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眾人聞得這蛇羹異香撲鼻,透露出一股鮮甜之氣,都守在廚房門口,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又見這蛇羹如此之多,想必人人有份,是高興不已。
其中高根明尤為興奮,便將他們白天所見的那雕蛇之戰講訴出來,說的玄玄乎乎,宛如神仙斗法一般,只是他興奮之余,慷慨激昂、情緒激動,往往詞不達意,未了只好由陸大有轉述。
陸大有跳上一塊巨石,便如同說評書一般,抑揚頓挫,瀟灑自如,一個包袱接著一個包袱,描繪到驚險之處,是有聲有色,精彩百出,華山派眾人都情不自禁被他吸引,一個個過去傾聽。
就連來躲得遠遠的勞德諾,也忍不住湊到了跟前。
陸大有足足說了大半個時辰,神采飛揚,激昂頓挫,聽得眾人不由得悠然神往,如飲醇醪。
而此時,齊御風和令狐沖兩人在廚房大火狂蒸,不斷向鍋底倒入藥材烈酒,一時這廚房云蒸霞蔚,弄的如同方士煉丹一般。
等到最后,齊御風將這些這一碗碗蛇羹取出,放進淺盆中曬得涼了,卻見那碗中還是清澈見底,色澤淡金,熠熠閃光,宛如夜星,如同一碗碗黃酒一般。
當下齊御風將這一碗碗蛇羹裝盤托出廚房,九師弟舒奇便搶先喊道:“大師兄,給我一碗。”
令狐沖搖搖頭,正色道:“現下不知道這藥性如何,我與你幾位師兄先試,若是事,你們再喝。”
舒奇笑道:“一碗蛇羹,能有什么事?”
令狐沖道:“還是謹慎為好。”其實這也是齊御風第一次練藥,心中忐忑,所以像令狐沖提出來的建議。
當下眾人坐到餐堂之中,幾位師兄弟落座,華山派眾弟子便在一邊圍著,看得稀奇。
令狐沖看了一眼眾人道:“二師弟,三師弟,還有齊兄弟,咱們幾個內力稍微高些,先喝這一碗,倘若事,別人再喝。”
勞德諾微微一怔,隨即點頭道:“就依師兄所言。”
梁發也點點頭頭坐下。
齊御風笑道:“今天是我來咱們華山第三天了,咱先喝為敬。”說罷一仰頭,將一碗蛇羹吞入肚中。
他雖從未喝過這樣的蛇羹,但對《藥王神篇》中的記載卻信心甚大,又覺得自己都已經不知吃過多少蛇蛋了,又能有甚么事?
令狐沖也喝掉一碗,對眾人道:“這等機緣,一生也未必遇到一次,咱們試過之后,倘若事,大伙兒可別錯過。”
陸大有笑道:“就是就是,若你們不喝,那就便宜我啦。”
岳靈珊捂著鼻子道:“大師兄,一想到是蛇身上的東西,就覺得惡心死了,等下我的給你喝了好不好?”
令狐沖搖頭道:“小師妹,你自幼便跟隨師父師娘習練內功,功力最純,吃了這蛇羹,說不定便能達到修煉紫霞神功的門檻了,你先別忙,等師兄試過藥后再說。”
岳靈珊一聽說“紫霞神功”四個字,當即心中一動,便奈地點點頭道:“那好吧。”
當下勞德諾、梁發,也都各自小心將蛇羹喝下,只覺得入口香甜,竟也沒想象中那么難喝。
四人靜坐了半天,卻覺得除了一股清氣流淌入腹,沁人心脾,卻也沒什么出奇。
正自四人面面相覷,莫名其妙之際,只聽齊御風悶哼一聲,坐直了身子,臉色漲紅,皺眉沉聲道:“有效果了。”
令狐沖看向勞德諾和梁發,兩人等了一會兒,也微微點了點頭。
四人接連坐直了身子,頭臉漲紅,閉目運功,不過一盞茶功夫,梁發突然顫聲道:“大師兄…”
令狐沖默默言,伸右手將他一只手握住,同時一伸左手,也握住勞德諾的右手,幫他二人穩住心脈。
其實令狐沖內功未必比這兩人精深太多,但這紫霞神功,最擅長操縱內勁,化解真氣之間的沖突,是以以他一人之力,便可幫這兩人疏導體內真氣的循環。
齊御風莫名其妙,心道這兩人功力都比我高深得多,怎么還抵不住這股藥力?他見令狐沖面上紫氣隱隱,接連運起紫霞神功,看似十分吃力,當下也伸出雙手抓住勞德諾和梁發雙手,助他二人一臂之力。
他將一股淺淺的內力散于這二人體內,卻發覺這兩人狀況與他完全不同,他自身體內那股藥力只是汩汩流淌,流轉于經脈之間,走一個循環,便歸寂于丹田,藥力發作之后,他只覺得全身舒爽,飄飄欲仙,哪有什么痛苦?
