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來的慢,到東南人家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天空仍然大亮。東南人家位于郊區羅柳鎮,由一排二層大院組成,非常火爆,不預訂絕對訂不到桌。
黑色的奧迪沒有停在人多的門口,而是繞過門口,在幾乎沒什么人的后面停下,這里已經有好幾輛車。
下了車,守在門口的服務員立刻笑容可掬地說:“曹秘書來了?”
曹秘書拿著架子,微微點頭,但轉身對何長雄和方天風露出笑臉,說:“領導們都在里面等著了,一起進去吧。老汪,一起進去。”
司機老汪也隨之下車。
東南人家前面的大院人滿為患,但這后院卻一個人都沒有。
服務員領著四個人來到屋內,屋內已經坐了幾個人,一看曹秘書進來,紛紛站起來。一個中年人不悅地瞪了一眼服務員,略顯惱怒說:“這個服務員真不懂事,曹秘書來,怎么不提前說一聲,讓我們出去迎迎?”
女服務員委屈地說:“對不起。”
方天風想起酒桌上吳局長他們幾個說的事,有時候,當領導的沒架子、好脾氣,反而那些秘書、司機不在領導跟前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能裝,一個比一個傲慢。
方天風沒必要跟他置氣,對那個服務員說:“送我們上樓吧。”
那個司機立刻覺察方天風的口氣不對,又見何長雄和何長嶺長的像。方天風和何長雄并肩而立,立刻稍稍低下頭,一句話不說。
司機老汪自然留在樓下,曹秘書三人在服務員的帶領下向二樓走去。
那個司機低聲問:“老汪,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老汪顯得沉穩的多,說:“曹秘書說他是何省長的小老鄉,具體就不知道了。”其實他今天也參與接機,但沒有多說。
那個司機立刻閉口不語,明白再問下去,很可能倒霉。
二樓是一個小廳。只有一張桌子,方天風剛進去,何長嶺就站起來,他旁邊兩位也迅速站起來。
何長嶺左手邊是一個笑瞇瞇的中年男人,右邊則是一個頭發稀疏、戴著眼鏡、表情略顯嚴肅的中年男人。
何長嶺先走過來,說:“這是我四弟,你們都見過,這位是我的小老鄉,一個世交家的孩子。比我們家老四可強太多了。”
何長雄輕哼一聲,很不高興。想反駁,可發現大哥說的一點沒錯。
何長嶺又給方天風介紹兩位,笑瞇瞇的那位是管副市長,戴眼鏡的是呂副秘書長。方天風發現自己認識的副職比較多,但一想現在正職和副職的比例基本都超過一比七,經常認識副職并不奇怪。
何長嶺微笑著說:“都是自家人,隨便坐。小曹,你留下。”
曹秘書立刻露出極淡的受寵若驚的樣子,下意識看了方天風一眼。心中感激,要是這次不是陪方天風一起回來,他未必有資格上桌。
方天風隱約覺得何長嶺話里有話,而且不說他的真實身份,也就微笑著坐下。
管副市長和呂副秘書長卻略感詫異,他們兩個個混跡官場多年,察言觀色的能力絕非一般。很快發覺這位小老鄉在何長嶺面前一點沒有小輩的姿態,不僅更像是平輩,甚至給人的感覺連地位也相差無幾,立刻鄭重起來。
何長嶺點了兩個菜。把菜單推到方天風面前,笑著說:“天風,你喜歡吃什么,隨便點。”
方天風向來不客氣,拿起來就點了一個菜,然后又問:“何省長,你幫我推薦一個南原省的菜,我飯量大,推薦大盤的。”
何長嶺哈哈一笑,說:“對,我聽長雄說過,你特別能吃。那就點個海鮮大拼盤吧,那個分量足。”
管副市長和呂副秘書長相視一眼,明白方天風的地位比之前猜測的還高,一個“你”字,足以說明一切,更不用說何長嶺先把菜單給方天風以及態度。
何長雄微笑說:“天風,你隨便點,今天我請客。”
其他幾位包括服務員都感到奇怪,既然是何長嶺做東,自然是何長嶺簽單,何長雄說這話太奇怪了。
但何家兄弟都明白怎么回事,方天風點點頭,沒有說什么。
越是這樣,管副市長和呂副秘書長越謹慎。
這種層次的飯局,和跟吳局長他們吃飯又不一樣,無論是吃飯還是聊天,都四平八穩,說不熱鬧,可個個面帶笑容;說熱鬧,卻總感覺缺少點什么。
席間最苦也最快樂的是曹秘書,各種穿針引線插科打諢之類的全由他負責,要是沒有他,飯桌會非常冷清。
何長嶺兄弟一直沒說方天風有個大師的身份,方天風自然也不說,曹秘書更不會多嘴。
席間方天風說的不多,那幾個官員倒是說的不少,官場明里暗里的事也不太忌諱,讓方天風知道了更多的東西,連看待一些事情的角度都不一樣。
但真要比較起來,方天風更喜歡跟吳局長等人吃飯,跟他們吃飯更輕松。
方天風趁他們聊天,用望氣術看了管副市長、呂副秘書長和曹秘書的氣運,沒想到真發現問題了。
曹秘書倒沒事,只是有點小病,官氣增長速度最快,可能跟起點低有關系。
副秘書長則在近期會遇到事,會讓官氣受影響,而且影響他的,是更低的官氣,是他的下屬。
至于管副市長,方天風卻有點拿不準。
吃到一半,方天風明白何長嶺為什么不說他是大師的身份,到了何長嶺的層次,把一個命理大師介紹給兩位高官,哪怕是私人宴會,也非常不妥,一旦傳出去,被京城領導知道,指不定怎么看何長嶺。
何長嶺雖然沒提方天風的身份,但讓兩位副廳級高官陪同,對方天風的看重不言自明。
席間,管副市長問:“何老還好吧?”
