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孫權的心情不錯,朱然主動出擊,大敗曹魏水軍,并且得到了兩艘新式戰船,吳軍將士對鬼船的恐懼一掃而空,士氣再次振奮起來。對于孫權來說,那層籠罩在心頭的陰霾也隨著這場勝利一掃而空。朱然的這場勝利,足以證明水戰的優勢還在吳國手中,哪怕魏國有了新式戰船,在總體實力上還得和吳國相去甚遠。
孫權很感慨的對身邊的諸葛恪等人說道:“還是陸伯言說得對,幾艘強大的戰船,并不足以影響整個態勢。你看,魏軍的水師不是照樣被我們打敗了嗎?新式戰船,我們很快也會有。”
諸葛恪等人也非常高興,新式戰船的技術到手,吳人的水戰優勢得以保持,而蜀國想要以戰船技術迫使吳人低頭的想法自然也就落了空。從現在開始,吳國又可以游離于魏蜀之間,不用被任何一個人訛詐,可以牢牢的掌握著主動權。
孫權高興之余,還覺得不夠,讓人把費祎請了來,很得意的向他展示了朱然的捷報,然后不加掩飾的說道:“俘獲的魏軍戰船已經送到豫章,想必很快就能裝備出十艘二十艘。”
諸葛恪接著說道:“以豫章船廠的能力,用不了半年,我軍就能普通裝備這種戰船了。說起來,還得感謝魏人啊,要不是他們的細作手段高明,我們不知道哪一天才能知道這種巧技呢。”
出乎孫權的意料,面對孫權君臣的挑釁,費祎很淡定,笑瞇瞇的說道:“那就恭賀大王了。看來也是天要滅魏啊,魏軍雖然用殲計竊取了戰船的技術,卻還是不能改變他們滅亡的命運,被貴軍擊敗于前,被我軍擊敗于后,用不了幾天,我漢吳兩國的水師就可以會師于襄陽,截斷漢水的計劃能夠提前完成了。大王,那接下來,貴軍什么時候攻擊襄陽?我軍已經做好準備,即將對樊城發起攻擊啦,就等著與貴軍協同作戰呢。”
孫權一愣,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了。“費文偉,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我們協同作戰的計劃順利,就等著攻擊襄陽啊。”
“不,不。”孫權連連搖頭,起身快步走到費祎面前:“你剛才說,你們也擊敗魏軍水師了?”
“是啊。”費祎“茫然”的眨眨眼睛:“大王還不知道?”
“什么時候的事?”孫權急了,恨不得要上去揪住費祎的衣領:“戰況如何?”
孫權越是著急,費祎越是從容。他一邊打量著孫權君臣的慌亂,一邊感激魏霸的心機。如果不是魏霸派人用快馬通知他這個消息,他今天就要被東吳君臣恥笑了。不管你有多好的口才,作為使者,如果沒有強大的武力作為支撐,就必然要受到羞辱。現在吳懿、魏霸取得了遠遠超過吳軍的戰績,他才可以居高臨下的俯視著江東君臣。
費祎故意用一種云淡風輕的語氣說道:“其實也沒什么。不是說好要與輔國將軍合作,攻擊樊城,為輔國將軍擋住魏軍的援軍嗎?我軍經過準備,先由孟達率領一萬士卒進至樊城,他用計擊殺了來援的魏軍荊州刺史胡質以及其率領的三千援軍,又搶占了鄧塞,現在包圍了樊城。不過,大軍在外,糧草消耗太大,所以討逆將軍吳懿又率領一萬人馬以及大量的糧草、軍械趕去樊城支援。在半路上,他擊敗了魏軍水師,俘虜了四艘魏軍樓船,現在已經趕到樊城了。只等輔國將軍到達襄陽,就一起發動攻擊。大王,輔國將軍什么時候能到襄陽?”
孫權顧不是回答費祎的問題,那雙碧眼瞪得溜圓:“你們俘獲了魏軍四艘樓船?”
