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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地振高岡

  趙半山有此一問,齊御風忙回話道:“趙爺爺,這是苗老爺子所傳的長白劍法。”

  趙半山道:“可是苗大俠新創的劍術?”

  齊御風答道:“此劍法乃昔日先祖偶然得之,交予苗大俠之后,他將其中變化研究,再傳與我。”

  無塵道長凝住了眉頭道:“你將這劍招與我演上幾招。”

  齊御風一拱手,當下便展開長白劍法,他這劍法習練已久,此時使出來宛若天外矯龍,英姿颯爽,非往日可比。

  只演練了幾招,無塵面色一松,擺手道:“罷了罷了,你這劍招深藏不露,招招含蘊,現下你功力未成,所含威力不過十之一二,但便是以此絕技,相抗江湖,天下已難覓幾個對手了。”

  齊御風一直在山上練劍,對江湖中事,所知寥寥,只知道胡苗二人均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俠,他知道這無塵道人見聞廣博,既然他說此劍術威力如此,那便肯定是如此,不由得大喜過望。

  “不過這等先賢劍術,流傳到現世,其中所含的厲害變化,他苗人鳳也未必能一人參透。我倒是要看看,是他這把老骨頭厲害還是我這老骨頭的劍快。”

  無塵道長感嘆一番,沖著齊御風又續道:“快點帶我上山,這關東之地三月里還這般天氣,真冷煞個人了。”

  齊御風聞言一笑,心中已明白這老道無非是尋個由頭,跟苗人鳳打上一架,其他的歹意倒是沒有。他生性最是好勝,這脾氣愈老彌甚,想必是兩個都號稱天下第一的劍客,總要碰面一會才是。

  當下引領道路,循著腳印慢慢往玉筆峰走去。

  在此之前他到也盤算過,這當世武功,到底誰能第一?

  天下現在武功高的,也無非就是紅花會幾位當家,再加上胡,苗等寥寥幾人。

  這些人時而也曾交手,到也可以做個比較。

  無塵道長號稱天下第一劍,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橫掃天下英雄,連武當第一高手張召重也得避其鋒芒,配上“連環迷蹤腿”,武功可以說是紅花會中最頂尖的。但方才交戰來看,他內功未趨上層境界,現下已經古稀之年,未免年老體衰,一身硬朗的外功,此時也恐怕比起往日,稍有些退步了。

  而雖然苗人鳳一直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但他當時目的無非是激怒胡一刀出來決斗而已,他自己到未必真把這個名頭當回事。

  這位在三十八年前就與胡一刀棋逢對手的絕世高人。

  而在二十年前的時候,苗人鳳武功愈加深不可測,即使中毒,也曾能坐著不動與號稱江湖一流高手的鐘氏三雄交手并取得上風;即使眼盲,亦然也能與田歸農等一大群一流高手相爭。相比之下,天山雙鷹的陳正德空手比斗關東三魔不敵,而袁士霄卻又能震懾三魔,說明他當時的武功高過陳正德而似乎低于袁士霄。

  在十年之前,在這長白山玉筆山莊內,滿洲第一高手“賽總管”等十一名一流高手圍攻苗人鳳,尚需要陰謀詭計,而且這些按道理說,這十一名高手都是有名有姓,稱雄一方的人物,即便不及昔日張召重,至少也得與湯沛,海蘭弼在伯仲之間。

  可就是這些所謂高手,群攻苗人鳳,卻在其手下幾乎走不了一個回合,足見其時金面佛之技,已經絕不在昔年袁士霄之下。

  再看胡斐,二十多年前,胡斐年少之時,就已經能接無塵幾百招快劍,根據胡斐的說法,當時他尚未領悟嫩勝于老,遲勝于急的胡家刀法精義,尚未達到胡家刀法的大成境界。雖然苗人鳳當時已經點化與他,但他當時卻也沒能融匯貫通。

