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瑩玉與冷謙聽了周顛這話,都相視一眼,點了點頭,當即彭瑩玉道:“看來也只能如此了,施宗、施秀,你二人速去速回,看看對方總共有多少人馬,是那路人手下的兵卒,等打探清楚,咱們能殺上多少,便是多少。”
施宗、施秀當即領命馳馬而去,不過一刻,隨即奔回,搖頭道:“那行人形色躲閃,人馬好像也不甚多,我們催馬過去,他們就隱藏在山后,也不出來相見,不過看服色,應該是河南王擴部帖木爾的人手。”
張中皺眉道:“這擴部帖木爾不好好的在東勝享福,趟這攤渾水干什么?他有多少人馬?”
施宗道:“不過千余騎罷。”
張中向彭瑩玉看了一眼,道:“我們幾個不方便,你去將他們攆走罷。”
彭瑩玉回頭一望,看見長長一列的難民,長吁一聲,點頭道:“好,就讓我且會會這擴部帖木爾麾下到底都有什么角色。”
一邊說不得突然笑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你先在這里跟冷謙探路,我去去就可。”
彭瑩玉道:“你輕功比我高明不少,可是論及戰陣搏殺,舞槍挽弓,多不及我,還是我去罷。”
說不得面色一怔,隨即點頭道:“也好,你這神臂弓的功夫,也有幾年未曾見識了,我等就靜待佳音,拭目以待。”
彭瑩玉從身后摘下一個巨大的背囊,輕輕展開,露出一副鐵胎弓,足有一人多高,嘆一口氣道:“我等忙忙碌碌。終是一無所獲,沒想到臨到暮年,還得東征西討,真不知何年何月,方得天下太平。”
齊御風見那弓烏沉沉、黑黝黝。弓弦足有三四尺寬,不由得好奇,他這幾日屢次見得弓術名家,可是卻從未見過如此大的巨弓,當即道:“我陪著彭大師同往,也好見識見識這神弓的威力。學上一學。”
彭瑩玉微微一笑:“小兄弟,你會使弓么?”
齊御風搖頭道:“不會。”他精研劍術拳掌,對其他兵刃都稀松平常,更別提弓箭這種偏門功夫,此時興趣乍起,但卻不了彭瑩玉有此一問。也只能老老實實的回答。
彭瑩玉道:“你雖年少,功力頗深,甚至不亞于當世第一流的好手,再加上目光敏銳,學此弓箭,甚為容易,你且看著我如何殺敵。”
當即兩人停步。等待著大隊流民經過,本來齊御風與五散人俱在隊伍前面,也沒騎馬匹,這時候齊御風回頭見到上千人拖家帶口,艱難跋涉,不由得心中都感值此亂世,民生艱難,性命存留,往往都是強者一念之間。
彭瑩玉手握強弓,也不多話。只是不住摩挲,似乎在尋找靈感,只是等到楊淵海過來,才向他討了一壺箭,放在身邊。從中抽了一支,放在手上把玩。
正當他神思不屬之時,突然見得流民隊伍之中一人,頦下三寸長須,頭發灰白,一身農夫打扮,但眼神炯炯有神,正抬首看著自己。
當即他覺得此人甚為面熟,不由得上前一步,皺眉問道:“老先生,您是…?”
那人呵呵一笑道:“彭天王,不認得老朽乎?老朽當年也是圻水人士,在天王手下,做過幕僚的。”
彭瑩玉微微一驚,突爾憶起道:“你是黃老先生。”
黃先生大喜道:“沒想到時至今日,彭天王還能記得老朽,當真喜煞我也。”
彭瑩玉羞愧道:“我不能安國治民,屢戰屢敗,如此無用之人,卻怎么值得黃老先生惦念。”
黃先生道:“韃子殘暴無道,彭天王能奮袂而起,抵抗暴元,雖生死由命,富貴在天,但豪氣可嘉,卻又怎不值得我等黎民敬仰,天完一國,雖今已消亡,但若無天完的紅巾軍,又豈能有今日轟轟烈烈的各路義軍?”
彭瑩玉嘆氣道:“只可惜我徐壽輝兄弟,誤信奸人之言,身死國滅,天完年號,已五六年沒人提起了。”
黃先生搖頭道:“倪文俊、陳友諒本來都是奸邪之輩,這等人又怎么能真心實意,對待黎民百姓,不過是借此亂世,一逞所欲罷了。只有天王你治下,軍隊才能紀律嚴明,不淫不殺,余無所擾,因而深得人心,自倪文俊掌權之后,天完之滅,已是注定無疑了。”
彭瑩玉道:“老先生來此西北,有幾年了?”
