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中者,侍于中也。原本是加官,有了這個頭銜,就可以出入禁中,在皇帝身邊陪侍,有顧問的意思。比二千石,級別不低,比馬謖的丞相長史還要高一些。不過這個職位是典型的位尊權卑,手下一個兵也沒有,實權更是一點也無。一個顧問,能有什么權?唯一的好處就是和皇帝非常親近,如果遇到一個大權在握的君主,侍中可以tongguo影響皇帝來間接的獲得權利,可是對于大權旁落的劉禪同志來,做他的侍中就只能陪他玩了。
沒權,名份卻高,對于魏霸一個剛剛弱冠的年輕人來說,能做六百石的丞相府參軍已經是少年得志,現在又由參軍一躍成為比二千石的侍中,不管他有多大的功勞,都容易讓人生妒,當然也足以體現諸葛丞相對他的器重,誰也不能再說諸葛亮壓制他,否則就會覺得虧心。
就連魏霸都會這么覺得。
可是魏霸不想做什么侍中。倒不是因為沒權,他現在還沒有到爭權的時候。他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大可以再蟄伏幾年,等諸葛亮去世,再和馬謖、蔣琬等人爭權,避開諸葛亮這個神級的對手。他到成都來的目的就是接近皇帝劉禪,為以后爭權做準備。
可是他不愿意以侍中的身份去。
一來侍中的身份太高,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二是侍中是宮內侍從官,要住在宮里,五天才有一天休沐的機會。而魏家現在諸項事務剛剛展開。他到宮里去做一個閑散官實在不是時候。
不過這個問題不重要,他大可以接受以后再主動辭職。之所以要先接受再辭職,而不是直接拒絕,這里面自然有微妙之處。直接拒絕,就是不給諸葛亮面子,不肯和解。接受了再辭職,那就與諸葛亮無關了,是他個人的事,說不定還能博一個謙虛的美名。
他的猶豫當然是一種表面文章,以示受寵若驚之意。
“以你的年紀來說。的確有些重了。不過你的戰功人所共見,相信也不會有人說什么閑話。”
費祎又把其他人的封賞簡略的說了一下。吳懿由討逆將軍升任車騎將軍,封高陽鄉侯,仍領漢中都督。孟達任鎮東將軍。領房陵太守。封都亭侯。魏風任蕩寇將軍,封關內侯。馮進是伏波將軍,增邑二百戶。關興、張紹分別是羽林左監、羽林右監,增邑百戶。傅興、張威都升任偏將軍,隸屬吳懿麾下,漢中戰區。
魏霸一一聽了,費祎問他意見,他就點頭說好。倒不是他虛偽,而是這個封賞方案的確滴水不露,沒有任何讓人說道的地方,諸葛亮做事公平是出了名的,他不會在這些方面給人留下話柄。他之所以不肯承擔東吳的責任,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責任除了他主動認,諸葛亮不會強加到他的頭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費祎笑瞇瞇的說道:“是一樁喜事。”
魏霸笑了:“丞相幫我阿兄物色了誰家的女子?”
“你兄長的親事,丞相已有安排,聽說是習禎的幼女,丞相已經派人去問,估計很快就會有結果。”
魏霸非常滿意。習家是襄陽世家,相傳是古習國的后人。習禎是襄陽名士,和龐統齊名,還在馬良之上,官至廣漢太守。習禎的妹妹嫁給了龐統的弟弟龐林。這樣的人家,想必張夫人一定也能滿意。
“果然是個好消息。”魏霸含笑道。諸葛亮果然是吃不住逼,他剛托馮進去找合適的人家,諸葛亮就頂不住了。
“我說的好消息不是這個。”費祎神秘的搖搖頭。
魏霸不解。
“丞相因為漢魏不兩立,不同意你立夏侯徽為正妻,為此,他為你挑了一個更好的婚姻。”
魏霸一愣:“我?”
“嗯。”費祎一邊笑著,一邊打量著魏霸的神情。魏霸真是非常意外,諸葛亮這是唱哪一出?為魏風做媒做上癮了,還要為我做媒?不知道又是哪一家?不過想來應該還是荊襄系內部的吧。
“你肯定猜不到。”費祎賣了一陣關子,最后拋出一個爆炸性的消息:“是吳王孫權的女兒。”
魏霸頓時蒙了,睜著費祎,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費祎以為他是高興的,不由得撇了撇嘴,繼續說道:“這件事可是費了不少心思。不瞞你說,為了這件事,我特地趕到武昌去了一趟,昨天剛剛趕回來。旅途奔波之苦,自不待言。”
魏霸反而冷靜下來,不動聲色的看著費祎:“我倒奇怪了,孫權不是恨我嗎,他怎么會答應把女兒嫁給我?”