  所以在與無塵交手之時,胡斐使的是胡家快刀,快刀雖然不用融匯那么些微言大義,在當時卻熟極而流,比使一般的胡家刀法要強得多。而無塵道長使的七十二路追魂奪命劍,與胡斐的快刀意境相同,遠遠不是后來胡斐賴以成名的胡家刀法的對手。

  而現在的胡斐,修習胡家刀法與苗家劍法,刀劍雙絕,武藝大成,十年前在長白山隱居之時,武功便已經不亞于其父胡一刀,這十年在苗人鳳精心指點之下,兼具了胡一刀和苗人鳳的武功,又因無塵道長與苗人鳳等人現下都已年老,已經隱隱成為武林第一人。

  當然若是真想爭取他岳父昔日的名頭,倒還是有一位強敵需要會上一會,那便是紅花會總舵主,陳家洛。

  想到陳家洛,齊御風不禁有些唏噓,昔日少年翩翩的佳公子,現在也已經年過半百,應不復往日之神采了。

  除此之外,方才觀趙半山趙老爺子面相,似乎比無塵更好一些,他精研太極,體力不衰,一身內功應該已臻化境,此時功力比之無塵道長高上幾分也未可知。

  齊御風邊走邊想,卻聽聞耳邊呼呼風響,馬蹄如雷,漸漸入耳。

  這里山高險峻,并非一馬平川之地,這大隊人馬的氣勢齊御風從未見過,此時聞之,不由得心中震顫。

  幾人停住不行,卻見一彪人馬猶如風卷殘云般奔跑過來,馬上乘客都穿著一色的黑衣大氅,里面襯著棉襖,每個人面上都有風霜之色,顯然是凍得不輕。

  但人人彪悍,馬亦雄壯,這三十幾號人雖不算多,卻有著千百雄兵的氣勢。

  無塵和趙半山本來都騎著馬,但所乘之駒都是在遼東購買的普通貨色,不能上山,所以便拴于山下,此時見如此之多的駿馬踏遍山川如履平地,不由臉色也為之一變,幾人立在道旁,靜觀其變。

  那批人馬奔到近處,也不答話,拉馬往左右一分,從中間跑出一騎,上面托著一位漢子。

  那漢子約莫四十多歲,坐在馬上,身后卻墊了軟墊座椅,戴著帽子,臉色蠟黃,一臉的傷痕未去,看似十分疲憊,仿佛剛生了一場大病一般。

  那漢子一拱手:“請問各位是那路英雄?”

  無塵等人來此尋找胡斐,乃是有一樁大秘密要與其相商,哪肯透露自己的姓名,當下反問道:“你卻又是何人?”他目光如電,轉眼看到那漢子棉襖里頭乃是一件朝廷侍衛所傳的馬甲,不由得心中一動。

  那漢子沉聲道:“觀幾位不似常人,敢問是否與這長白山玉筆峰有些瓜葛?”

  “玉筆峰?這山上有這座峰么?諸位奔波辛苦,莫不是從四九城里剛鉆出來的?”無塵道長冷嘲熱諷道。

  那人又一拱手道:“實不相瞞,在下等人的確是從北京而來,現下要趕往玉筆山莊有要事稟告苗大俠。但不知幾位可知道這玉筆峰何在否?”

  “實不知。”無塵道長朗聲答道,一邊低聲說道,“貌似是朝廷的鷹爪子。”

  一邊趙半山聽聞,眼中精芒一閃,手上暗扣了幾枚暗器。

  那大漢沉思了片刻,似乎十分為難,過了半晌才朗聲道:“若幾位實為玉筆山莊的好友,還請告知,如若不然,我等此來,卻不能走漏了風聲,不免要委屈諸位了。”

  無塵傲然道:“這長白山難道是你家開的,我等愿來就來,愿走就走,你管的著么?”說完之后,輕聲問齊御風道:“小子,小胡斐有南邊的朋友嗎?”

