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瓶落地的聲音驚動了屋外的人,茱莉的爸爸第一個跑進來,慕斯年在他身后。
Abel跑到Rose的床頭,看看老人家有沒有被嚇壞,慕斯年則是奔到夏桐身邊,看看夏桐有沒有被傷到。
“桐桐,你沒事吧?”慕斯年看了看夏桐上下,沒看出哪里被傷到,但是夏桐的神情明顯不對。
這時,茱莉的奶奶也扶著Mak進來了,當然,還有劉瑛。
“哎呀,這花瓶碎了,真可惜,這個水晶花瓶是我們奶奶最喜歡的,這可如何是好?”劉瑛怪聲怪氣地說了幾句。
“回頭我們賠一個一樣的。”慕斯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有這個意思。”劉瑛見家里人都沒有說話,有些心怯了。
“姑娘,你沒有被嚇到吧?碎了就碎了。”Mak看著夏桐說。
“老爺爺,我能不能問一句,您到底姓什么?”
“我姓蘇,叫蘇過,我妻子羅憶玫,玫瑰的玫,我女兒蘇蘭,外孫朱浦,有什么問題嗎?”Mak明顯不高興這個話題。
“老爺爺,這墻上的字,是您自己寫的嗎?”夏桐指著墻上掛的那幅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不是,是一個朋友送的。”蘇過頓了一下,看著夏桐,說。
“那老爺爺,這朋友現在哪里?能不能找到他?”夏桐的聲音有些急切。
“姑娘,你找他有什么事?”
慕斯年這時說話了,“蘇老先生,我們想和您單獨談談。”
夏桐只顧看著這幅字,忽略了周圍人的表情,但是慕斯年一直在觀察著周圍人的表情。在夏桐問話的那一刻,他便明白了夏桐的心思。
蘇過看了看大家,說:“好,你們在這陪著老太太。”
羅憶玫這時已經從花瓶爆碎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聽見慕斯年說要單獨和丈夫談談,她害怕了,拉著蘇過的衣服不讓蘇過走。
“玫玫,沒事的,我就出去一小會,Adai剛才說要介紹一個療養院給我們。有些話還沒有說完呢。”蘇過拍著妻子的手,安撫道。
這時,朱浦已經端了一杯水過來。讓老太太吃了一片藥,哄著老太太躺下去了。
見老太太安穩下來,蘇過拄著拐杖,先到了客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慕斯年扶著夏桐跟了出來,身后的門被蘇蘭關上了。
“坐吧,年輕人。你們想知道什么?”
“是這樣的,我猜墻上的字畫應該跟我妻子的曾祖父有些關聯,所以她剛才激動之下把花瓶打碎了,真是抱歉。我妻子姓夏。她的父親是一個遺腹子,她的祖父是一個北大的學生,文革前被下放到江西的三線廠做技術員。可惜文革初期回上海探親死于意外。她曾祖是劍橋畢業,民族資本家,夏家祖上曾經榮耀一時,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消失了。”慕斯年代夏桐說了出來。
“孩子,你說的是什么。遺腹子?”蘇過的手有些激烈地抖了起來。
慕斯年急忙走到他身邊,問:“用不用吃藥?”
夏桐忙推開房門。輕聲地對站在門口的蘇蘭說:“奶奶,老爺爺的藥呢?”
蘇蘭還沒反應過來,朱浦疾步走了出來,那邊慕斯年已經給蘇過喂了一杯水,朱浦不知給老人家送了兩粒什么藥,蘇過吞了進去。
“你們有什么要跟我爺爺說的,不如先跟我說吧,我爺爺不能受到任何刺激。”朱浦說,他有些吃不準兩人是不是因為房子的事情為難老人家。
蘇過擺擺手,說:“不要緊,你扶你媽媽進去吧。”
朱浦看了一眼夏桐和慕斯年,那眼睛里有某種渴求,夏桐看了很是不忍,忙說:“朱叔叔放心,我們沒有惡意。”
朱浦扶著蘇蘭進去后,蘇過緩了好一會,然后向夏桐招招手,夏桐坐了過去。
“孩子,他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爺爺,打我記事起,家里便一直有一張爺爺的遺像,我奶奶從來不說這些。但是村子里人有不少見過爺爺的,說爺爺說的一口好外國話,說爺爺是上海人,我和弟弟念書一直很優秀,他們都說是沾了大學生爺爺的光,因為我奶奶大字不識一個。對了,我奶奶叫羅水蓮,一輩子沒有再嫁,我爺爺叫夏世軒。”
蘇過把手顫顫巍巍地摸上了夏桐的頭,問:“你真是夏家的骨肉?”
