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8、如嬿之死

　　雍親王府后花園，荷花池畔。

　　自從雍親王大阿哥弘暉早年曾經在這里落水之后，荷花池便圍上了一層牢固的欄桿，東側有臨水而建的四角飛檐水榭，照例還有王府侍衛再次巡守，只是今日下午，此地卻別無外人，水榭中只有雍親王和從小伺候他的心腹太監蘇培盛，極不熟稔地懷里抱著哇哇哭的弘歷，想來是抱的手法不對，所以孩子一直在哭。

　　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將兒子遞給蘇培盛抱著，只不過蘇培盛哄孩子的本事也沒有比好多少。小四阿哥哭得愈發厲害了。

　　隨后，見二個體型健碩的太監押著錢氏送到了水榭跟前。如方才被送回歸燕閣就一直渾渾噩噩，這會兒被拖拽到臨水的地方，冷風一吹，倒清醒了二分。

　　如被稍稍梳洗了一番，臟亂的頭發被梳了成了兩把頭，她聽到弘歷的哭聲，驟然清醒了過來，急忙大步跑進水榭，便要去搶蘇培盛懷里的孩子。

　　目光冷冷一掃，如頓時凝滯在了二步開外，她戰戰兢兢開口，滿是疑惑：“爺？”

　　指著蘇培盛懷中的弘歷，問：“你說，他將來會做皇帝？”

　　如一聽，身子驟然發顫，急忙搖頭：“不不！我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的面色愈發冷森：“看樣子，你當初并沒有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訴本王！”

　　如被冷入骨髓的聲音嚇得膝蓋一軟，噗通便跪倒在了水榭的漢白玉地板上。“爺！我真的什么都說了！太子兩廢兩立，您將來會是九五之尊，十八阿哥...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十八阿哥八歲的時候沒有死！！”

　　目光依舊冰冷，這個女人好像渾然忘了在御前撒潑...當初為了她知曉未來的價值，不惜觸怒皇父保住了她，如今看來的確是失算了，如今天說出的那些話，就幾乎葬送了他一生的謀算！到底，這個女人是留不得了。

　　“夠了！”冷漠的兩個字打斷了如的陳述。望著身后的一湖秋水，湖上荷葉蕭蕭，深秋時節露濃霜重，荷緊已無擎雨蓋，只余下幾桿光禿禿的灰色蓮桿了。

　　如跪在地上，迎面刮過來的冷風凍得她渾身發顫。她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的男人，只可惜如今的如已經不是貌美年華的女子，三次有孕，已經破壞了她如花的容顏，更加之她已經不年輕了，此刻的可憐已經沒有了惹人憐惜的楚楚之態。蠟黃的面容，枯槁的額頭。干裂的嘴唇....

　　看著她的臉，厭惡更濃，但是想到如預知未來的價值，他強忍著厭惡問道：“本王問你，皇阿瑪龍御歸天的日期你可曉得？”這個問題，上一次便問過她，那時候如剛剛生完了那個雙腿黏連在一起的怪胎。只是可能是因為體弱，如正要回答。卻吐血了，那之后便一病病了數年，其中只告訴了他一些太子兩廢兩立的細節。

　　如咬了咬嘴唇，搖頭道：“我不知道！”那次的事之后，如認定了有天命存在，有些事情是不能說出口的，尤其是和帝王有關的。

　　頓時露出濃濃的失望之色，又轉而問道：“太子何時會再度被廢？”

　　如忙道：“明年，康熙五十一年，不過具體是哪個月，我就不清楚了！”

　　淡淡嗯了一聲，照如今皇阿瑪對太子的諸多節制，連區區一個年家都不許太子拉攏，的確太子的位置保不住太久了。

　　“那么祿呢？他的命數如何？”想到了十六阿哥，太子若是被廢，祿身為嫡子，將來的勝算豈不是比他更多了幾籌了？更何況，還有跟隨國師學習仙術的同樣叫他頭疼。

　　如絞盡腦汁去想，只是怎么也想不到，歷史中記載，十六阿哥只是個打醬油角色，如雖然熟知歷史，但也熟不到那個程度，甚至都不曉得原本正牌的十六阿哥生母是何須人也。如何能想到他未來的命數如何呢？

　　見如半晌不回答，立刻冷了眸子：“祿是否有九五之份？！”

　　如搖頭：“沒有！絕對沒有！他將來頂多是個王爺！爺放心，你將來一定會繼承大統的！”

　　如雖然如此言辭鑿鑿，但是依舊不敢深信。隨即想了想，應該已經沒有什么需要問她的了。這個女人對他，已經沒有半點用處了。隨即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沒用的人，不需要留著了。

　　以目色示意水榭外的二人，二個太監立刻麻利地上前，一左一右將如押了起來，便往池水去。

　　荷花池的池水并不深，但是淹死人也足夠了。只不過據說如熟識水性...

