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御風既然理解了華山派劍法正合奇勝,險中求勝的關竅所在,再回頭看那些劍法,原先許多不明之處,登時豁然開朗。
只是如此這般一來,他卻又莫名地覺得華山派劍法也不過如此,雖若是經歷日月打熬,終能練成一身高明功夫。
可是眼下若想將如此繁復的劍法融入自己的劍意之中,另創一套速成有效的華山劍法,卻是萬萬不能。
齊御風尋思,就算他有長白劍經的根底,若是想將這些華山派劍法練得融會貫通,也非得十年八年才行,若是想與自己劍法相結合做到行云流水,自己一人琢磨的話,那日子恐怕就更長。
不過既然得了這華山派劍法的精髓劍意,終究對他自身已是大有裨益,自忖若是再遇上了天松、趙四海那樣的高手,自己一起打上兩個,估計也是沒有問題。
這天他大睡一覺,晚上起來一鼓作氣,便朝著衡山派劍法的石刻之處而去。
其實這五岳劍派的諸多劍法之中,齊御風最喜歡的劍法,倒是莫大先生的衡山派劍法。
只因衡山一脈的劍法,變化繁復,詭異凌厲,極盡變幻之能事,往往三五招便有一招大出人意料之外,靈動難測,最符合他少年心性,與他一貫所學的苗家劍法和雁蕩山劍法,又頗有暗合之處。
而且衡山劍法對內力要求不高,不似華山劍法那般以氣御劍,招招都與內功相合,最能短時間提升戰力。
他心道:“若是能在華山派劍法堂堂之陣中,夾雜上幾招衡山派劍法,輔佐以奇兵,敵人措不及防,便能占上許多便宜。”
他正欲挑燈夜戰,火把無意中掃到這大洞穴中的一個不顯眼的角落,卻令他猛然一驚。
他在這洞中呆了已有半月,但心智堅定,一直參詳華山派武功,并未關注其他方位,此時走動,卻發現這里居然立這一塊小石碑,那石碑上面的幾個字,更令他觸目驚心,激動異常。
他急忙奔過去,只見那石碑之上,龍飛鳳舞寫著四個大字:獨孤九劍。
走到石碑后面,細細看了看那碑文,齊御風當即熱血上涌,不住沸騰起來。
他仰頭哈哈大笑了兩聲,樂極生悲,手中一顫,火把竟然落在了地上,洞中便立即黑漆一團。
他凜然一驚,當即慢慢摸索,出了洞穴,眼望腳下山巒起伏,云如波濤,不禁心潮澎湃,感慨萬千。
獨孤九劍,這個時代最厲害的劍術心法,終于被他所見到了。
等他再取了一只火把,回到那石碑面前時,心潮已然平復了下來,不禁黯然心想,這石碑明顯是近年新刻制而成,莫非我一直期盼的救世主——風清揚老爺子已經掛了不成?
他低頭仔細看向那石碑后面,只見字不盈半寸,用蠅頭小楷刻著:“總訣:歸妹趨無妄,無妄趨同人,同人趨大有。甲轉丙,丙轉庚,庚轉癸。子丑之交,辰巳之交,午未之交。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水火是一變。乾坤相激,震兌相激,離巽相激。三增而成五,五增而成九…”
齊御風當即大喜,詳細記憶,一邊卻又有點心生疑惑,這般趨、轉、變、增、減的,以及各種方位算數的,怎么那么像推導數學題?
確定這是獨孤九劍?這不是泰山派那招“岱宗如何”?
他看了半天,覺得這獨孤九劍的總訣,似乎并未說如何出招迎敵,只是說遇到敵人之時,對方行動中,會有那些后續變化。
這變化按照易經八八六十四卦為基礎,按卦象方位一一記錄,包羅萬有,倒像是教人記熟了的乘法口訣一般。
只要敵人踏入“無妄位”那么下一式便很可能轉為“同人位”,而處于“同人位”之時,便會變招與“大有位”,而其中略有不同的變化,例如“風雷是一變,山澤是一變”也都包括其中,如此經過繁復計算,便能料敵先機,立刻處于不敗之地了。
這總訣式也不甚長,不過三千多字,共有三百六十種變化,就算不學其他后招,將這總訣記錄下來,日后對敵之時,加以比照,就如同小學生背下了九九乘法表一般,一眼便可看出敵人的方位動作。
不過——這玩意兒跟做代數里面做應用題套公式,化學里面套元素周期表配平方程式,又有什么區別?
就是一套公式定理么?
親,說好的行云流水,任意所致呢?
說好的無招勝有招呢?
說好的招招進攻,從無守御呢?
當下他盡管帶著一肚子疑惑,還是將這總訣背下,他記性本就極佳,當下二個多時辰,便將這總訣硬生生背了下來。
雖然全憑硬記,不明其中道理,齊御風細一琢磨,心中卻也涌起一股“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情感,頓時覺得這世間許多劍法招式,都有些頗不足道了。
因為只要記熟了這套規律,對手動作一開,基本上他下面干什么就會被看出個七七八八,運氣不好說不定剛一動就自己撞劍上了,這還怎么跟他斗?
不過這獨孤九劍號稱只攻不守,無一招防御,這般料敵先機,卻總要有招式才行,如果敵方不出招,那么自己還非得傻等他不成?