  齊御風身邊有兩大高手護身,也不害怕,但聽此問題卻一片茫然,說道:“我不知道啊,胡大俠近十年只在遼東附近活動,沒怎么出過遠門。”

  無塵恨恨道:“我猜也是,聽他口音,遠在福建一代,一在東南,一在遼東,能有什么大不了的關系。”

  那大漢聽他說完之后,也不答話,手一揮,身邊幾騎,分為兩路,將無塵等四人團團圍住。

  無塵佯怒道:“你這人好生無禮,就憑你也想拿下本道爺么?”

  那大漢笑呵呵拱了拱手,說了聲“得罪”卻又忍不住一陣咳嗽,一口鮮血滲出嘴角。

  趙半山湊到無塵身邊,小聲說道:“二哥,你收拾那大個兒,其余的歸我。”

  無塵點了點頭,一邊齊御風手中拿出一支煙花:“老爺子,要通知山上嗎?”

  無塵見那煙花拉炮上畫了一只飛天的狐貍,情不自禁羨慕起苗人鳳來,他生平留下偌大的名聲,臨到老了,卻還有如此神通廣大的女婿,只可惜自己年老收徒,嬌生慣養,卻是不堪造就。

  他此次前來遼東,除了要傳達一個大秘密之外,另外的心思便是要與那苗人鳳過上幾招,比上一比,臨到門前,豈能讓他下山援手,當下桀傲不馴道:“就這幾個人,我紅花會自能料理,你且保護好自己,睜眼瞧著。”

  那三十余人一起下了戰馬,拔出手中刀劍,向前逼去。離得無塵等人還有三丈多遠時,只見趙半山突然出手。眾人只覺得眼前數道白光急閃,借著便是叮叮當當的聲音,眾人兵刃落地的聲音。

  那漢子本來在外圍,一見趙半山發威,以一人之力,竟能同時打掉三十多位好手的兵刃,不由得一驚,口中喝道:“紅…”一口氣上不來,隨即趴在馬背上咳嗽起來。

那三十多位漢子武器雖失,卻有數人均情不自禁贊了一聲“好”字,隨即又有十幾人,抓起暗器便向趙半山打來,一時間飛刀、金鏢、袖箭、背弩、鐵菩提、飛蝗石、鐵蓮子、金錢鏢,叮叮  當當響聲不絕,齊向圈中射去。

  趙半山將三人圍住,轉了三步,伸出長臂,舉手彎腰,展開太極功夫,將這一干暗器全數接住,那外圍漢子中,修煉過暗器的,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這老頭貌不驚人,略見肥胖,

  面貌甚是慈祥,好似是一個鄉下的土財主一般,這一伸手,其凌厲彪悍,卻又石破天驚,震驚全場。

  這些人原本不是普通的江湖好漢,震驚之余,有幾位便拾起兵刃,沖了進來。

  趙半山與無塵道長手持長劍,一左一右,不斷與面前之人過招,這許多好漢,放在江湖上原本均能稱雄一時,而在這兩位劍下,每人卻都走不了三招兩式,幸而這些人配合嚴謹,攻防有序,這三十多人東轉西繞,一時間便如穿花蝴蝶般,雖敗不亂,陣法熟練無比,饒是紅花會兩位當家武藝高強,要想離陣而去,卻也是難如登天。

  但另一方面,這三十幾號人要說想打敗這二人,卻也是難上加難。

  而趙半山和無塵兩人也不欲傷人性命,碰到弱的,便挑飛了兵刃,碰到稍強的,便連刺幾劍逼他后退,兩人連打連走,將圈子擴大到那騎馬的大漢身邊。

  趙半山眼見那大漢不過一丈之遙,突然喊一聲:“二哥,看你的啦。”也不見他手腳如何動彈,只聽哎呦哎呦幾聲,身邊一圈人,卻俱中了他的暗器。無塵在地上一蹬,身形飛起,轉瞬便站到那馬上之人的身邊,單手一抬,長劍便搭在那人脖頸之上。

