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接過那黑黝黝的方盒,見那鐵盒雕龍畫鳳,甚是精巧,但一捏之下,卻極為堅硬,四下均有密碼機括,看來不經一番巧思琢磨,絕難打開。
他微微掂了掂,只覺得入手輕飄飄的,似乎盒里并沒藏著什么東西,當即不由得問道:“原本你想把這些東西親自送過去么?”
阿蓋點了點頭,有心無力的嘆息道:“這其中乃是我大理國原本的復國之本,更有動搖現在天下大勢的一樁絕大秘密,非我親至,怎能安心?”
齊御風聽罷,掂了掂手中盒子,只覺得它似乎重了一些,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我一力送你到武當山便是,又何必…交給我這個外人。”
阿蓋搖搖頭,似乎有些倦怠,她垂首低眉,看著腳下,隨口道:“天下事哪有說的準的,任憑你武功天下無敵,只怕也未必事事順心如意,但是你武功高明些,活命的機會總是要大一些。”
“我現在只求兩件事,一是寶兒平平安安,能夠繼承段家香火,第二件便是如今天下群雄蜂起。如沸如羹,但如此十年,百姓還是饑寒交迫,流離遍道,這物事能夠傳到兩位當世絕世高手手中,對反元大業有所助益,那我縱然死了,也就安心瞑目了。”
齊御風見她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幾歲,說話卻老氣橫秋,一臉暮氣,當即心中不由得一動,心說那段功不過是一個繼承了段家的大理總管,何德何能。居然有如此賢妻相伴。
他思忖片刻,只覺得她心思細膩。謀定后動,比之自己與段思邪等人都強上不少。當即問道:“夫人,依你之見,這幾天咱們遇見的高手,究竟都是什么來頭?”
阿蓋搖了搖頭道:“我一個婦道人家,對武功不過淺嘗輒止,又哪有什么見識,不過你說的那會‘一陽指’的白衣之人,我這幾天心下琢磨,卻隱約覺得有點眉目。”
齊御風道:“是誰?”
阿蓋道:“段家旁枝之中。原也有許多不肖之徒,有一人名喚段子羽,算起來還是段郎的侄子,他少年時屢得奇遇,練得一身雄厚內勁,又學了天龍寺中許多武功,深得段郎及家中長輩寵愛,原本在段家下一輩中,也算是出類拔萃。頂尖的人物。”
齊御風聽到“段子羽”三個字,不禁眉毛一立,心說這名字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
阿蓋抿了一口茶,續道:“只可惜他出身不正。不但是旁支,又且是庶出,不列入宗族牌位。他成年之后,性子乖張。聽到自己是私生子,不能繼承家業。居然在大理魚肉百姓,強搶民女,無惡不作,手段殘忍,可謂惡貫滿盈,段郎聽說了他的行徑,將他教訓了好幾次,但終究念在一脈之情,只是將其逐出宗門,未能殺了他。”阿蓋說到此處,悠悠嘆息一聲,似乎對段功的心慈手軟,也是頗不贊同。
“誰知道他此后,竟然怨天怨地,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勾結邪教,想要以下犯上,聚眾造反,只是他武功財勢均不及段郎,才終究作罷,不過這段子羽,長得倒是眉清目秀,他雄踞川藏相交的一域,招兵買馬,吃得一口好軟飯,聽說現下娶了好幾位妻子,這倒插門騙武功的行徑,倒做得風生水起。”
齊御風皺眉道:“邪教,都是什么邪教?”
阿蓋眼光流轉,有些蔑視道:“少俠可曾聽說過天師教,這教派原本是個小門小戶,喜好男女野外群體合氣之術,入不得方家法眼,不過在大德八年之時,這天師教張氏以化外逍遙之身,于道門中第一個主動向元朝皇帝獻媚,山呼萬歲,屈膝求榮,又進貢了道家的房中秘術,以此換來皇帝封賞,強并三山,執掌江南道教事端,夸強逞俊,恃力恃勝,作事狂橫無比,以皇家之威,欺壓各山各派道教人士,倒也曾顯赫一時。”
齊御風對道教了解不多,當即老老實實回答道:“這天師教我倒是真未曾聽說過,既然這樣顯赫,怎么不見他們在江湖行走?”
阿蓋微笑道:“莫說是你,就連我也當時也尚未出世,那姓張的雖然得意一時,但后來張三豐真人武功大成出世,他不但武藝卓絕,而且易理精湛,論玄談道更比之那天師教輕浮薄劣的人物強上千倍,他最恨某些道士,修了幾年道,學得了一丁半點秘術,便借此去巴結權貴,換取榮華富貴,致使淫風大行,損辱道教。于是便戲弄了這天師教幾次,這些人物出丑露乖,死傷慘重,再加上新皇即位,不喜道法,卻推崇密宗佛教,這天師教便也就日漸衰沉,恢復舊觀了。”
齊御風點了點頭,暗暗記下了天師教這個名字,又說道:“既然這段子羽是段家子弟,今后再遇上,卻又怎么處置?”
阿蓋面色一黯道:“以我所見,自然還是除之而后快,就怕高夫人念舊,任憑他做下如何喪盡天良之事,也不肯為難于他,這處關節,倒是個難題。”
齊御風聽她如此說話,心中也有了底,他本來就對那段子羽的陰毒行徑甚為不屑,耳聽此言,自然有了定計,當即寬言道:“夫人盡可放心,那白衣人如果真是段子羽的話,他武功差我甚遠,疏不為患。”
阿蓋顰著眉頭道:“天師教雖盡是阿諛奉承之徒,但兼挾鬼道,行跡詭秘,教主張正常武功也端的不弱,他給張正常當女婿這幾年,如果盡得天師教所學,你也需要小心才是,莫中了此人奸計。”
齊御風點了點頭,心道此人雖然武功不如自己,但心狠手辣,行為縝密,他日若是遇上。卻當真是一勁敵。
接著他微微一怔,隨后道:“女婿?莫非這張正常身為道士卻還娶妻生子了不成?”
