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教?”齊御風只覺得這名字似乎甚為熟識,好像在那里聽到過一般,當即不由得一愣,隨后他點點頭,心道這人說的頭頭是道,看似也有些道理,就不知道實際如何,當即他思索片刻道:“施先生,如今永昌城內,殊不安定,你先將此地的衙門管起來如何?”
施彥端微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好。”也不拱手行禮,只是那么大模大樣的坐著。
齊御風想了片刻,又道:“如今這城內人心慌慌,如何才能安定下來?先生可能教我?”
施彥端略微低頭思索片刻,抬頭道:“大人是要聽套話還是真話?”
齊御風登時一愣,說道:“自然是真話了,套話有什么用。”
施彥端笑道:“套話自然有套話的好處,若大人想聽套話,我就說大人廣布仁政,多行仁義之舉,開倉放糧,懲治奸逆,自然政通人和,百事興旺。”
齊御風點頭道:“這不是挺好么?真話是什么意思?”
施彥端笑道:“可是大人不覺得那些事情,都過于虛幻了一些么?如今永昌若想求的太平,我有一計,包一日可成。”
齊御風微微一怔,看見這七尺多高,一臉兇相,絡腮胡子的大漢,裝作高深之狀,談什么計謀,猛然想起《三國演義》里面那個沒頭腦呂布,動不動就哈哈大笑道:“吾有一計…”
但除了轅門射戟一次,幾乎都是不怎么靠譜的計策,最后還把小命搭了進去。
當即他強忍著笑意問道:“施公有何計謀。但憑說來。”
施彥端當即附耳上前一說,齊御風聽罷。登時眼前大亮,接連點頭。撫掌笑道道:“如此甚好,甚好,一會兒我就招來部將,命你為此地代總管,咱們一起共商大義。”
施彥端聽到這里,才俯身拜倒道:“多謝大人!”
齊御風看見此人磊落之余倒也有些小狡詐,頗有些不見兔子不撒鷹之舉,當即哈哈大笑。
那施彥端俯身之后,再度起身。猛然肚子咕嚕嚕一聲作響,齊御風一聽,登時道:“哎呦,你肚子餓了,這樣,你暫且到后房用飯,我還得出門去巡視一圈。”
說罷齊御風招呼來親兵,就要領著施彥端趕去后房。
施彥端臉色一紅,搖頭道:“大人自忙自的。可否暫借小人一些銀錢,小人出去自行方便一頓,也好借此時機,探查民情。”
齊御風微微點了點頭。心說這一干武人都是騎著高頭大馬,卻是不容易打探到什么消息,他一個算命先生打扮。出去正好聽聽今天的民風如何。
當即他賜下黃金十兩,教施彥端出門。等待晚間回來,與眾人回合。那施彥端謝過之后,徑直出門而去。
齊御風笑了一笑,心中微微覺得好笑,心說此人徑直來投,莫說換過一身衣裳,就連算命賣藥的的家伙都帶在身上,先前所說千里來投,恐怕只是他一面之詞,只是此人思路清晰,卻也是個人才,留在身邊,總比埋沒了為好。
當即他抬頭看著一人,說道:“出去打探一下這位施公,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本是他從黑風寨帶起來的家將,這一年多歷經戰陣,功夫頗為精深,當即他領命而出,尋了幾個永昌當地之人,一同出門,分為兩路,一路跟蹤施彥端而去,一路卻徑直去施彥端平日所住的客棧去打探這位的底細。
齊御風又在房中接見了幾人,有些是本地富戶,前來投誠,有些是前朝官員,或者本地不致士的秀才舉人,齊御風見到這些秀才舉人一個個都比施彥端穿著打扮,得體得多,不禁心道,這人是進士出身,就算不為官員,也理當榮華富貴,怎么他卻如此落魄打扮?