“你總算問到了點子上。”費祎嘆了一口氣:“孫權能同意,有兩個原因,一是他自己也qīngchu,真要開戰,他未必能討到便宜,這是害。二是丞相答應以戰馬三百匹為聘,這是利。孫權舍害取利,這才答應和親。”
魏霸倒吸一口冷氣。三百匹戰馬?這是多厚的一份聘禮啊,就算是買孫權的女兒,這也足夠了。別看蜀漢占領了關中,可是隴右還在曹魏的手中,三百匹戰馬對蜀漢來說也是一個大禮啊。難怪孫權會答應。孫權費了那么大的周折,從遼東買馬,前后才買了幾百匹馬?周瑜當年在南郡擊敗曹仁,得了幾百匹戰馬,還特地挑三百匹送給孫權,算是最大的戰利品。諸葛亮可真大方,拿三百匹戰馬當聘禮。
“你現在知道丞相對你的器重了吧?”費祎有些羨慕的說道:“諸葛喬迎娶馬家的姑娘,聘禮連這百分之一都不到。”
魏霸半晌沒說話。
“如何?你要是沒意見,我就回復丞相,盡快操辦此事了。”
魏霸搖搖頭:“費君,丞相和你的一片好意,我心領了。不過這件事,我還要再請示一下父母。這婚姻大事,當然要父母之命,你說是吧?”
費祎哈哈一笑,點頭稱是。
送走了費祎,魏霸立刻回到房里,把這件事告訴了夏侯徽。夏侯徽聽了一愣,隨即又重新拿起了針線,一針針的繡著。魏霸坐在一旁,一動不動的看著她翕動的睫毛。夏侯徽被他看得不自在了,手一抖,刺破了指尖。她使氣的放下了繡框,捏著指尖,幽幽的一聲嘆息。
“夫君,別的事,你都可以問我,唯獨這件事,你不應該來問我。”
魏霸故意眨眨眼睛,強忍著笑:“為何?”
“你不用問都知道,我肯定不會贊成的。不過,無論我有多么正確的理由,別人都會認為我是為了自己著想,故意破壞你的好事。”
“你還沒說,怎么就會認為別人會誤解呢?”
“你真想聽嗎?”夏侯徽偏過頭,恨恨的看著魏霸。魏霸點點頭,伸手拉過夏侯徽的手指,含在嘴里。夏侯徽一驚,連忙縮手,卻被魏霸拉住不放。
“你放手!大白天的,也不怕人看見。”
“大白天的怎么了?”魏霸一臉茫然:“我只是幫你吸吸指頭,又不是白晝宣淫。”
“你還說。”夏侯徽紅了臉,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以為所謂的白晝宣淫就是那事兒?”
“我以為就是啊。”魏霸聳聳肩,不以為然的說道。其實他也知道,這個時代所謂的禮已經有些苛刻了,夫妻之間的親密舉止,都可以劃入淫的范疇。所謂淫,就是過份的意思。
夏侯徽羞得滿臉通紅,卻又擰不過魏霸,只好心虛的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可惜夏日炎炎,就連下人們都找地方乘涼去了,屋里除了她急促的呼吸聲,只有慌亂的心跳聲。
夏侯徽無奈,只得斜睨著魏霸道:“你真想聽我的意見?”
“當然。”魏霸一本正經的點點頭:“其實說老實話,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是想不出哪兒不對勁,所以只好來請你幫我參謀參謀。”
“夫君是當局者迷。”夏侯徽抽回手,握在手心里,淡淡的說道:“這項婚事一成,丞相對你的大恩可謂是天下人皆知,你以后再有什么違抗,那就是忘恩負義。”
魏霸點點頭,這個問題他能想得到。
“第二,對于丞相和一幫老臣來說,魏國是國賊,可是對于為數甚多的后輩來說,吳國是世仇。你若是成了孫權的女婿,以后他們還能和你一條心嗎?沒有他們支持你,這次丞相怎么可能放棄既有的計劃?這是揚湯止沸,不若釜底抽薪之計啊。”
魏霸凜然心驚,明白了剛才自己為什么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有些警惕的原因。如果他成了孫權的女婿,馮進等人還會再支持他嗎?肯定不可能。
“還有最后一點。”夏侯徽一字一句的看著魏霸:“漢吳雖是盟友,將來卻必然要對陣沙場。你如果成了孫權的女婿,又怎么能掌權,特別是兵權?到時候恐怕不僅是你,就連父親大人的兵權都要被剝奪。你們父子兄弟,以后就只能對魏作戰,無法與吳國對陣,這大概也是孫權愿意答應的原因之一。”
魏霸眼神縮緊,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現在丞相已經和孫權達成了協議,如果我不接受,豈不是不識抬舉?”
“這件事,哪里輪到你來答應與否。”夏侯徽冷笑一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丞相根本不需要你的同意,他此刻只怕早已派人遠赴關中,取得父親大人的同意了。至于這里,我想黃夫人很快就會把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阿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