黃老先生道:“足有七八年了罷,我見那陳友諒一來,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可是你當時也不在朝中,我等老兄弟也是孤掌難鳴,無奈之下,就做了逃兵,避此亂世。”
彭瑩玉道:“你年紀如此大了,卻還得千里跋涉,當真辛苦了。”
當即兩人敘話,談了半天,原來這兩人俱是天完國徐壽輝治下的舊人,當年劉福通、韓山童等明教眾人,假借“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發動幾萬黃河民工起義,一直打到了大別山下的光山縣,,猶如平地春雷,震撼中原大地。
此時彭瑩玉與徐壽輝、鄒普勝群起響應,在鄂東一帶宣傳“天下大亂,彌勒降世”也發動義軍,擁徐壽輝為首領,頭裹紅巾,即歷史上有名的紅巾軍。同時他們都假借明教為彌勒佛教,燒香集眾,亦又稱“香軍”。
紅巾軍在彭瑩玉籌謀之下,起義以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攻克江西、湖南、四川、山西等要地,筑紫云臺、立無敵碑,名震天下。
并建都立國,改年號為太平,立國為天完,這“天完”兩字,便是在“大元”二字上面分別加筆,以示蓋過“大元”。
誰知道正值義軍蒸蒸日上之時,彭瑩玉退居二線,回轉明教總壇,處理教主張無忌交托的六大派事宜,此時徐壽輝日益昏庸,竟然被倪文俊掌權操縱,虛有帝名,已無實權。
那倪文俊雖然利欲熏心,手腕玩的極妙,但帶兵治國,卻也沒什么本事,他屢戰屢敗,不得已之下,竟然想殺徐壽輝以降元,但后來事情敗露,被陳友諒所殺,天完實權卻歸了陳友諒所掌握。
又過兩年,陳友諒羽翼已成,一攬大權,自稱漢王,便設下伏兵,邀請徐壽輝到天平附近采石五通廟拜神,乘機拿鐵撾擊碎徐壽輝的頭,掩殺了徐壽輝,自立為帝。此時天完覆滅,但陳友諒麾下將領,無不是天完舊部,此時浩浩蕩蕩,已有六十萬余眾。
明教眾豪杰為徐壽輝報仇,便輔佐吳王朱元璋于鄱陽湖大敗陳友諒,彭瑩玉親手殺了陳友諒,好生痛哭一場,但此時天下大勢,已經不可逆轉,江南除了朱元璋之外,便是張士誠所部聲勢最大,但凡漢人重掌江山,無非是看這二人誰人能殺出重圍而已,重組天完,也徒勞無益。
就這樣,彭瑩玉在朱元璋麾下待了一陣,見朱元璋雄才大略,卻是刻薄寡恩,當即便聯絡了五散人,準備另組義兵,圖謀復起。
兩位故人相見,唏噓不已,黃先生絮叨兩句,又問道:“彭天王,我聽說我教教主張無忌已被朱元璋所害,天下可還有明主乎?”
彭瑩玉怒道:“我主只不過不欲當這個皇帝,誰說他被人害死了,張教主武功天下第一,縱橫宇內,從無敵手,誰又能害死了他?”
黃先生搖頭道:“可是如今黎民受苦,韃子在北方肆虐,漢人卻在江南爭雄,如此打來打去,十幾年了,又何時是個頭,張教主若并未身死,如今當為天下英雄所望,他怎么不出來領袖群雄,一匡宇內?”
彭瑩玉搖頭道:“教主自然有他的難處,你也別想太多,此時我等不就是為了重組義軍,討伐北元而來么?”
黃老先生凝神看了他半天,點頭道:“黃某雖然不才,但微此殘軀,若天王但有所差遣,定然萬死不辭。”
彭瑩玉道:“不過明日,咱們便能見到留守之地,到時候運籌帷幄,統領幕僚,還少不了黃老先生出面幫忙。”
黃老先生點頭道:“一定一定。”
當即兩人話別分開,彭瑩玉喟嘆一聲,遠遠望著遠方,目中有些失神,自言自語道:“打來打去,真不知如何是個頭…”
他轉頭看著齊御風道:“對此天下,你可有何良策?”
齊御風搖頭道:“我只知道有什么不順眼的,殺了便是了,可是這天下大事,我可不懂,不過北元既然自相殘殺,內亂不休,怎么沒人直接帶兵殺上大都,得以名正言順,一統華夏?”
彭瑩玉道:“江南水美,糧草豐足,現在誰能得了江南,誰便能反攻北元,脫脫一死,甚么王保保、李思齊雖有統兵之能,悍勇嗜殺,卻無一人有治國之才,這天下終究還是咱們漢人的。諸路反王在江南相互搏殺了十余年,還不是為了當一個皇帝。”
齊御風忿然道:“誰能滅了元朝,自己當這個皇帝,自然名正言順,可是如此自功自伐,自毀長城,以百姓之命,造一家之福,可當真令人齒冷。”
彭瑩玉笑道:“自古以來,有那個開國皇帝,敢稱得上天下推戴,名正言順,毫無瑕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