“老爺子很好。”何長嶺的回答很簡短。
管副市長明顯還想深問,因為他也知道今天是何家老三的訂婚儀式,不過硬生生改口:“多虧您提前發現,否則中岳化工一旦出問題,后果不堪設想。”
何長嶺嘆了口氣,說:“我是聽到有人舉報,才匆匆趕回來,不能不說是僥幸。”
無論是方天風、何長雄還是曹秘書,面色都沒有任何變化,就好像何長嶺說的是真話似的。
管副市長嘆息說:“當年我參與過中岳化工的建設,看到您親力親為,非常受鼓舞,那段日子至今激勵著我。沒想到,當年一起奮斗的老項竟然走錯了路。”
呂副秘書長說:“老項的收入不低,每年都有分紅,卻財迷心竅,真的太可惜了。國企的問題,一直很嚴重,但有何省長這樣的官員在,一定能解決所有問題。”
何長雄看了方天風一眼,心想這馬屁拍到馬腿上了,解決問題的可不是省長,而是大師。
何長嶺說:“國企改革,是走了彎路的。也正是有這些彎路,我們這些后人才能更好走正確的道路。”
何長雄卻埋怨道:“大哥,當年要不是你攔著,我現在早就發了。當年的那些國企多肥啊,只要花一點錢買下來,甚至根本不用花錢直接從銀行貸款,然后改變一下企業制度,雇幾個有能力的人管理,學習部分外國和私企的理念,起死回生太容易了。更不用說很多國企的廠子都在市區,捂幾年,光賣地皮,就大賺特賺。”
何長嶺冷哼一聲,說:“所以我說走了彎路。”
管副市長笑瞇瞇說:“現在大家都知道那些地值錢,可當年誰知道?”
方天風說:“我一直有個疑問,那些屬于國家的企業既然是管理不行,企業制度有問題,那就改變企業制度,讓新的制度和理念改變工人;然后換管理層,讓有能力的人管理企業。為什么明知道管理層無能,還允許管理層收購國企?”
“這個問題很復雜。”管副市長說。
方天風說:“我只是奇怪,比如一個人有心臟病,要么治療,要么換心,可醫生先欺騙家屬說這個人必死無疑,要是不死醫院和家屬都倒霉。然后說要捐獻遺體,暗地里卻把這個人殺了,賣腎,賣血,賣骨髓,賣眼角膜等等,錢歸了醫生和醫院,家屬一分錢得不到,然后還說這是好事,空出了病床,這種事,沒人覺得奇怪嗎?”
鴉雀無聲。
隨后,方天風補充了一句:“這種事的確正常,與其把病人救好還給家屬,不如賣器官把錢收在自己口袋,或者把好的器官留在自己人的身上。其實把正常人送到醫院,騙家屬說病了,或把正常人變成自己的私人財產,或殺了賣器官,都比留給家屬好。”
沒人回答。
方天風笑了笑,說:“我不懂這個,只是聽街頭的大叔爺爺們談起這事,各位領導勿怪。喝酒,喝酒。”方天風說著,喝了一杯茅臺。
飯局結束,其他人紛紛離開,下樓的時候,何長雄輕聲說:“你說的不能算錯。但有些事,誰也阻止不了。”
跟何長嶺和何長雄上了車,方天風說:“何省長,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跟你說,希望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
“一會兒下車,我們一邊散步一邊說。”
不一會兒,車開到一處僻靜的道路停下來,幾個人下了車,慢慢散步,后面跟著兩輛車。
方天風環視四周,發現沒有別人,說:“何省長,我在吃飯的時候推算了一下,先說呂副秘書長。希望你轉告他一聲,讓他留意屬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