當即他將這些安撫下來,各自許下承諾,保證各家安居樂業,不滋擾民眾,另外封官許愿,不一而足。
那永昌距離武威不過幾百里路程,近年眾人也曾聽說過武威輕徭薄賦,大肆發明,這武威王原本是個武人,平日頗為嘻嘻哈哈,同兵卒打成一片,當即也放下心來,各自退去。
到得傍晚十分,那打探的兵卒回來匯報,說這施彥端出門之后,徑自挨家挨戶的還賬去了,原來這施彥端來到永昌不過二個多月,卻欠下了不少的銀錢,他算命治病,頗有些神異,但長得兇惡,不似一般算命先生那般仙風道骨,所以找他算卦的人卻不是很多,而且他雖然口齒伶俐,但是性子疏懶,有時候就貪杯好吃,算卦太多,就說自己今日泄漏天機太過,甘愿把信眾讓給別的算命先生,所以人緣頗好。
他這人每日高臥不起,只有揭不開鍋的時候才出來擺攤,近些日子名氣傳了出去,生意紅火,周圍的幾個算命先生只能干看著他把大把的票子掙到手里,雖然眼紅,卻也無可奈何。
不料他又賭性發作,一連賠了不少錢財,只到了昨天日欠下客棧的銀錢太多,連鋪蓋卷都讓人扔了出來,才憤然道:“我今日給自己算了一課,不出三日,當有大富貴降臨,你等到時候后悔莫及!”
齊御風聽到這話,不禁心中驚訝,心說此人說有富貴,自己便給了他一場富貴,這事可當真有些蹊蹺。
那兵卒含笑又道:“他還說永昌有圣人降臨,叫各家各戶都做好準備,迎接圣靈下凡,到時候誰要是詆毀圣人,他就要揪下那人的腦袋!”
齊御風嘆息一聲道:“如今他既然主掌永昌,揪人腦袋,確實做得了。”
正當此時,另外一名監視的兵卒也跑了回來道:“不好拉,新任的總管老爺。和人打起來了。”
齊御風聽得有趣,便問道:“怎么回事?”
那兵卒自己上前斟了一杯茶水。坐在椅子上說道:“方才在茶館里面,幾個當地的財主在喝茶。言語之中說是咱們王爺對它們頗為重視,甚為得意。然后這時候一個女子上樓賣唱,那幾個財主得意之下,就將她調戲了一番。”
“咱們這位總管,那可真是個暴脾氣上前一步,就提起那個家伙,摔死狗似的將他摔在地上,那些財主那曾見過這樣的人物,當即便嚇的連連磕頭求饒。那施總管才饒過了他,讓他灰溜溜的走了。”這兵卒一邊說,手里一邊比劃,不自覺的就站在了凳子之上。
“誰知道等施總管一下樓,卻見那家伙糾結一幫打手,就站在門口,也不讓路,施總管見此情景,只是微微冷笑。坦然自若,邁步出門,那些搭手見他赤手空拳,便一哄而上。其中一個黑臉的。手里持這一根鐵棒,就向他頭頂上劈來。”
“咱們總管側身擺頭,使了招…哎呦。這招咱們大人教過的,叫什么名字了的?”他說的津津有味。但卻突然卡了磕,不由自主的朝齊御風望去。
齊御風點點頭。笑道:“這是‘順風扯旗’,乃是少林派的功夫。”
那兵卒嘿嘿一笑,點頭繼續比劃道:“不錯,就是這招順風扯旗,讓過了棒鋒,雙手就抓住了鐵棒,同時飛起右腳,正好踢在大漢的小腹上,那家伙便滾出一丈多遠。施總管舞起奪來的鐵棒,一陣旋風般的橫掃,把那幫家伙打的四處逃竄。”
“接著他一招‘烏龍擺尾’,嘿,只聽得‘咔嚓’一聲,一顆大楊樹應聲而斷,直把咱們杜將軍都驚了過來,與他結交,順便把那些家伙,全都關了起來。此時他與杜百八將軍,正一同往這邊走呢,我順著小道,先回來回報王爺。”
他固然說的眉飛色舞,底下眾兵將也是聽得有趣,在他們眼中,這總管都是弱不經風的文職,譬如漢代的張良、三國的諸葛亮一般,這位怎么跟個武將似的,說打就打,毫不含糊。
一邊一位兵卒道:“其實哪又有什么稀奇,咱們武威城里的五位神仙,不是一樣上馬安邦,下馬安民,普天下的文臣武將之中,又有幾個比得過的。”
另外一個兵卒道:“不錯不錯,就是咱們大人,一樣不是做得了一方諸侯,也當得起天下第一劍客么?”
