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睿接到了司馬懿轉來的消息,得知魏霸與陳到可能借道吳國控制的堊江夏郡殺入豫州,頓時覺得頭皮一陣陣的發麻。正如他擔心的那樣,魏霸的參戰使情況更加復雜了,豫州不僅是魏國的膏腴之地,當地的屯田同時供應著荊州軍團和揚州軍團的軍糧供應,還掩護著洛陽的安堊全。可是這里偏偏沒有多少險要可守,可謂是一馬平川,一旦被敵人占堊據,那洛陽就危險了。
當年武皇帝曹操因為關羽北伐準備遷都邯城,被司馬懿阻止,最終徐晃力挽狂瀾,擊敗了關羽,現在徐晃已經死了,能夠擔起這個重任的只剩下張郃和他率領的一萬騎兵。
在平原地帶,這一萬騎兵足以完成阻擊的任務,而且可以把這個危機變成一個機會。如果有可能的話,也許能將魏霸和他率領的人馬擊殺在豫州。魏霸一敗,李嚴的攻勢就無法持久,魏國就可以掌握戰局的主動,進入反堊攻。
曹睿再次下令張郃戒備,由新野向東側的比陽一帶移動。比陽在桐柏山之北,向東可以馳援義陽,向西可以策應宛城,一旦襄樊有急,也來得及支援。有桐柏山做掩護,隱藏行蹤也相對容易一些。
與此同時,曹睿提醒滿寵做好開戰的準備。從目前得到的情報來看,江淮的揚州軍團已經無法獨善其身,只能希望盡快解決戰事,不要拖延得太久。這一年多的戰事把魏國拖得筋疲力盡,如果從江淮到關中的數千里戰線全面開戰,曹睿支撐不了太久。
接到曹睿的命令之后,張郃一邊向比陽移防,一邊給曹睿寫了一份奏疏。他說,魏霸雖然善奇,可是他并不魯莽,相反,他非常謹慎,縱觀他的歷次用兵,都是選取有利自己的地形,武陵一戰,把吳軍誘入山區作戰便是明證。豫州地勢平坦,雖然有山,卻不足以展開大范圍的回旋,魏霸以步卒入豫州顯然不太合理,更適合他攻擊的方向應該是南陽郡西部的山區,蜀漢軍有強悍的水師,如果他們進入南鄉郡,重奪武關,這才是最有威脅的戰略,希望皇帝陛下予以重視。
張頜很坦誠的表示了對司馬懿的不滿。他僅憑一些細作的猜測就做出了這樣的判斷,是不是有些草率?他一直強調魏霸突入豫州的可能,卻只字不提魏霸聲東擊西的可能,是不是因為荊州軍區一直是他的防區,武關道也控制在他的手中,所以他不希望有其他人介入?
曹睿接到張郃的奏疏,直皺眉頭。張郃說得是有道理,但是他犯了官場上的忌諱。誰都知道他和司馬懿有矛盾,他如此大張旗鼓的指責司馬懿,有以私礙公之嫌。那些世家最擅長的就是上綱上線,這樣的奏疏落到他們的手中,很可能掀起大風浪,給他重用宿將子弟造成不必要的阻力。
曹睿將張郃的奏疏壓下了,卻招來了荊州刺史毋丘儉,讓他和燕王曹宇一起領兵五千,趕往南鄉郡。
曹睿雖然沒有對司馬懿提起這件事,司馬懿還是知道了,但他什么也沒說。既然天子要把這件事掩蓋下去,他也不能撕破臉皮,只好裝不知道。
當然,他的心里是不會忘記的。
孫權看著剛剛收到的書札,咧了咧嘴,無聲的笑了起來。”我就知道這豎子貪心不足,既想借道,又不想給我戰船的圖紙。”
諸葛恪默不做聲的看著孫權。因為與孫權的想法不合,陸遜和潘潛都不再在孫權的征詢范圍以內。潘潛的身份敏堊感,這可以理解,而陸遜卻是被諸葛恪的那句話深深的傷著了。江淮系、江東系的矛盾在這一次的作戰計劃中充分的暴露堊出來。
孫權想通過借道給魏霸的機會奪取江淮,陸遜的阻止雖然有道理,但是在孫權先入為主的想法面前顯然蒼白無力,他的一切爭論都無法讓孫權相信他這么做沒有私心。
毀掉魏霸,讓漢魏殺得更加激烈,趁著魏國力弱之際,一舉奪取江淮之地,這是多么好的機會?誰要是阻攔,只能用私心二字來解釋,想不出其實的解釋方法。
諸葛恪覺得自己真是天才,假借魏霸之口,一下子堵住了陸遜的嘴。
“由此可見,魏霸亡我之心不死。”諸葛恪淡淡的說道:“此時不除掉他,等他羽翼豐滿,只怕后患無窮。”
孫權頜首同意。在這一點上,即使是陸遜也不會有什么反對意見。蜀漢三方勢力中,魏霸雖然還不足以和諸葛亮、李嚴并肩,但他已經有能力、有野心以小搏大,而且他僅僅用了不到三年的時間,成長速度太過驚人。他對東吳的敵意又是這么的明顯,假如由他來主持蜀漢國政,吳國的處境堪憂。
“那我們要借道嗎?“臣以為要借。”諸葛亮毫不退縮的迎著孫權的目光,又道:“只是我們也要小心。魏霸善借力,萬一他從中周旋,挑起魏吳交兵,那對我們就不利了。”
