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無恥要挾
無念禪師說話溫溫潤潤，不帶一絲煙火氣，相比之下龍薩頓珠的怒不可遏顯得分外沒有氣度，中土眾人一件如此，紛紛贊嘆無念大師涵養高深，從佛學上便強了龍薩頓珠不止一籌。
但真正知曉密宗絕學的人，卻知道密宗佛學本就有“降魔”法相，越是憤怒，威力越是強大，這從禪密兩宗供奉的佛像上便可以看出端倪。
禪宗佛像，永遠帶著云淡風輕的微笑，既是慈悲，也是覺悟；而密宗佛像，大部分都是青黑面目，手持武器做憤怒狀，其意在叱鬼降魔，讓魔鬼都害怕…
故而龍薩頓珠越是憤怒，葉清玄等人便越是不敢輕視。
“無念老和尚，你我一別百余年，距離禪密百年之約已經結束，你我之間是否再來一場比武，勘定佛門誰才是正宗？”龍薩頓珠之語，惹得武林群雄一片嘩然。
百年前中土佛門諸宗與密宗之間的大戰，一直為今天武林所津津樂道，想不到時至今日，竟然還有機會目睹當年禪密二宗的頂尖高手在此約戰，實在是刺激至極。
“阿彌陀佛！”無念禪師微微一笑，“大伏藏師錯了。”
“我錯？”龍薩頓珠一愣，“我錯在何處？”
無念禪師道：“顯宗重在度人，密宗重在度己。禪密二宗并無正統旁門之分，大伏藏師若是一心在中土弘揚密宗佛法，我顯宗諸派有何理由排斥？當年禪宗祖師鳩摩羅什一樣從吠陀大陸遠來神武傳教，留下我禪宗祖庭，中土諸派又有何阻止之舉？”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的確如此。
大禪寺的道統，本就是由外域傳來，之后又有許多吠陀大陸的高僧來到中土，同時中土也有許多高僧去往吠陀大陸取經，由此傳下禪宗、律宗、華嚴宗、凈土宗等等佛門宗派，又怎么會阻止同根同源的密宗進入中土傳教？
只聽無念大師繼續道：“百年前的禪密之戰本非佛門道統之爭，實是中土與大西藩國之戰。大伏藏師傳揚佛法是假，替大西藩國做東進的探子才是真吧？”
宗巴此時插言道：“大伏藏師以一己之私，貪戀權力，挑動佛門內斗，實在是不應該，不應該啊。”
“你…”
龍薩頓珠氣的面紅如血卻是辯駁不得分毫。
“哼，無念大師口舌之利不減當年，但任憑你巧舌如簧，也阻止不了我密宗東進…今日且不與你做無謂爭辯，但來日定要討教無念大師的禪宗絕學。”話音一落，龍薩頓珠化為一道霹靂，滾滾云雷般飛身而去。
無念禪師的出現，令龍薩頓珠退避三舍。
不是龍薩頓珠怕無念，相反，步入半步神話的龍薩頓珠自信滿滿，更想要與無念一決雌雄，不過不是現在，而是要在萬眾矚目的情況下來執行，這樣更有威懾力。
龍薩頓珠一走，“靠山王”勢力、宋別離等高手也都紛紛退去。
轟動整座河東府的人潮，紛紛出門瞻仰無念大師的真容，但無論這些人把府城翻了個底朝天，都再無一人得窺無念一眼。
河東府東門內一條小路上，葉清玄等人恭順地走在無念禪師的身后，做出足夠的晚輩姿態，聆聽智者教誨。
反倒是無念大師渺小枯瘦的身子，更像是普普通通的老和尚，沒有任何奇異之處。
將自己用了百年的木魚放回身上布袋，無念大師笑呵呵地道：“宗巴大師東行而來，可是為了弘法？”
宗巴活佛笑了笑，“確如大師所言，宗巴預立東密寺一座，弘揚密宗佛法。”
葉清玄等人聞聽齊齊一愣。
如花大和尚直言道：“小喇嘛不夠意思啊，你要搬家過來怎么不跟我們兄弟打聲招呼，卻先跟這老和尚說道？”
“不要胡說。”葉清玄氣的拉了如花一下，這等宗門之事并非愿與不愿，就算葉清玄等人支持宗巴立寺，也不能壞了中土佛宗的規矩。
密宗東傳并非什么壞事。
雖然會讓外人對中土武林了解詳細，但只要引導得當，未嘗不是中土插手大西藩國的契機。
宗巴現在身為大雪山諸多部落供奉活佛，在政治上也有極大影響力，他進入中土，是不是也意味著禪宗等佛門可以在大雪山地區弘法呢？
葉清玄的疑問沒有等多久，便有了答案。
只聽宗巴活佛道：“貧僧一心弘揚佛法，導出家人皈依佛門正途，于世俗統治方面并無太多野心，更無手段，此次入中土弘法，也正希望大師能顧引薦皇甫皇室，讓大雪山三十八部落歸于正統。”
這一下可真是讓葉清玄大吃一驚。
好大的手筆。