齊御風苦笑道:“天下第一,你當明教教主與武當派張真人算是什么,平日這些話可別瞎說出去,給我招災惹禍,另外…”
他斜睨了旁邊那說書的兵卒一眼,道:“你這說一句站高一層,是不是得給你搭個梯子,讓你上房梁啦,趕緊下來吧。”
那兵卒眼見自己不知不覺之間,居然已經站到了桌子之上,此時登時大窘,忙灰溜溜的爬了下來。
齊御風微微點了點頭,心說這人倒也有趣,只是執掌一方,卻不知道他一個說書先生,有沒有那份能耐。
當即眾親兵紛紛議論起這位新任總管,都覺得頗為有趣,一邊一位老實持重的兵卒卻遲疑道:“其實王爺,咱們這位大爺,可能也沒想著投軍,聽說他昨日還住在一個寡婦家里,準備成家立業呢,今日一早,他是看見兵荒馬亂,沒人打理他的掛攤,餓了一上午沒吃早飯,才徑直跑過來的游說您的。”
齊御風搖頭笑笑,說道:“這些都不是重點,他若能將永昌打理好了,咱們管他什么動機,唯才是舉,你們干的好了,也一樣升官發財。”
正當此時,突然聽見門口一聲粗豪的聲音叫道:“嘿,今日能結交到你這樣的朋友,可當真是痛快,耐庵兄,一會兒咱們可要多喝幾杯。”
那邊也有人道:“教訓幾個腌臜潑皮,殊不足道,百八兄弟,你再將你們盤蛇寨的故事,給我講上一講。”
杜百八道:“如今元廷無道,官逼民反,咱們殺人放火,行搶元廷的錢財勉強度日,都是我輩應盡之時,那又有什么講頭,咱們王爺一口神劍,壓服了大元國師、那才是大俠客所為。”
兩人親親熱熱。一同步入堂中,齊御風卻目瞪口呆。問道:“老杜,你剛才叫他什么?”
杜百八奇怪道:“耐庵兄啊。這位施耐庵兄,乃是方才我在街頭所見,嘿嘿,這脾氣甚和我的口味…”
啊…噗…
齊御風猛然一口氣喘不勻,吐了出去。
“你就是施耐庵,不是叫施彥端?”他轉頭朝著這位虎背熊腰的大漢看去。
施彥端微微笑道:“在下原名施彥端,名子安,安即能忍自安,有忍耐的意思。所以又起別字,喚作‘耐庵‘。”
齊御風聽到這話,當即一拍大腿道:“唉,你不早說,來來,大碗酒大碗肉伺候,今后這位施先生,便是永昌的大當家!”
他原以為施耐庵應該是長的跟吳用一般,弱不經風。誰想卻如同魯智深一樣,胖大體寬,文武雙全,今番碰到了這等知名的古人。當即便客氣了許多。
當即他招來田再鏢等人,又將施耐庵介紹一番,眾人觥籌交錯。見齊御風找來個威風凜凜的大漢做總管,也覺得甚合口味。總覺得比那文縐縐,滿嘴忠義道德歪理的人能強上數倍。
一席過半。齊御風問道:“先生先前在張士誠那里做客,怎么卻又離開了?”