孫權眼神一閃,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曹睿已經派來了兩撥使者,督促他遵守協定,不要和蜀漢眉來眼去。對他借道給魏霸進入南郡,曹睿已經非常不滿意,如果再讓他借道給魏霸,讓他進入江夏,只怕曹睿真會翻臉。
當然了,曹睿大概也不會相信他的承諾,從近期得到的情報來看,壽春的滿寵已經加強了戒備,揚州刺史王凌也率兵逼近淮陰一帶。這既可看作魏國的正當反應,也可以看作對吳國的警告,如果再一意孤行,與蜀漢撕扯不清,誰也不能保證魏國不會將戰線前逼。如果魏霸再從中生事,弄不好就會在吳魏之間生出事端。
孫權只是想做漁翁,撿便宜,可不想把自己套進去,所以諸葛恪的提醒就非常重要。
這道是要借的,可是必須做得隱密。魏霸既然想要偷襲魏國,甚至有可能渾水摸魚,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當然會小心謹慎,吳國的保密工作就顯得非常重要。考慮到這些,孫、權對曹睿的使者嚴加看管,這也激起了曹睿的不滿和不安。
“既然如此,那就借吧,讓他小心些,不要超出預定的范圍,否則,可別怪我不客氣。”孫權陰森森的說了一句。諸葛恪會心的一笑,這可是欲蓋彌彰了,魏霸進入江夏之后,如果他的實力不足,恐怕就算他不出預定范圍,孫權也不會手軟。
這一次,魏霸就算能從魏軍的手里逃生,也很難回到江南去了。
這也怨不得別人,誰讓他利令智昏呢。
“為保萬全計,我軍也應該做好準備,以免魏霸生事。”諸葛恪提醒道:“魏霸既然已經離開了臨沅,那是不是把張仲嗣調往廬江?”
孫權沉默了很久:“張承要調,可是還要一個重將居中坐鎮才成。嗯來想去,只有陸遜能當得此任。元遜,你要快點學習堊啊,孤等你大用。”
諸葛恪眼神一黯,緊緊的閉上了嘴巴。
孫權隨即再招陸遜入宮,授以重任。陸遜見孫權主意已定,什么也沒說,接受了兵符,再次走馬上堊任,張承、諸葛恪都歸其統領,廬江、丹揚一帶的兵力歸入他的麾下。
吳軍的動靜立刻落入了魏軍細作的眼中,各路消息火速傳往宛城。滿寵更加緊張,嚴陣以待,不敢有任何疏忽大意。
魏霸第一次見到了李嚴。
李嚴中等身材,有些偏瘦,正如傳聞的那樣,他不芶言笑,鼻翼的兩道法令紋深如刀刻,一雙常常微瞇的眼睛,開合之間,寒光逼人。他坐在那里,雖然不算高大,但氣勢卻咄咄逼人,仿佛其他人都是拜服在他面前一般。
魏霸上前施禮。
李嚴伸手虛扶,淡淡的說道:“鎮南將軍做事謹慎周密,果然名不虛傳。不知現在可曾準備好了?”
魏霸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這才有些勉強的說道:“屬下不才,有負將軍厚望。不過,屬下相信以將軍的才能,拿下襄陽是易如反掌,想必不會怪罪屬下延遲之罪。屬下先恭賀將軍奪取重城襄陽。將軍此功,可謂是百年來第一人。”
李嚴的眼角一跳,陰沉的臉上終于露堊出了一點笑意。看得出來,魏霸這個馬屁拍得他非常開心。
“將軍謬贊,我不敢當。”李嚴的語氣緩和了一些,“襄陽雖是堅城,不過一前哨而已,當不得大功。待得取宛洛,恢復中原,再與將軍同慶。”
魏霸的臉上卻看不出一點點笑容,他沉默著,站在那里,一聲不吭。見他這副神情,李嚴的臉色又漸漸的冷了下來,眼神也變得越發嚴厲,扶在案上的手也不知不覺的捏在了一起。隱蕃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他知道,魏霸既然不肯放棄自己的觀點,他和李嚴之間的矛盾就沒有解開的可能了。
魏霸咳嗽一聲,盡可能用比較溫和的語氣,緩緩說道:“將軍,屬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嚴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聲:“少年成名,戰無不勝的鎮南將軍,又有哪一句不是金玉良言,豈有不當講之理。鎮南將軍,就不要藏著掖著了,說出來,也好讓我們這些老而無成的庸人長長見識。”
李嚴此話一出口,堂上頓時鴉雀無聲,讓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