而這兩人體內真氣卻不斷由膻中氣海噴涌而出,橫沖直撞,直如翻江倒海一般。
梁發體內還平和些,猶如大海浪淘一波接著一波,水勢不斷高漲,卻也可徐徐疏導;那勞德諾體內真氣卻甚為霸道,直如烈火翻涌,洶涌澎湃,不斷亂竄,壓制卻十分困難。
齊御風不由得暗忖:是了,這梁發練的乃是正宗的華山派內功,進境雖慢,卻不易走火入魔;但勞德諾卻是帶藝投師,武功甚雜,他暗中卻又是嵩山派掌門左冷禪的弟子,說不定之前修習了不少年嵩山派的武功,后來強行改成華山派內功,前后不一,是以雖然他內功強橫,可汲取這蛇羹的藥力,卻也是最為受苦。
又轉念一想,自己怎么卻沒有那般難受之感?這藥力如此平和中正?當下不由得疑惑,難道自己那半吊子的雁蕩山的內功,比華山派還要厲害?
又仔細查探了兩人身體,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兩人雖然內功高深,卻也并未打通任督二脈。是以體內真氣脈絡沒有循環,真氣不能斂入脊骨,藥力便處發散,堵塞于此。
這四人圍成一圈,頭頂都冒出騰騰熱氣,身上衣衫盡被大汗浸透,身上骨骼不時咔嚓咔嚓作響,一時蔚為奇觀。
華山派眾人都大為驚奇,卻也不敢弄出響動,唯恐耽擱了這幾人運功。
過了一個多時辰,四人漸漸松開雙手,梁發緩緩睜開眼睛,對著齊御風笑道:“齊師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當真佩服。”
勞德諾也拱手道:“多謝齊師弟幫忙,否則差一點便沖不過這一關。”
齊御風擺手道:“我內力粗淺,幫不上甚么忙,兩位內力精深,小弟十分佩服。”
眾人聽得云里霧里,都不知怎么回事,當下令狐沖卻甩了甩濕透的衣衫,道:“恭喜兩位師弟打通任督二脈,于內功一途,進了一步。”
梁發神色十分興奮,臉上雖見疲憊,卻神采奕奕,目光明澈熾烈,當下一拍腰間寶劍,猛然站起,活動一下腰腳,笑道:“好家伙,渾身都是力氣。”
眾人聽說這兩人居然如此之就打通任督二脈,當真聞所未聞,不由得又驚又羨,陸大有便問齊御風道:“你呢,你沒打開么?”
齊御風笑道:“我身上的任督二脈,早就被我師傅打開啦,不過這藥力卻增強了我不少內力。”
陸大有悠然神往道:“任督二脈一開,又得天材地寶增強了內力,那你豈不是厲害了?”