  趙半山身邊那三十多人,一見俱沒了聲息,一個個急的眼眶欲裂,卻沒一個敢動手動腳。

  那馬上之人趴在馬上,腰弓得如同大蝦一般,此時艱難的轉過頭來,氣喘吁吁,喉嚨便如同堵了一塊石頭一般,張口笑道:“這位是…無塵當家罷。在下…林,爽文。”一句話說的有氣無力,斷若細絲。

  無塵道長一轉頭,不由大吃一驚:“哎呦,你有病。”隨即反手在他胸口推了一推,那大漢吐出一口濃綠的黏痰,氣色好轉了些。一邊趕緊跑過人來,給他抹胸擦背,這才漸漸坐直了身子。

  趙半山走出來,看了這人半天,突然大驚道:“你是,你是林總舵主?”

  那林爽文苦笑道:“這位是趙當家罷,我這病癆鬼有今天沒明天,總舵主之名,不提也罷。”

  無塵聞言一驚,叫道:“哎呦,先前真是對不住,林總舵主,紅花會無塵,給您賠禮啦。”說完之后,雙手拱了一拱,深鞠一躬,臉色十分鄭重。

  一邊齊御風聽得迷糊,心道這林爽文那里冒出來的,居然能讓無塵這年紀比他大了幾乎一倍的倨傲之士,如此認真的賠禮道歉,那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人物。

  一邊廂,無塵的徒弟卻面色發白,顯然十分震驚,突然張口道:“你…你就是…天地會總舵主,林爽文?你…你…你…你不是死了嗎?”

  無塵大怒:“復華,不得無禮!”

  林爽文卻曬然一笑,擺手道:“不妨事,林某九死一生,幸虧胡斐胡大俠進京從天牢里把我給撈了出來,一條命死了九成,眼下也不過對付活著罷。”

  趙半山道:“眼下并非久談之地,你身上重傷未愈,我們還是趕緊上山的好。”

  林爽文苦惱道:“我等轉了半天,依著胡大俠之言,卻怎么也找不到進山之路。”

  無塵笑道:“眼下卻有一位玉筆山莊的故人在此,不愁找不到道路。”當下朝齊御風一點頭。

  齊御風雖然不知道這林爽文到底是誰,但天地會總舵主六個字當真如雷貫耳,當下取出花炮,猛然一拉,只見呯的一聲,聲傳數里,一只煙花飛到空中,凝成一只飛天狐貍的模樣,經久不散。

  片刻之后,只見不遠之處,也響起一聲花炮聲音,一只狐貍顯現天空,那是書硯墨心二人。

  而遙遙玉筆山莊所在的玉筆峰,則燃起一縷黑煙,代表著那邊接到了消息。

  玉筆山莊的這煙花傳信之法,乃胡斐所創,依照不同顏色,形狀代表著各種暗號,方才齊御風所發,就代表著最高規格的“貴客來訪”。

  發了煙花,齊御風回稟道:“老爺子,方才我已經發了信號,現下我們暫且走著,一會兒就會有雪拉爬犁來接我們啦。”

  無塵哈哈大笑:“我還沒老到得用爬犁的份上。”又一想,身邊這位,卻是傷痕累累,在清廷大獄里遭了無盡的苦楚,當下收住笑容,立在一邊,閉口不言。

  一行人緩緩向前,不一會兒碰見了墨心,書硯兩人,兩人立在路旁,冷眼看著前方。齊御風急忙出來解釋:“這一位是天地會林總舵主,這一位是紅花會無塵道長,和趙三爺。他們領著朋友,來拜會苗老爺子來啦。”

  墨心,書硯兩人聞言大驚,聽聞這等傳說中的人物,到了長白山,當下上前拜見,兩人聽得胡斐的故事頗多,是以都對趙三爺最為親近,無塵道長在一邊氣的翹著胡子,昂首向前。

  不一會兒,只見前方一人踏雪而來,此人舉重若輕,步履矯健,初始只見得人影,不一會兒,便到了眼前,眾人一看,見此人相貌粗豪,長手長腳,骨骼高達,正是昔年江湖上人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金面佛苗人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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