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持《九陰真經》在堂中與張松溪答對,實則外緊內松,他二人均知,此時危機未除,一旦兩人離去,外面那五六百人,卻不知還要有多少人遭難,滅口。
他二人在此壓陣,下不得山,又不能離去,在外面又聽不得眾門派陰陽怪氣的話語和臉色,索性躲進這小樓之中,自成一統。
讀完這《易經鍛骨篇》,齊御風查探了范遙近況,見他已然睡下,氣息平穩,不由得放下了心,他這無極純陽功最善治療內傷,料定這范遙恢復之后,壽命定然無礙,但筋骨寸斷,雖然有那黑衣女子的黑玉斷續膏及時接續,一身武功,卻還是大半廢了。
齊御風拿起桌上的一枚棋子,在桌面上敲擊,沉吟道:“對頭是什么人?”
張松溪思忖半晌,艱難的搖搖頭,道:“我只知此人來頭甚大,不可輕敵。”
齊御風站起身來,從窗口向外望去,眼見昨日還意氣風發的天下群雄,眼下人心惶惶,一個個如同落難的流民一般,不禁嘆息一聲。
這趟差事,不管如何,他明教和武當山都被人拿住了把柄,對日后西涼義軍的名聲大有損益,東征一事,可能便要緩上一緩了。
正待他思慮之時,突然聽得門外一陣喧嘩,不住有人接連向山下跑去,齊御風心中驚訝,出門一看,卻見一群和尚,大袖飄飄,正翩然上山而來。
回頭告之了張松溪,當即張松溪出門迎接。那為首的一名和尚,法名空明。看樣子年紀也不甚老,神情甚是飄逸。氣象沖和。
他見到張松溪率先迎接,當即微笑拱手道:“武當張四俠名震寰宇,這般大禮如何克當?”
張松溪道:“久仰少林神僧清名,今日有幸得見,也算不虛此行了。”
隨后只見一名先前上山的少林派俗家弟子在他耳邊耳語了兩句,卻不禁立刻皺了眉頭,看也不看張松溪一眼,便著急道:“如今我師兄法體何在,前面帶路。”
那少林派的俗家弟子。急忙忙將這百余少林僧引到了空智和尚的尸體身邊,掀開蓋在上面的白布,空明見到空智神僧身上骨肉塌陷,臉色死灰,顯然死得不能再死,不由得雙手合十,啊彌陀佛一聲,接著淚灑如雨,伏地大哭。
少林派原本有四位神僧當家。見聞智性,空見神僧早死,而空性和尚卻死在了西域金剛門僧人的“大力金剛指”之下,眼下空智再去。四大神僧之名,卻只余其一了。
一邊齊御風、張松溪等人跟著默哀,過不到一會兒。但見空明拭去淚痕,手掌輕輕一摸。五指登時扣住了空智的肩頭一處,隨后只見他眼神發亮。怒聲喝道:“大九天手,明教的人何在?”
齊御風沉聲道:“我在此處。”
空明回過頭,一看齊御風搭話,不禁一怔,仔細一辨別,不由得問道:“這位可是齊御風少俠?我聽說這次范遙也在山上,可否叫他過來說話?”
齊御風搖頭道:“范先生此時中了貴派的大力金剛指,筋骨寸寸斷折,恐怕是來不了了。”
空明原本洵洵儒雅,如同一個飽讀詩書的書生一般,可是聽到這話,兩篇薄薄的嘴唇卻不得露出一絲譏諷的模樣:“你說少林的大力金剛指,便是大力金剛指嗎?”
齊御風知道此時但凡有一點認輸悔意,日后便都可能萬劫不復,于是點頭道:“我說是便是,空明神僧如若不信,盡可一觀。”
空明一摔袍袖,跟著齊御風便行,幾人身后跟著嘩啦啦一大群武林人士,來到范遙所在的房中,空明自他肩膀、膝蓋、腰胯幾處一摸,不由得悚然而驚,他口中不言,一連確定了幾次,這才沉默不語。
過了好半天,他才回答道:“聽說此地的主人,那位名叫白茶夫人的女施主也不幸逝世,卻是何人所傷?”
張松溪毫不避諱道:“致命的幾掌,都是我武當震山掌的功夫。”
空明眼中閃過一抹驚詫,說道:“那…”
齊御風道:“不錯,白茶夫人是武當功夫所殺,范遙大師是貴派指力所傷、而空智神僧卻是明教的大九天手所害,山上這百余人中,能夠探查出來的,也有不少是我三派武功所為。”
空明聽到這話,騰然立起,眼中神采變幻,怔怔的看著前方。
齊御風、張松溪、空明等人坐在房中,過了好半天,空明和尚才道:“阿彌陀佛,據我所知,這大力金剛指法、百余年前便已經流傳到了西域金剛門中,當年苦慧禪師創建西域少林、也曾帶走了一部分心法秘籍。”
齊御風見他如此先推脫自家責任。心道,怪不得見聞智性神僧之后,這空字輩的和尚一個個老邁昏庸,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
于是他反駁道:“空明神僧,這西域金剛門的大力金剛指,在下不才,卻也曾見識過,兩派武功雖然同源,但內氣發力卻不是一個路子,是以大相迥異,此等細節,你不能不知罷?”
