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夏桐聽了王倩的話倒是也動心了,這羅家灣的女人們夏天有不少在河里沖澡的,做了一天的農活,身上都是粘粘糊糊的臭汗,在家里用木桶怎么也不能比在河里沖洗來得痛快,所以天黑后,河里還真有不少女人沖澡連帶洗衣裳的 而且村子里還有一個不成文的習俗,女人們和男人們都有固定的地方,從不亂走。
還有一點,現在村子里的年輕人大都出外打工,家里留守的都是些老人和孩子,因此,夏桐也不怕碰上什么不開眼的外男。
不過動心歸動心,夏桐還得把眼前的活做完。
只是當她幫著把菜地澆完,肩膀都生疼了,幾個月不做這些農活,不對,確切地說應該是有十年沒做這些活,有些不適應了。
澆完菜地,羅水蓮用一根細長的竹竿把河里的鴨子和鵝趕回家,順便看看河灘的草叢里有沒有遺落的鴨蛋,這鴨子下蛋不像雞認窩,河灘上幾乎每天都能撿到鴨蛋。
而夏桐則把木桶放回院子里,再出來和王倩坐在河邊的草地上看孩子們嬉戲,看晚風輕拂下的稻田,看天邊絢麗的晚霞,看遠處連綿的青山。
“以前我回老家,還覺得鄉下人的日子蠻舒服的,除了臟點亂點,今天看你回家要做這么多的事,我突然覺得我還是蠻幸福的。”王倩發出了一句感慨。
“我也蠻幸福的,至少,我還有婆婆,有小樟,還有你,陪著我在這看夕陽。”回來的感覺真好,有至親的人陪著的感覺真好。
“你以前很少說你家的事情,難怪他們都說你性格古怪,不合群,只會讀蠢書。要不是我死賴著你,估計你也不愛搭理我吧?”
“大姐,你也知道我好忙的,哪里有時間陪你們閑聊?”
“可是話說回來,我覺得你這幾個月好多了,雖然還是不愛跟別人交往,但你臉上的笑容多了,性格開朗多了,我跟你講,到了大學,你可不能再像現在這樣,否則都沒有男生敢追你。不過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跟余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夏桐知道,要以王倩的個性,早就該忍不住問了,能憋到今天,也是看在夏桐這么辛苦念書的份上,生怕打擾了她。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一場年少青澀的暗戀,一段青春懵懂的成長,真的沒什么,都過去了。”
“靠,我看你平時不是跟我蠻拽的,還搞什么暗戀,真沒出息,要說你也不差,學習好,長得好,憑什么讓他看輕了去,聽我的,大學里肯定有的是好的,等以后找一個比他強百倍的,氣死他和他媽媽去。”
“氣人家做什么?我們不過是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他過他的,我過我的。”
“這哪里說得準,興許到了大學后,你來一個華麗麗的大變身,人家突然發現,原來昔日的土包子變成了耀眼的白天鵝,就不興他動心來追你呀?”王倩興奮地站起來比劃著。
夏桐拉住她的裙子,“坐下吧,你當你是看小說呢,丑小鴨變白天鵝,真受不了你們學文的,一點都不現實,一天到晚腦子里就會不切實際的幻想。”
“切,我還受不了你呢,當初拉著你一塊學文,你死活不干,你當初不一樣喜歡徐志摩?我喜歡徐志摩還是你影響的呢,要不,我知道他是誰?哎,你看現在,夕陽、云彩,小河、小橋、柳樹、夏蟲、青草,還有大樟樹、倒是蠻應景的,我給你來一遍再別康橋。”
王倩說完就真的站起來朗誦:
“輕輕的我走了,
正如我輕輕的來,
我輕輕的招手,
作別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
夏桐聽著她聲情并茂的朗誦,也情不自禁地跟著念了出來,這首詩是夏桐爺爺最喜歡的,估計也是像今天王倩這樣,觸景生情,想起來背誦的。
背誦的次數多了,居然連大字不認幾個的夏婆婆也會背前二段了,以致于夏桐的父親,在牙牙學語時,便被夏婆婆教著念會了前幾句。
無獨有偶,這首詩也是夏桐母親關荷最喜歡的,在夏桐牙牙學語時,關荷也是教著夏桐背這首詩,夏婆婆才知道,原來這首詩還有很長的一段,可惜,那個教她念詩的人,早早便走了。
夏桐想到這,突然淚流滿面,為婆婆,為母親、也為自己,婆婆跟新婚的丈夫才不過生活了半年,便換來一世的孤苦無依,母親為了愛,舍棄了優越的家庭,陪著父親在這鄉間度日,也不過才九年,好在母親走時有父親的陪伴,爺爺走時,若不是婆婆肚子里的孩子,婆婆只怕也跟了去吧?