“嗯,我奶奶那年從上海回來,只抱回一個骨灰盒,從此絕口不提上海發生過什么。直到我前年搬家,找到爺爺的遺物,看過爺爺留下的字畫,其中便有曾祖父的字,我也是一個書法愛好者,我父親從小見過爺爺的遺物,他自學了書法,在我五歲時便開始讓我練字,所以我對夏家人的筆體比較敏感。”
“孩子,你跟我說說你的事情,你家里的事情,你父親的事情。”
夏桐把自己家的事情說了一遍,想了想,還有吳家的事情,夏桐看了看蘇過,問:“老爺爺,現在您能告訴我您的真實姓名嗎?”
夏桐心里也沒有底,不能僅僅只憑一幅字畫,便認定對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孩子,我就是你要找的夏寧遠,當年,我心灰意冷,本打算帶著一家老小出來,誰知你奶奶突然找上了門。”
當年,夏寧遠下定了決心要離開大陸,便給唯一的兒子夏世軒拍了一封電報,因為他想帶著夏世軒一起走,他不敢把兒子一個人留下來。
夏寧遠的出國手續是提前批好的,因為他是去香港講學,但是夏世軒就不好批了,他是在三線廠的軍工企業做技術員,所以交涉了很久,拖了兩個多月沒有批下來。
這時,羅水蓮上門來了,她第一次進上海,第一次住進花園洋房,當然也是第一次見公婆,那時的羅水蓮雖然土氣,但是才十八歲,在家里也沒有做多少農活,所以看著很是水靈,當然,長相也不錯,最重要的是,羅水蓮很懂事,手腳很勤快,很快贏得了家婆的喜歡。
可惜,羅水蓮在夏家沒有住幾天,便傳來了好幾個名人自殺的消息,夏寧遠再不走,只怕也難逃此劫。
最后夏寧遠決定他們先一步到香港,夏世軒到了廣州那邊再想辦法過去,或是偷渡或是找一個探病的借口。
可是這時的夏世軒不想帶著羅水蓮同行,他是奔著吳明伊去的,羅水蓮一個大字不識的鄉下女人到了那邊怎么生活?與其到那個時候拋棄她,還不如現在講清楚,況且,夏世軒自己本身也未必能走的了,再帶一個累贅,更沒法走。
羅水蓮聽到這個消息自然一愣,她這才想起來,她還沒有告訴自己的丈夫,她也有了夏家的孩子,夏家的骨肉,夏世軒兩難了。
夏世軒為難了,但是夏寧遠夫妻兩個還是比較高興的,因為這時的夏世軒已經三十多歲了,早就該做父親了,羅憶玫甚至把夏家的傳家簪子送給了羅水蓮。
但是還沒有輪到夏世軒做決定,羅水蓮因為在外面跟別人說錯了話,把夏家要走的消息傳播了出去,到了別人嘴里,便成了夏家要叛逃,悲劇便發生了。
“原來是這樣,我奶奶一直自責,說是因為她的告密才害了你們一家。”
“也算不上告密,那時,我家的附近有不少這樣別有用心的人,她什么也不懂,很容易就被人利用了。后來,她明白過來自己犯了大錯,一直催著我們趕緊走,說她肚子里根本沒有孩子,那是為了讓世軒留下來找的借口,原來她騙了我們。”
夏寧遠嘆了一口氣,為羅水蓮的單純和善良,如果那時他知道羅水蓮有孩子,肯定也是會左右為難的,畢竟兒子已經死了,那是兒子留下來的唯一骨血。當然,他并不知道兒子那時已經有一個十幾歲的兒子了。
夏桐聽了也嘆一口氣,原來可憐的婆婆就是因為自己的無知害了夏家,為了這個無知,夏家付出了這么慘痛的代價,但是羅水蓮自己呢,一生孤苦無依。
“那后來的事情呢?你們到了香港之后,我們就再也找不到你們的蹤跡。”慕斯年問。
“我也是臨上飛機才知道,我身邊有兩個人跟著,因為我也是搞動力機械的,參與了某些保密技術工種的研究,但是后來因為搞運動,上面對我不信任,有一段時間被打成右派分子。所以我到了香港之后,也不自由。”
夏寧遠到了香港之后,并沒有先去講學,而是安排妻女住院治療,這兩人的神經都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已不能正常生活,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夏世軒找到香港的朋友,他不想再回大陸,時不時從報紙上看到的消息總是令他心驚肉跳,噩夢不斷。
最后在朋友的幫助下,在香港花錢買了一個假的身份,一位新加坡破產商人的身份,他帶著一家妻小輾轉逃到新加坡,從新加坡到的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