幾人又一陣交流,互相訴說彼此的感受,當下令狐沖問道:“二師弟,三師弟,依你二人所感,這蛇羹能不能給諸位師弟師妹們使用。”
梁發沉吟片刻道:“有我等守護,推宮過穴,助他們理順經脈,疏散淤氣,應當也是妨。”
勞德諾道:“三師弟說的不錯,咱們眼下功力大增,應當妨。”
令狐沖道:“那好,趁著咱們此時精力正旺,不如試試。”
當下施戴子、高根明、陸大有等十幾人人又喝了蛇羹,靜坐在椅子上。
一直過了一刻鐘,眾人也沒感覺到什么變化,陸大有突然有些失望道:“是不是涼了就沒有用啦?這一碗太少,肚子沒吃飽,我去找老王再去炒幾個菜吃。”
說罷提步便要向外行走,未走到一半,只覺胸腹間一股沛然火氣一直上沖,不由得叫道:“哎呦,有股熱氣。”說罷趕緊坐回椅子上,緊緊地看著大師兄。
岳靈珊也漸漸覺得渾身燥熱,體力激蕩,情不自禁皺眉說道:“好熱…”
令狐沖知道那是一股窮盡的真氣一直朝膻中穴涌來,必須當即以內力牽引引導,當即看周圍幾位師弟也都面露驚慌之色,當即喝道:““引氣入腹,收縛于丹田。”
他這兩句以紫霞神功發出,當真沉雷遠播,中正清亮,眾人靈臺都為之一震,當即依言而行。
眾弟子功力比梁發二人差上不少,藥力一散登時都有些氣血翻涌,頭暈眼花,當即依法而行,疏導真氣,便漸漸舒緩了些。
可過了一會兒,眾人只覺這股真氣窮盡,至陽至熱,仿佛一股巖漿一般,要在肚子中爆裂,丹田中再也收縛不住,當下便又有人痛苦地發出聲來。
令狐沖一皺眉頭,又喝道:“聚之丹田,會于膻中。”
眾人聽聞,這正是華山派混元一氣功的運功法門,當即又是照做。
可這股真氣當真霸道異常,盡管眾人依照著“混元一氣功”的法訣引導著將它散于丹田和膻中氣海,卻還是只覺腹中炎熱異常,似有一團火球在猛烈燃燒。
令狐沖摸了幾人脈象,細細體會一會兒,當即道:“引至玉堂穴。”當即眾人不由得都為之一驚,心道,這便要沖擊任脈了么?
這幾人中,大多功力粗淺,未趨上層,來功力運不到這玉堂穴,但此時引導這股熱流一涌,只覺玉堂穴越來越熱,如被燒燙的火鉗烙過一般,隨即熱流暢通阻,宛如大壩乍開,一條玉龍便奔涌而過,舒爽暢至極。
令狐沖輕輕搭著岳靈珊的脈門,體會她體內功力運行,接著嘴里接連喊道:“紫宮、華蓋。”
大伙依言而行,將熱力引向一個又一個穴道,只覺熱力越流越,身上骨骼不時輕微暴響。
令狐沖又道:“璇璣、天突、廉泉、承漿…”
他眼見面前幾人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濕透,皺眉咬唇,顯然是竭力忍住一次次沖擊穴道的痛楚,當即抬手點中一人百匯穴后一寸五分處的后頂穴,接著接著強間、腦戶、風府、大椎、陶道、身柱、神道、靈臺一路點將下來;
一人點完,身影翻飛,接連又在一人身上點去,他這般給人推宮過血、以紫霞神功助眾人沖破玄關,實是大耗真元之舉。
只見他臉上紫氣升騰,初時還不顯眼,過不多時,那紫氣越來越濃,一張臉竟然完全變成紫色,而且頭上一道煙霧,經久凝聚不散。
一邊的二代弟子見師父內功變得如此高深,不禁都目瞪口呆起來。
令狐沖內功雖強,但終究年輕,過不了一會兒,便也感手臂酸麻,足下踉蹌,便日漸艱難,口中呼呼喘氣,身子搖搖晃晃,大有支撐不住之態。
梁發見令狐沖漸漸顯露疲態,當下喊道:“師兄,我來助你。”說罷也在高根明身后雙手一推,以內氣助他沖破玄關。
一邊勞德諾,齊御風,也趕緊上前,雙掌飛舞,各尋一名華山弟子,點中各人頭頂百匯穴,渡過去一脈真氣。
過了一個時辰,四人漸漸都變得有氣力,癱倒在椅子上,那十幾人卻個個精神抖擻,站起身來,只覺得體內如同有水銀流瀉,真氣暢通比,說不出的振奮。
這十幾人中只有施戴子、高根明、陸大有和岳靈珊打通了任督二脈,但其余幾位卻也是功力大增,得益匪淺。想來假以時日,必成內家高手。
岳靈珊令狐沖全身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當下不由得憐惜地上前為他擦汗。
令狐沖仰躺在椅子上,卻展眉笑道:“我自接掌華山派以來,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深怕辜負了師傅師娘的重托,沒想到咱們今日居然一下子有了六七位打通任督二脈的高手,等到我死啦,對師傅師娘也總算有所交代啦。”
岳靈珊當即流淚,抱住他膝蓋道:“大師兄,你別瞎說。”
令狐沖見她真情流露,也不忍心再嚇她,當即長呼一口氣,心中卻充滿著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