愛情究竟是什么,夏桐不知道,但是夏家兩代人的悲劇,夏桐明白了一個道理,太過強求的愛,最后的結局總是生離死別,夏桐的前兩世也是這個結局。
所以,這一刻夏桐下定決心,這一世一定要珍惜自己,珍愛生命,做一個快樂的鄉下女孩,遠離這些有錢有勢之人,惹不起總還躲得起。
此時的夏桐還不知道,她這樣的出身有個詞叫草根,幾年后,還有一個詞叫高富帥。
天色漸暗,王倩也沒注意到夏桐的神色有異,倒是唱起了歌,“呼啦啦,呼啦啦。。。”
“你唱的這是什么呀?我怎么沒聽懂?”
“我教你唱歌吧,不然的話,進了大學你什么特長也沒有,多沒勁,開個晚會,你只會干坐著。”
“誰告訴你我不會唱歌的?”
王倩正要說話,呼啦啦來了五六個跟夏婆婆年齡相當的婆婆,打頭的仔細辨認了下才認出夏桐,“阿桐呀,你回來了,聽說你今年考大學,哎呀呀,我們阿桐可真有出息,才多大,就能考大學了,我家的火小子比你還大一歲呢,才上高二,阿桐,告訴婆婆,你想去哪里上大學?”
夏桐聽出說話的是以前的舊鄰居,人稱建祥嫂子,夏桐喚她水生婆婆,因為她家大孫子叫水生,村子里一般都這樣叫人。
水生在BJ上大學,是村子這一代人里第一個去BJ念書的年輕人,所以水生婆婆對考大學這些事比別家明白些,加上她一貫和夏婆婆比較好,因而對夏桐的事情也比較關心。
“不知能不能考上呢,要是能的話,我也想去BJ。”夏桐謙虛了一下。
“哎呀,BJ好啊,到時我讓我的大孫子領著你去,不用害怕。”
旁邊站著的虎生婆婆家的孩子不愛念書,早早出去打工了,因而她對這些事情沒興趣,拉著水生婆婆要下水。
幾位婆婆在水里撲騰著,有人喊道:“建祥嫂子,唱一個吧。”
“對,唱一個,來一段沙家浜。”有人附和。
“不行,那個是夏嫂子唱的好,我不行。”
“那就來一段一條大河吧。”有人又提議。
“這個行。”
水生婆婆也不扭捏,張嘴就來,“一條大河,波浪寬。。。”
王倩驚呆了,“靠,這也可以?我還從來沒見過。”
“這有什么,你要進了山,山上有的是唱山歌的,她們也沒什么別的娛樂,只能自己找樂子了,用你們城里人的話來說,這叫緩解生存的壓力。”
不光她們,夏桐也會和杜鵑跑到山里去唱歌,對著空山使勁吼,也沒人管,吼完了,心情還真的好多了。
“我要下水了,不行,我憋不住了,要回家一趟,還有毛巾,浴巾。”
夏桐陪著王倩回屋,帶她去了屋后的茅坑。
“鄉下就這點不好,再好的房子,也沒有抽水馬桶。”王倩對夏家的房子頓時少了好幾分羨慕。
王倩抱著換洗的衣服,夏桐問:“你真的要去河里洗澡?這些人你也不熟。”
“也是,都是一群婆婆,我湊什么熱鬧,讓她們把我看光了,豈不是很虧?算了,我還是跟你去院子里說說話吧,河邊的草里有蚊子。”
“亂扯,你在河邊剛才挨咬了嗎?”
“咦,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還真沒挨咬,你們村里沒蚊子?”
“也有,不過咱們剛才坐在大樟樹下,我們村子里別的不多,樟樹比較多,蚊子還是比較少的。”
王倩聽了來了興趣,非得又拉著夏桐去了河邊,想聽聽這些婆婆都唱什么歌。
兩人在河邊又坐了半個多小時,待河里的人陸陸續續地走了才意猶未盡地回來,兩人梳洗一番,夏桐也就早早睡了。
王倩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肚子話沒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