阿蓋笑道:“非但娶妻生子。就連小妾都有一群了,從古至今。道士倒也無所謂出家不出家,不過蓄發素食,卻還是守的,但天師教一出,天下道士便分成兩派,他們不但可以娶妻生子,而且吃葷剃發,毫無顧忌,可沒一點清規可以守的。”
齊御風聽到這里。不禁想起令狐沖和峨嵋派金光上人給他講解余滄海七八個小妾時候的不屑,想到這天師教的傳教之處,與青城派的來源,心中感慨道:“我終于知道青城派是怎么來的了。”
接著阿蓋又道:“而且那段子羽除了天師教之外,聽說另外還有兩個妻子,也都是江湖上顯赫之輩,你可千萬不可小視。”
齊御風笑道:“還有什么人物,難道是他還是六大派哪一位掌門的姑爺么?”
阿蓋憂心忡忡道:“雖非六大派,卻勝過六大派了。丐幫幫主史紅石的威勢,豈是六大派那一門派能單獨比擬的?”
齊御風驚訝道:“史紅石?那…那不是是個天大的丑女么?”
阿蓋笑道:“可不是,據說她相貌丑陋,十分兇惡。鼻孔朝天,一張闊口,長指大節。肥項少發,可是那段子羽為了他的野心。卻也顧不了那么許多了。”
齊御風心中好笑,愈發覺得此事不可思議。當即笑道:“那他三個妻子,互相不打架么?”
阿蓋道:“關于他的種種傳聞,段郎素來不喜跟我講的,我也都是道聽途說,只是他既然處處依附她人,想必那夾板氣,總是要受一些的。”
齊御風耳聽此言,只念道情何以堪,看來這位仁兄雖然寧做雞頭不做鴨脖,如此風光之下,但吃著這口軟飯,卻也不容易啊。
那張正常的女兒不知相貌倒也罷了,這位史紅石口味如此之重,虧他也能下得去嘴,當真是汗珠子摔八瓣,在床上苦苦拼搏,才換來了這一方勢力。
兩人沉默良久,阿蓋看著齊御風的光潔如潤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嘆,終究下定了決心,接著她又從袖中拿出兩本書冊,道:“那一陽指的功夫,我所知也未必如段思邪他們為多,不過段郎的畢生武功,卻并非單是段家家傳,這本《玄功要訣》乃是彭瑩玉師傅得武當山張真人與明教張教主之開悟,寫下的武經奇書,原本段郎死前,是想讓寶兒繼承這本書冊,以光復段家,如今事急,就給了你罷。”
齊御風聽得這話,不禁微微納悶,心說彭瑩玉身為明教五散人之一,地位超然,但武學之道,多半還不及冷謙,更遠遜二張罷,他的武學精要,又有什么稀奇。
阿蓋看他面色似乎有些不以為然,不禁微微一笑道:“彭大師雖然武功未必及得上你,但他學識淵博,能舉一反三,在這本書中,已經將張教主所傳的《九陽神功》與太極神功融為一體,將上乘武學的道理解釋得清清楚楚。”
齊御風聽到《九陽神功》四個字,不禁“啊”了一聲,心中一跳,心說莫非這本書便能解釋得了《九陽真經》上面的文字?
“據段郎所說,他得冷謙師傅傳下這本奇書,看過之后,便可以一理通,百理融,許多困擾他多年的武學疑難之處,都迎刃而解,只要學會《玄功要訣》其中的內功之后,再學別派武功,都能事半功倍,容易得多了。只可惜,他尚未學得完便…”阿蓋不去看他臉色,只是低頭娓娓而談,目中看著那書冊,似乎睹物思人,十分眷戀,說道最后,忍不住眉上輕愁,又是一聲嘆息。
齊御風目光炯炯有神,盯視著阿蓋道:“夫人如此厚愛,將段家如此珍重之物拱手與我,卻不知我能為夫人做些什么?”
阿蓋抬起頭來,也正視著齊御風道:“只是今日禍起,我等性命無多,就算過了今日,也難保他日有厄,望少俠無論如何,能保留寶兒一條姓名,使段家不至于斷了香火。”
齊御風皺眉道:“夫人這是什么話,難道我與段大哥他們…”
他說到一半,耳邊一動,當即擺手讓阿蓋趕緊將書冊收起,輕聲道:“有人來了!”他雖然與阿蓋閑坐,但耳目一直未曾停歇,一直運起紫霞功不斷聽得四下聲響,此時聽到一人腳步沉重如鐵,卻又仿佛輕捷如綿,這般由實返虛,自真歸樸的武功已臻絕頂之境,就連自己也是不如,當即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喝止。
阿蓋聽到這話,也微微驚詫,卻并不收書,反而雙手一推,將兩本書冊遞到了齊御風的面前,雙目緊緊的逼視著他,似乎他不收下,自己便寧愿這書冊落入敵手一般,齊御風耳聽那聲音越來越近,情急之下,便也就隨手一揣,將兩本書收在了懷中。
正在此時,突然聽得門外一人輕輕叩門,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今日聞到這茶香悠遠綿長,如芝蘭之氣,沁人心脾,方知這粗陋之地,居然停駐著我大元的第一美女,‘押不蘆花’阿蓋郡主,老僧伽璽真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