施耐庵搖頭道:“張公此人雖然對自己人頗為仁厚,在蘇州人望頗高,但他定都蘇州之后,卻也獨斷專行,親信佞臣,疏遠忠良,其弟張士信性荒淫,務酒色、大造宮殿,廣征美女,每日“朝坐白玉堂,夜宿黃金屋”,東吳朝中政務全由黃敬夫、蔡彥文和葉德新這三人全權處置,這三人作詩文,接對子倒也拿手,只不過治國之才,那是一點沒有,只知道舞文弄墨,空談國事。就連國內戰亂之時,也免不了每日大排宴席,飲美酒,食佳肴,如此三吳之國,滅亡之日可期,卻又有什么留戀。”
齊御風點點頭道:“今番朱元璋已經定下滅周檄文,你看得打多久?”
施耐庵嘆一口氣道:“張氏驕橫,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時也,其所任驕將如李伯升、呂珍之徒,皆齷齪不足數,惟擁兵將為富貴之娛耳。居中用事者,迂闊書生,不知大計。我看不過一年半載,三吳便可計日而定。”
齊御風聽到這話,不禁驚悚,他聽五散人所說,這東吳張士誠、西吳朱元璋,都是幾十萬大軍,怎么也得打上個三年五載的才行,沒想到這昔日西吳之人,卻說張士誠撐不過一年,也不知道這兩伙人誰說的正確。
正當他沉吟之時,施耐庵卻笑道:“如今天下日漸明朗,東南由吳王朱元璋盤踞,西南有我主威德覆蓋,北方一地,茍延殘喘而已,天下雙雄奪鼎之日可期。”
齊御風心中略有些苦惱,心道怎么這就要跟朱元璋干上了?如今天下各路豪雄越打越少,什么方國珍啊,明玉珍,都走上了下坡路,難道真的要攻打朱元璋,自己在古代當個皇帝?
只怕如果真的打敗了朱元璋,奪取了這天下,他就算不想當,可能都不成了。
他沉思半晌,搖頭道:“我等都是漢人,怎么能窩里造反,咱們奪得西涼一地,日后若是向東,也是該攻打大都,驅逐蒙元才是。”
施耐庵臉色一怔,隨后緩緩點了點頭道:“也好。”
齊御風看他樣子,似乎頗為不以為然,不禁搖頭道:“就算那朱元璋再背信棄義,怎么說也是漢人政權,不能便宜了外人,再說武威黑水一帶,不過百萬人,頂多萬余兵馬,怎么能敵得過朱元璋幾十萬的大軍?”
施耐庵聽到這話,突然笑道:“大人,你當那朱元璋真敢北上么?”
齊御風奇怪道:“他若平定了張士誠,怎么不敢北上?”
施耐庵道:“他既然已經與明教分裂,手下將領之中,多為先前明教元老,就算徐達、常遇春這等大將也未必心服,統合自家矛盾,就要有多少功夫,這等時節,他又豈敢冒這等大險?”
齊御風道:“那他攻打張士誠,就不怕軍中有變化么?”
施耐庵搖頭道:“若是五散人或者明教高層在此,定然反駁他攻打張士誠的不是,可是在朱元璋軍中行走的明教中人看來,這張士誠所占據的三吳之地,可就是一個香甜可口的大肥肉,即無反擊之能,又富的流油,自己若不占這便宜,他日定然就便宜了旁人,你說他們會不會支持?”
齊御風微微點頭道:“不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張士誠又不是明教分子,這些人自然沒有什么憂慮顧忌。”
施耐庵點點頭道:“但是北伐大都,意義卻又不相同,若得大都,必然稱帝,朱元璋當一地諸侯還可,若是稱帝與天下,卻讓明教的老人怎么看待,就算他們忠心扶保朱元璋,難道就不怕明教一怒,血流三尺么?”
齊御風心道,就算你有百萬雄兵,卻也擋不住高來高走的武林豪杰,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道理,若是這些人天天將自己周圍布置得跟鐵桶一般,這活著卻也沒什么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