空明嘴角帶著冷笑,道:“武功一途,精微奧妙,少俠武功再好,卻才練得幾天功夫?”
齊御風聽聞一笑,口中道:“那金剛門的人物,偽裝成西域少林寺出身,叫甚么空法和尚,估摸著名字也是假的,他當時使的…嗯。”
齊御風略一思索,當即手指接連在先前虛點了幾下,只見他指法之中大巧若拙,綿綿不絕,每一處破綻中都隱伏著厲害無比的陷阱,每出一招,便向前進了一寸,最奇妙是他一招招使的急速無比,而偏又清清楚楚,剛猛中暗藏陰柔,已到了返璞歸真,爐火純青的境界。
空明眼見齊御風手指連顫,靈活無比的進攻了十幾招,指力破空之聲,嗤嗤直響,那窗子、家具上盡是指力掃過的痕跡,當即不由得心驚肉跳,心說這小子才多大年紀,怎么一身武功練到如此境地,怕是我少林寺三位渡字輩的前輩,內力有余,指功也沒有這般造詣。
他呆了半晌,眼睛余光看著齊御風戲虐的眼神,索性兩眼一翻,仰頭朝天,陰陽怪氣道:“恕老衲武功淺薄,眼光拙劣,看不出其中奧妙。”
齊御風看到空明如此態度,不由得心中暗罵,心說這老和尚如此渾賴,今日之局,勢必難以了結。
時間不過兩日,這云南一事傳播出去,便有越來越多的人上山助拳,此時便能看出各門各派的底蘊所在,少林寺子弟萬千,遍布中原,三日之日,便有上千名少林弟子,上得白茶山莊來,要求各方查明真相。
而武當派及其他門派,人物加在一起,卻也沒有少林派一派為多,明教人物多各有要務,或征戰疆場,或潛伏敵后,居然一個要緊的人物都未曾出現,不過倒真是按照白茶夫人生前所說,到了第三日的頭上,先是東北長白山的孫正義老爺子到了,然后是西涼大豪吳一氓等西涼道上的英雄,都前來助拳。
這幾日之中,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得沸反盈天,少林僧眾紛紛指責明教、武當暗害少林門人與白茶夫人,殺人奪寶,意圖不軌;而武當屬下的小門派以及明教的護翼,也都指責三十年前,少林派便使大力金剛指謀害武當俞三俠,殷六俠,而今故伎重演,卻是想要消滅武當,稱霸武林。
雙方各持一次,互相拍桌子、吹胡子瞪眼,起先還有人講證據,說條理,可是人多嘴雜,卻又那里有那么多道理可講,不到半日,這吵架就變成了單比誰家的嗓門亮,聲音高罷了。
眾人也不講什么道理,只是反反復復的說些對自己家有理之詞。
好在各方首領約束嚴謹,尚未發生流血沖突,齊御風無事之下,又不便離開,于是便教蕾拉等人每日給孫正義、吳一氓等人燒茶解渴,這些人吵了一天,口干舌燥,便躲進房中潤喉,待休息夠了,再出去尋人吵架。
這孫正義早已接到孫瑞來的家書,知道了前因后果,知道從此以后,長白山一派,便當以這位齊少俠馬首是瞻,他本來就喜好吵架,嗓門奇大無比,好在雙方也不是爭辯什么道理,只是單比嗓門粗,孫正義內功頗深,一張口就震得對方耳朵嗡嗡直響,當下甚是得意。
而吳一氓等人本來就是黑道出身,他等近年投靠了黑風寨與西涼軍,連年下來,安民為國,也算創下了不少俠名,更結交上了明教這顆大樹,這些年愈發滋潤,當下爭辯之時,這許人唾沫橫飛,污言穢語張口就來,什么稀奇古怪的罵人話都能從他們嘴里說出來,直令得那些修佛的和尚和俗家的居士們一個個目瞪口呆,有時甚至為了理解對方罵人之言,而傻傻愣上半晌。
齊御風一直呆到了第四日的頭上,直覺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則顯示他這個當時整個白茶山莊之上武功最高之人,內心發虛,想要逃離此地,而不走的話,如此吵架,卻也不能當真動手,西北軍情緊急,實在毫無意義。
正當他左右為難之際,卻聽得門外有人傳喚,武當派掌門,俞蓮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