大雪山一直是大西藩國與皇甫王朝之間的天然屏障，十萬大山的西北便是此地，在十萬大山與大雪山之間的狹長地域，卻是天堂一般的富裕地區，足有數十個部落，百萬人口，也正是宗巴的出生地。
如今宗巴一舉手之間，便是將如此多人口土地送于中土王朝，絕對是天大的手筆。
無念禪師面對如此誘惑，不為所動，仰頭呵呵一笑，道：“世俗之事，老衲也是不懂得很，這方面恐怕還要葉施主多多幫忙，皇甫王室還是葉施主更能說得上話。至于入中土弘揚密宗佛法，老衲還是那句話，絕不會插手阻攔。”
這肉餅就這么丟了過來，卻讓葉清玄大喜過望。
不僅僅是宗巴和他手下的資源，無念禪師這個表態，說明他心中還是認為江南朝廷才是皇甫王朝的正宗繼承人。
這個表態，對他們來說，可是太重要了。
“既然無念禪師如此吩咐，小可必然竭盡全力的了。”葉清玄笑瞇瞇地答道。
無念禪師頗有深意地看了葉清玄一眼，突然道：“葉小友，正所謂除魔務盡，但也應該珍視自身。一時失利，并不足以將人打倒，但丟了性命，可就無法挽回了…”
這句話說的眾人莫名其妙，反倒是葉清玄呵呵一笑，道：“原來大師已經看出來了，小可還以為瞞得住世人…”
宗巴活佛恍然大悟，道：“噢，怪不得無念大師傳音與我，令我出手阻止，原來葉施主已經想好以自損身體的方式痛擊龍薩頓珠了…”
“怎么了葉子？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
葉清玄笑而不語。
在生死關頭，葉清玄已經凝聚全身功力，想要通過運轉九天通玄玉璧上的天外飛仙劍法，強行催動李宗傳授的重光疊影第三十六劍，雖然后果不堪設想，但他有八成把握可以讓龍薩頓珠吃不了兜著走。
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心思全被無念看在眼中，緊急時刻阻止了自己的冒失舉動。
“晚輩謹遵大師教誨。”
無念大師點了點頭，對葉清玄等人的領悟十分開心，不枉他出手救助。
中原武林難得出現眾多人才，只要這些年輕人不犯傻事，不輕易丟掉自己的性命，不出三十年，中原武林必然大放光彩。
為了一時意氣，與龍薩頓珠以死相拼，得不償失。
中原武林根基深厚，就算如今危難當頭，也遠沒到以命相搏的地步。
江湖之中，每一次亂世何嘗不是一場最好的磨練。磨練得當，則出英雄；磨練不當，便是萬劫不復。
無念始終相信，時間，在武林正道這一邊。
“大師此來可是為除魔大會而來？”葉清玄忍不住問道。
“不為爭名奪利，只為一人…”
“一個人？”葉清玄詫異不已，接著抬頭遠眺，伸手一指，“可是他？”
無念大師無奈搖頭，道：“算是他，也不是他…”
眾人順著葉清玄的指頭看去，遠遠路口，“魔僧”無怨的高大圣潔形象映入眼瞼，那大禪寺古往今來第一叛徒面色陰沉，向著無念深鞠一躬，道：“有勞師兄掛念，師弟有禮了…”
有戲看了！
孟源筠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從外圍包抄過去，看樣子是要幫著無念大師出手，降服無怨這個大禪寺叛逆。
但不過呼吸之間，百米外的無怨便已經驟然到了眾人跟前。
與干枯瘦小的無念大師相比，這“魔僧”須眉俱白，臉相莊嚴中透出祥和之氣，卻是更有神僧意味，但知悉其真實身份后，葉清玄再細看他的雙眼，頓時能察覺到那股似有似無的邪異氣息。
那“魔僧”無怨竟然直到眾人跟前，毫無戒心地再施一禮，直言不諱地道：“師兄此來意欲何為？”
“師弟有何指教？”
無怨雙目微微一閉，道：“我說師兄此來，只是路過…”
“卻是路過…”
葉清玄幾人大訝。
“即刻便要離去？”
“入夜前便離去。”
“不插手此間事務？”
“絕不插手！”
眾人此時已經從驚訝變成了沉默，無怨如此囂張，無念如此順從，只怕是有極大地弱點被魔僧掌控。
果不其然。
得到確定答復之后，無怨魔僧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妙秀師侄便在城外以西四十里的落葉寺，師兄走好，師弟不遠送了！”
大禪寺四大神僧之一的妙秀果然落入他的手里，怪不得如此。
“魔僧”無怨得到答復，翩然而去，只氣的如花等人大罵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