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齊御風便低頭沉吟,想幾招雪山劍法,再比劃幾招長白劍經,將他生平所見到諸般精妙武功在腦海中一一篩選,才發覺創造武功一事,實在艱難。
想當年遼東大俠胡一刀和打遍天下無敵手金面佛苗人鳳決斗,兩人比斗之余居然能學會對方武功,并用在比武之中,那已經是當世罕有天才人物了。
而他所偷學了幾招“三分劍術”、“闖關東拳法”、和幾招“夫妻刀法”,卻也只是明其家數,并未曾精心研修。
當下他凝神苦思,將所見的每一招精妙招數都細細揣摩起來,先想他這最為熟悉的“刺字訣”,如果按照“闖關東”這一式“松花疊浪”的氣勢施展,一劍連著一劍,層層疊疊,必定更添威勢;而如果將三分劍術的招數融合在“截劍式”當中,這招數也勢必更有意蘊。
他托住下巴,緊皺眉頭,看似平靜,可腦中卻有諸多武功互相爭斗。
胡家武功遠也有粗陋之處,但胡斐和苗人鳳多年琢磨,創得這套雪山劍法,卻緣何這般更改?
這一式“沙鷗掠波”,在胡家刀法中原已威力極大,為何改換到雪山劍法中,這一劃卻變成了一抹?
他腦中想著,不住手上比劃,后來比劃不夠迅速,便凝神空想了兩個小人在腦海中不住爭斗,兩人招數迅如閃電,相互搏殺起來。
初時還能覺察出這一招出自“苗家劍法”,那一招出自“夫妻刀法”,但隨著他領悟越來越深,到得后來,腦中激如雷鳴,直亂成一團,再也分不清那一招出自哪里。
他又想那乒乓國手的各種技巧,想到鄧亞萍,王濤,馬琳;繼而想到羽毛球扣殺的姿態,想到林丹,謝杏芳;然后又想到那網球或者也可入圍他的“大劍法計劃”,繼而想到練體操的雖然輕功不行,但空中翻騰的技巧或許也可以借鑒,他這輕功最為不足,不由得越想越是鄭重。
又想到了霍爾金娜,柳金如何轉折翻騰,等到他將這些奧運冠軍差不多想了個遍的時候,突然又想起習武之人,大多時候還是在地上拼斗,那跨欄也應該學學,然后便想到了劉翔的七步欄…
然后便突然眼前一黑,仰天摔倒,昏了過去。
一邊田樹言、李文秀兩人,本來一個教的負責,一個學的認真,突然見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不由得大吃一驚,急忙趕過去,一個捶胸脯,一個掐人中,好容易才將他喚醒。
兩人連連問他緣由,齊御風腦子紛亂,也答不上來,只因這般深邃明澈的思索,極費腦力,可遇而不可求,但憑機緣巧合。
當夜無話,次日起床,李文秀見他臉色蒼白,急忙殷勤備至煮了大魚,給他補補身子。
三人在江邊一連住了五天,齊御風這五天之內,盡量將自己所學所看,總結出一些思路規律,去粗存精,想了幾個臨敵之際連環絕殺的妙招,又將那乒乓劍法諸多不足之處,加以改善,當下于劍法一途,算是更進一層。
第六日,田樹言,李文秀兩人見他神情平和,再無發病的征兆,便一路又慢慢騰騰的直奔東南。
到了一個小鎮,三人尋了間客棧吃了午飯,席間聽聞本地有位大戶習練拳棒,與當地知縣勾結,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當下田樹言與齊御風相視一笑,連忙細細打探,確定了事實,等到半夜三更,便偷偷潛入,割了那財主的狗頭,齊御風惡趣味心起,抄起筆墨,在墻上寫下一行大字:殺人者,春熙路刀客也。
繼而轉頭殺了知縣,二人轉回客棧呼呼大睡。
次日三人出門逛街,聞聽街頭巷尾,歡聲雷動,都拍手叫好,居然還有人家放起了鞭炮,兩人哈哈大笑,都覺得大快人心,唯獨李文秀低頭不語,無奈苦笑。
一行人走到成衣鋪。齊御風買了幾件女式衣衫,交給李文秀,李文秀搖頭晃腦拒不接受,卻耐不住兩人軟磨硬泡,到底還是收了。
等回了客棧,兩人催促她換了衣衫,千呼萬喚之后,李文秀才羞羞答答從自己房間里走了出來。
兩人只見她一進門,便覺得眼前一亮,只見她身著一身嫩黃的衣衫,清裙拽地,體態婀娜,當真如芝蘭般秀美,明珠般奪目,比之先前一身灰衣美上千倍,不由得都大聲喝彩。
李文秀本來就出身江南,凝聚了水鄉的靈秀之氣,只不過在大漠苦熬了幾年,歷經了風霜,卻也更顯沉靜溫雅,田樹言看見面前這女子如曉露水仙般清雅,海棠春睡般嬌麗,登時就連腸子都悔得青了。
齊御風買衣裳的錢本來還是他從那財主家翻出來,只因他嫌棄帶著這么多銀子笨重,就信手丟給了齊御風,誰想到他這一出手就是大手筆,足足花了一大半給李文秀購買衣衫。
看李文秀低頭淺笑,走路都是小心翼翼,想必也是喜歡得不行。
李文秀被兩個男人看了半天,嬌羞的雙頰暈紅,好半天才能開口說話。
她秀眉微蹙,輕聲說道:“我自八歲便遭逢大難,父母早逝,后來難得有師傅和一個哈薩克族的朋友照顧我,那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難得在遼東遇到兩位,一起經歷了這么多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兩位肯不肯答允?”