“是啊。”費祎不以為然的揮揮手:“魏軍不習水戰,根本不堪一擊。我軍只用一艘同樣的樓船就擊敗了他們,三千余魏軍水師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僅是俘虜就抓了近兩千。”
孫權啞巴了,剛才的得意現在已經飛到了九霄云外。朱桓用近萬人迎戰魏軍水師,雖說重創魏軍,可是戰果和蜀軍一比,那就差得太遠了,還有什么值得驕傲的,虧得自己還得意洋洋的把費祎叫來,想在他面前炫耀一下。
這不是打自己的臉嘛…
諸葛恪等人也面紅耳赤,無地自容。在費祎的從容面前,他們就像是沒有城府的孩子,丟人丟到家了。除了羞愧之外,諸葛恪更多了幾分警惕。如果費祎不是吹牛,那么蜀軍水師的實力就遠遠超出他們的估計。原本以為蜀軍在漢中的水師船少兵寡,根本不是魏軍水師的對手,這才要吳軍負責控制漢水,截斷襄陽和樊城之間的聯系,現在看來,蜀軍的水師實力不亞于吳軍,甚至有超過的可能。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蜀軍一直在隱藏實力,要么是蜀軍的實力增長迅速。前者不太可能,因為戰船——特別是大型樓船的數量很難隱藏,蜀軍要把幾艘樓船藏起來,不讓細作發現一點蛛絲馬跡,非常困難。最可能的還是后者,蜀軍的實力在飛快的增長。
如果真是這樣,那吳軍在水戰上的優勢還是面臨著巨大的威脅,不過這個威脅不是來自魏軍,而是來自蜀軍。
這是一個更大的威脅。
孫權很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隨即改變了態度,拉著費祎的手,慚愧的說道:“文偉,是我孟浪了。本想和文偉開個玩笑,不曾想…”他搖搖頭,長嘆一聲:“唉!幸好我們是盟友。”
費祎連忙笑道:“大王所言甚是。漢吳是盟友,不管是你們打贏了,還是我們打贏了,都是值得慶賀的事。”他緩了緩,又接著說道:“大王,魏霸是我大漢年輕一輩的英俊,輔國將軍是大王麾下最優秀的將領,他們聯手攻魏,是攻克襄陽的難得良機。襄陽入手,宛洛都在威脅之下,作用不可估量。如今我軍已經做好攻擊樊城的準備,不知道輔國將軍…”
孫權皺了皺眉,不知道怎么回答費祎。陸遜現在剛到當陽,離襄陽還有三百多里,以他目前的行軍速度,沒有十天到不了襄陽。孫權也知道陸遜是想讓蜀軍先攻擊,等魏蜀雙方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視情況而定,看是不是有攻克襄陽的可能。但是這些話他不能對費祎說,否則肯定會被費祎恥笑。
“他正在趕往襄陽,很快就能到達襄陽。”孫權給了一個非常模糊的答案。
費祎太懂這句話的意思了,他意味深長的點點頭:“輔國將軍心機深沉,用兵持重,本來無可厚非。不過,戰機轉瞬即失,太過求穩,往往會錯過大好機會。在這一點上,還是要說當年的周公瑾和呂子明更有魄力。輔國將軍詩書傳家,終究還是思慮太多了些。”
孫權哈哈一笑,拍拍費祎的手背:“文偉,你想得太多了。”
費祎微微躬身:“我也希望是我多慮了。”
孫權沒有再接他的話茬。費祎話里暗藏的挑撥,他非常清楚。可是費祎所說的話,卻扎扎實實的刺中了他的心窩。他雖然不至于懷疑陸遜,可是他不得不警惕那些江東大族。
費祎告退之后,孫權陰著臉,半天沒有說話。隨侍的胡綜等人也不敢隨便說話,生怕惹得孫權不高興。他們都知道費祎的用心,可他們同樣清楚費祎的話正中要害。
“大王,荊州是江東門戶,襄陽是荊州門戶,不容有失。”胡綜小心翼翼的說道:“蜀國實力不足,只能協助我軍,這是多年來的天賜良機。若不能趁此機會占據襄陽,以后…”
胡綜拖長了聲音,沒有再說下去。孫權微微頜首,同意他的看法。胡綜說得沒錯,從他的兄長孫策開始,就一直攻擊江夏,理由是殺死黃祖,為父報仇,實際上大家都清楚,要想坐守東南,就必須奪取荊州。奪取荊州,才能控制長江中游,才能保證江東安全。夷陵是荊州西大門,襄樊則是荊州北大門,呂蒙為什么力主襲擊關羽?就是因為夷陵當時已經被蜀國控制在手中,如果再被蜀國控制了襄樊,那吳國的處境就危險了。
只可惜,殺了關羽,襄陽卻還是落在曹魏的手中,這是東吳的心頭刺,他們一直想奪取襄陽,卻一直無法得手。因為以吳國的兵力,在防備西部的蜀國之后,就沒有足夠的兵力攻擊襄陽。這一次吳蜀合兵,的確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蜀國不僅不會威脅他的后路,還主要承擔了攻擊樊城,阻擊魏軍的任務。現在漢水基本上已經控制在吳蜀手中,攻擊襄陽的時機成熟了。
在這時候,陸遜逡巡不前,似乎有些不可理解。
“讓子高(孫登)來。”孫權猶豫了良久:“讓他去看看陸遜究竟是什么打算。”
諸葛恪眉頭一挑,連忙說道:“大王,太子不宜輕出啊。”
孫權看看諸葛恪,解釋道:“我是想讓他去經歷一下戰場的氛圍。”
諸葛恪搖搖頭:“大王,太子是國本,不可輕動。從來都只有天子親征,太子監國,沒有太子出征的道理。”
孫權嘆了一口氣,無可奈何的說道:“那就讓子智(孫慮)去吧,我想他一定會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