被修剪的差不多了,如今的譚家,跟馬王爺家的形式很相像,女眷病的病哭的哭,內院混亂不堪,外院雞飛狗跳,譚尚書回歸布衣,還被禁錮了自由,現在,就差被逐出家園,流離失所那一步了。
譚家祠堂,那個曾經合力把一個小孩子逐出門楣,逼死孩子母親的地界,此時,正在商討要不要把譚尚書先逐出去,免得開堂審理之后,禍及池魚。
文武百官里面,也很是換了幾個新面孔,個個年輕的能掐出水來,臉上滿是朝氣蓬勃,泰山壓頂都矢志不移的氣勢。
這就是小皇帝幾年來放出去磨練的心腹人士了,從科舉武舉之中脫穎而出的年輕人,慢慢兒走進了政壇風云的中心。
包括小阿文白承祖,也忽然位列百官職位,榮升君主近臣,五品官大司馬。
政壇洗牌,蹦跶的最歡氣焰最盛的幾個老臣。要么偃旗息鼓。告老還鄉。要么徹底臣服,真正以小皇帝馬首是瞻。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西疆那邊,又出現了部分兵亂,馬王爺的故舊部下,到底心中不服,要替故主喊冤鳴屈。
馬王爺是不可能再放出去東山再起的了,其子馬尋歡。就成了最合適的平亂人選。
那些作亂的軍士,也都是跟隨著馬家父子一同征戰過的,讓別人去大肆捕殺,馬尋歡也不忍心,最好,能夠自己親自前去,兵不接刃,就解決問題。
可是阿福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在地牢里不見天日,并扣著鐵索鐵鏈。陰暗潮濕心中郁郁,哪兒是簡簡單單就能恢復如常的?
甚至。到目前為止,阿福連說話的能力都喪失了,雙眼總是木木的,沒有一點兒神采。
這也是為什么三司開審總是拖后又拖后的具體原因。
太醫們只能為這個可憐的軍士拼命補救身體,卻救不回阿福的神智,他總是呆呆的躺在地上,眼睛清醒時就望著天空或者屋頂,睡著時就緊閉雙眼,什么動靜都不能令他有感情的波動。
被百官指責的有之,憤慨的有之,同情的也有之的“馬尋歡”,第一次,主動登上福瑞郡主的門庭。
沒有受到歡迎,也沒有得到冷遇,如同接待一個普通的客人,福瑞郡主在客廳安坐,請下人帶“馬將軍”進來。
夫妻二人,再次相對而坐,只不過,氣氛不那么輕松,也絕對和諧不了。
“多謝——你讓小五幫我——救出阿福。”馬將軍說的第一句,是客套話兒。
也應該客套一番,要不是當初阿圓派小五去幫忙,使用自己的絕活兒縮骨功鉆進地牢,阿福的救助還沒這樣順利,也說不定,就連目前這種傻癡的狀態都保不住,“百變公子”,早成“僵尸公子”了!
“哦,那等你有了錢,記得多賞賜小五點兒。”阿圓語氣淡淡的。
天底下最可憐的一位將軍,別說錢了,連住處都還沒有,死皮賴臉的蹲在刑部蹭吃蹭住,不尷不尬的承受著觀眾們的白眼兒,這廝鬧得太大,屬于大義滅親的范疇,可是老百姓的心里,還會認為這是大逆不道的行徑呢!
或許,等他從西疆順利歸來,小皇帝就可以認清他的人品,從而薪俸照舊,榮耀照舊了。
“我——想托付您一件事兒,阿福——狀態很不好,把他一個人丟在刑部,我——不放心,能不能——”。
“將軍”的話說不下去了,銅鈴豹眼里映出的那個面容,滿是嘲諷。
剛剛進京的時候不來求助,上金殿對峙的時候不來求助,自己沒頭沒腦沒出路的時候不來求助,現在,塵埃落定,人心涼透了,這廝想起來可以求助的人了?
“阿福——救過我的命,真的,在戰場上,你不知道——好幾次——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一起打過仗的兄弟情義,我——不能辜負——”。
馬將軍的聲音忐忑又堅定,說著說著,腰板兒直了起來:“媳——阿圓——郡主,我不是不想念家人——顧念孩子——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
你沒有做過?阿圓的眼梢兒挑了起來,斜斜的,冷笑。
“馬尋歡將軍,太后說,女人不可以毒舌,讓我想要跟人爭吵之前,靜心想想自己的過失,輕易不可再出口傷人。所以,今天,我什么話都不多說,你可以走了,阿福給我送過來。別謝!我不是為你,我為的是當初那個承諾要護佑我的丈夫,還把全部身家都交給我保存的那個漢子!不送!”