田樹言聞言不由得身軀一震,轉頭看向齊御風。
只見齊御風也是緊鎖眉頭,面容沉靜如水,好半天才道:“你說什么,我便答應什么。”
李文秀看他一眼,眼中澄澈似水,晶瑩明亮,顫聲說道:“我們三人都無父母親人,便就此結拜為兄妹,你說好么?”最后一句,卻仿佛單獨對齊御風說話一般。
此言一出,當下屋內一片寂靜,三人都是久久不言,李文秀見兩人都端著臉一言不發,身軀微微顫抖,險些哭出聲來。
過了良久,突然田樹言一拍巴掌,張口說道:“好,好,有甚么不好?”
說罷他站起身來,齊御風抬眼望去,只見他面色蒼白,嘴角微微顫動,行動之間頗有輕狂之意。
田樹言仰天一笑道:“‘結交在相知,骨肉何必親。’我有這么兩位兄妹,當真是求之不得!”
李文秀低頭輕聲道:“我…我是一片真心。”
田樹言笑道:“文秀你說哪里話,我難道是一片假意不成?”說罷便跪倒在地,招呼兩位道:“來來來,咱們江湖兒女,不拘禮節,我們在地上磕八個響頭,從此便是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兩人聽了,也雙膝一屈,跪倒在地,三人面對著面,磕了八個響頭,然后論及生辰,由田樹言做了老大,齊御風做了二哥,李文秀做了三妹。
田樹言令店小二取了酒菜,三人痛飲一番,這事便這么定下了。
當日田樹言行動頗見狂態,齊御風和李文秀都頗有些擔心,當天晚飯之后,兩人便不約而同,偷偷湊到他門前打探。
聽了一會兒,見他只將自己關在屋里,吟詩寫字,兩人在門口呆了一陣,都搖頭苦笑,便轉頭離開。
李文秀看著齊御風,面有難色,嘴角微抿,似是有千言萬語,卻有不能盡訴。
齊御風回頭看見,便向她招招手,兩人走到客棧的小院中,相向而立。
齊御風笑道:“三妹,你有什么話說?”
李文秀沉默半響,輕聲說道:“你今天給我買的衣服,我很喜歡,謝謝你啦。”自她換上了這般女兒衣衫,便仿佛性子都改換了似的,變得扭扭捏捏起來。
齊御風滿不在乎的說道:“那有什么,胡大俠的妻子就有許多好看的衣服,將來我求她,把樣式好看的,都給你做一件。等將來咱們去了京城,我給你買更多的漂亮衣服,什么蕾絲啊,黑絲啊,咱們也都穿著試試。”
他看著眼前的李文秀楚楚動人,氣質如蘭,忍不住又想著她穿了那么多年的灰布衣衫,當初初見時,若不是聽見她銀鈴般的笑聲,咋一看還以為是個灰撲撲的男人,不覺心腸一軟,道:“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就應該穿得漂漂亮亮的,要不然等你老了,你這輩子長的再怎么好看都沒用啦。”
李文秀重重的點頭,“嗯”了一聲,像是答允了什么誓言一般,然后努力抬頭看向齊御風,眼睛睜得大大。
齊御風卻見她眼底淚珠滾來滾去,一時不覺有些好笑,心道這么點小事,也值得你一哭。不過美人當前,眼波盈盈,怎么看怎么好看。
李文秀忍了半天淚水,才低頭輕聲說道:“御風,我心里好難過啊。”
齊御風不解其意,便勸道:“實在難過就進屋休息吧。”
李文秀抽抽搭搭,依言回了臥房。臨進屋前,突然驀然回首,看著齊御風的背影,久久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