他正自思忖之時,突然聽得洞外有人大叫,當即轉身出去,只見施戴子正站在洞外等候。
這思過崖有個規矩,乃是一人思過之時,旁人不許入洞打擾,齊御風雖然并非思過,施戴子卻也謹守門規,不敢擅入。
齊御風當即道:“且先別忙吃飯,我最近有幾處不明之處,你先與我喂喂招。”
施戴子見他一夜不見,身上衣衫又是弄的破破爛爛,頭發蓬亂,宛如瘋子一般,當即不由得無奈一笑,放下食盒,抽劍與他對峙。
齊御風心道,他雙腳不丁不八,這般模樣,若是西踏一步,便是獨孤九劍總訣的第三變;東走一步,便是第九變,可卻如何是好?
當下便道:“你先攻上一招。”
施戴子依言而行,緩緩使一招華山派劍法中的“有鳳來儀”攻他前胸。
齊御風看著眼前的施戴子,也不抽劍,只是將獨孤九劍的總訣想了一想,運手指計算出了他下一招的方位,當即想到:“如此一招,到處都是破綻,我卻又從何而起,若是從左路攻,卻須提防他這般變化,若是由下路攻,卻須提防…”
他腦中紛亂,一時紛繁復雜,各種劍招層層疊疊的涌出,看似好像每一招都能制敵,卻有每一招都有遺憾,當下不由得頭疼不已。
他先前背誦那總訣之時,只是依言而行,但現在看到一個活生生對手就在眼前,卻又千頭萬緒,不知如何出手是好了。
當下他搖搖頭,長呼一口氣道:“來,咱們打一架試試。”
說罷,彎腰撿起地上那柄華山派的長劍,執于胸前,道:“你再攻一招。”
施戴子當即有些莫名其妙,心道我這一招你還沒有破掉,怎么還再攻一招,他知道這必然是齊御風遇到了什么劍術上的難題,要找人啟發于他,于是也不多話,又一招“蒼松迎客”,朝他斜斜指來。
齊御風提著長劍,此時胸中儼然有萬千破解掉這招“蒼松迎客”之法,卻又都覺得每一招似乎有所瑕疵,不夠盡善盡美。
他此時便如同一個胸中有萬千溝壑,腹內藏錦繡文章的大文豪,登臨華山頂峰,見到如此美輪美奐的奇景,一時有感而發,想要吟詩一首,但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卻又覺得想說的太多太多,不知道第一句該如何開口。
他皺眉想了一會兒,毛手毛腳,比劃兩下,始終覺得別扭,不得要領,于是撓撓腦袋道:“你換一招。”
施戴子不禁好笑,當即又是一招“白云出岫”,直直指向他胸前大穴。
齊御風皺緊眉頭,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那洞中,魔教長老張乘風張乘云曾記載了這華山派劍法的諸多破解之法。
這招“白云出岫”的破解之法,他當時也順便看過一眼,記了下來,當即伸手比劃兩下,緩緩刺出五劍,可這五劍刺出,立即卻又覺得這五劍也未必盡善盡美,當即不由得心中一急,苦惱的蹲在地上。
施戴子卻猛然一驚,方才齊御風所遞出的五劍,看似平常,但他這五個方位都是匪夷所思,每一劍若是使得快了,那么自己必然中劍,而對方絲毫無恙。
而他這五劍之中的每一劍,又似乎可以有種種后招,綿綿無絕,倘若自己使這“白云出岫”不是拆招,而是攻敵,對方使出齊御風這種劍法,自己哪里還能有命在?
他這一招,倒仿佛是專門針對華山派的破法一般。
當下他不由的冷汗淋漓,惶恐道:“齊師弟,你這幾日,是在山上想華山派劍法的破解之法么?”
齊御風搖搖頭,苦著臉道:“并非華山派一派,而是天下諸多門派劍術的破解之法,只是我學了個開頭,現在好像一下子變得不會使劍啦。”
施戴子心道,這世上哪有那般厲害的武功,能破天下諸門諸派的劍術,定是他這少年人武功一高,心思繁亂,一味求得速成,將自己的心境搞得亂了。
當即他想了一想,便道:“齊兄弟,你自行練功,難免走上了邪路。如今迷途未遠,及時糾正,也尚未晚,不如咱們下山,同諸位師兄弟共同參研如何?”
齊御風搖頭道:”這不是什么走火入魔,只是我一時未得開竅而已。等我將這套劍法練成,立即下山。”
施戴子見他面上迷惘,猶自強辯,不由得暗暗皺眉,心道他是現在華山派第一高手,可別練劍將自己練得瘋魔了。
當即他又道:”你若是一個人獨自專研劍法,免不了神馳瑕想,但卻要萬萬收束住心神才是,可別一不小心,變成了胡思亂想,那可就糟了。”
齊御風點了點頭,卻也不以為意,只是覺得自己明明學了幾十套劍法,怎么學了這獨孤九劍的總訣之后,臨敵之際,卻變得不會使劍了呢?
施戴子又道:“齊師弟,你練的是佛家內功,近來可做過功課?我記得高僧神秀作的佛偈道:‘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你可以參考一番。我覺得你想了這么多時日,也該靜一靜才是。”
齊御風聽聞,頓時心中一動,心說自己想得的確有點多了,這獨孤九劍千頭萬緒,博大精深,又哪能一夜之間,便想得明白?
當下他不由得誠懇道:“的確,這幾天燒了腦子,有點想不清楚,四師兄,我這有一套劍法,你可先傳給諸位師兄弟,保準劍術更上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