馬將軍站起身來,伸著手急急的又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去西疆了,能不能讓我——抱抱孩子?”
“當然——”阿圓回眸一笑:“——不能!你是他們什么人?”
郡主府的管家,笑呵呵前來送客,那笑,典型的皮笑肉不笑。
風蕭蕭兮易水寒,腳步沉重的馬將軍,霍然發現,秋天,早就到了,落葉,已經開始在腳下垂落,無論往日里怎樣的光鮮靚麗過,凋零的花瓣,都要隨雨打風吹去…
選擇了保留“馬尋歡”這個名字,選擇了為身世保密,同時,就選擇了妻離子散,二者從來不可得兼。
等候在郡主府外的護衛們,紛紛圍上來打探:“將軍,郡主答應了嗎?有沒有大罵你一頓?阿福怎么辦?”
郡主的毒舌已經滿城家喻戶曉,也怪不得太后老人家要親自教導一番。
馬尋歡擺手點頭,滿臉的疲憊:“答應了,回去,就把阿福送過來,有郡主在,阿福不會出事兒的。”
解決了阿福的安全問題,馬尋歡即刻啟程,連夜奔赴西疆。
三個嬌嫩嫩的孩子,到底,也沒有抱在懷中一次。
據說,臨行前,這個“大義滅親”的漢子,還回了一趟馬王府,探望王妃與馬老太太,被馬王爺趕了出來。
所謂“里外不是人”,說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阿福的到來,占據了阿圓的一部分時間,與太醫們交流病情,嘗試跟阿福溝通,在膳食上調整,交待丫鬟們悉心侍候。
然后,就是帶著三個孩子去外城勞作的時間,這個母親沒心沒肺,完全把孩子當大人看待,說話做事都跟孩子們做著交流。
在田地里跟老農商談西紅柿育苗的后續進程,三個孩子也要跟著“啊——呀——”一番;在磚窯廠的空曠車間里給新招收的雇工講解如何操作,三個孩子手舞足蹈跟著比劃;在養殖場看老農一家擠奶喂牛,跟寡婦的女兒們一起喂豬喂雞,三個孩子跟著拽一把草遞到豬圈里…
彪悍的郡主,養了三只彪悍的福娃,秋風颯颯,都沒有阻擋母子四人在外城奔波的身影。
終于,一位曾經熟悉的,其實一直就在身邊,卻一直沒有見到過的——朋友,出現在郡主府。
是在人間蒸發了很久很久的——盧苗苗小姐。
盧尚書在這次政壇洗牌運動中,因為保持了低調再低調的工作作風,沒有被清洗出局,關在內院不許女兒出門生事兒的戒令,也消除了。
還不是當初要跟馬王爺結親鬧得嗎?幸虧盧尚書發現事有蹊蹺,毅然決然謝絕了親事,把閨女嚴防死守在內院,不許她在任何場合出現,等到風聲完全止息,這才保住了目前的官位。
盧苗苗雖然被父親看護的嚴格,出門的自由是沒有的,但是,耳朵還是能捕捉到一些小道消息,知道阿圓進京了,知道阿圓封了郡主,知道阿圓生了三胞胎,現在,知道了,阿福——在郡主府。
其實苗苗比原來又瘦了一些,雖然,看起來還是一個豐滿圓潤的“貴妃”體型。
初初相見,還真是不知道一切可以從哪兒說起。
只能先任著小姑娘哭上一場,從珠淚暗垂,到嚎啕放聲。
然后,彼此之間的陌生感疏離感就被淚水沖刷掉了。
“我爹他——根本不講理,我娘也拗不過他,那個二門里,就是我的牢房,阿圓姐姐,我生生被關了好幾個月,好幾個月啊!”盧苗苗一張口,還是那樣侃快的性子。
“你爹也是為你好,京城里,養一個淑女的好名聲不容易,你的年齡又大了,當家長的,都是怕你名聲壞了嫁不出去。”
看看,在太后的悉心教導下,齊阿圓同學,也能講述一番可經推敲的大道理。
沒辦法不往“好處”學啊,據說容嬤嬤的身體大好了,還要毛遂自薦到郡主府來教導禮儀呢!
齊阿圓的言行舉止,自以為是已經合格的了。
盧苗苗撇撇嘴,把腦袋蹭到阿圓的胳膊上,臉上開始紅潤潤的放出光澤:“阿圓姐姐,我想——我想見見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