　　面色比深秋的池水還要冰冷，他緩緩道：“你應該慶幸，說了那樣大逆不道的話，還能留下全尸！”

　　如驟然慌了神，看著清水漣漪的池水，想要逃，卻怎么也掙不開太監的束縛，如驚恐地叫著：“不！！爺！我是你的女人啊，你怎么可以...啊！”一個太監一腳踢在如的膝蓋彎處，如頓時失去平衡，跌倒在池水邊，另一個太監立刻作勢按住如的后腦，將她的臉按入池水中。

　　如雙臂撲棱著，掙扎著，冰冷的池水灌入的她的口鼻，進入她的肺腑，她再怎么用力，也抵不過兩個身強體壯的太監。

　　就那樣冷眼瞧著，耳側弘歷依舊哭得厲害。

　　不過一刻鐘，如身子挺直，前半個身子連頭腦袋一起頭浸在了冰冷的水中。太監用腳狠狠一踹，將如的尸體揣進了池水中。

　　噗通！！

　　水面濺起的浪花翻涌到水榭中，漫過了的腳踝，是極為冰冷的感覺，深秋的水，果然極冷。小腿肚子上一陣疼痛，想來是包扎過的傷口浸了水了。只是他面上不見半點異樣，側臉看著蘇培盛懷中的弘歷，道：“把他，也扔下去！”

　　蘇培盛驟然腳下發軟：“主子爺，四阿哥他是您的...”這好歹是您的親骨肉啊！

　　“扔下去！”面色掀起一陣惱怒，他真恨不得沒有這個兒子，他和她的生母一樣，就只會給他帶來無盡的麻煩！

　　蘇培盛雖可憐這個孩子，卻也不敢違逆主子的意思，緩步踱步道池水畔，蹲下身子，一咬牙便送了手。

　　噗通！

　　是比如被踢下水稍微小一些的落水聲，濺起的池水潑了蘇培盛一臉，蘇培盛打了個寒顫，急忙扭頭不忍心再去看。

　　蘇培盛正要回水榭復命，聲音再度響起：“撈起來！”

　　蘇培盛雖然不解，但是更不敢耽誤了片刻，急忙跳下水，將沉浸在淺水處的四阿哥弘歷又給撈了起來。

　　包裹著弘歷的小錦被的格外沉重，而濕透了的棉被中的弘歷已經面皮紫青，依稀還有心跳聲，弘歷小嘴發出幾聲低微的咳嗽聲，然后便是跟小貓一樣虛弱無力的哭聲，斷斷續續。

　　深吸了一口氣，到底還是他的骨血....

　　“進宮去請個太醫來。”

　　蕭索的荷花池上，浮起一具女尸，隨著微微的漣漪飄到了池水邊。

　　養心殿。

　　溫皙拿拳頭錘了錘自己老腰，然后繼續磨墨。

　　康熙眼角的余光輕輕瞥了溫皙一眼，手中的奏折一合，遞了過來道：“你看看。”

　　溫皙哦了一聲，滿腹狐疑接過來，原來是雍親王上書請罪的折子，內容懇切，字字捫心，而且更重要的是一片血紅...大概是血書吧。不過，溫皙不會想到，血書是血書，也是他自己的血，不過是用毛筆蘸著被雪球咬傷處血來些的，正好也可名正言順不來上朝了。內容中還捎帶地一提:妾侍錢氏不慎落水，溺斃在雍親王府后花園的荷花池中。

　　如的死，只是被輕描淡寫地一提，在洋洋灑灑千余字的請罪折子中，只占了小小的一句，然后再不多提。滿滿當當的奏折里反復指天發誓的是身為兒子的忠孝之心，言辭懇切無比，溫皙看了都差點要相信是忠臣孝子了！

　　只是他是否忠孝，溫皙懶得管，重要的是如這只蟑螂終于死了，是被她枕邊的男人踩死的。溫皙沒見過所謂的如“不慎落水”的場景，不過想想就知道，一準是雍親王親自下令，命人將她按入水中，活活溺死。有今日的結局，不知如是否后悔了？只可惜，后悔也來不及了。

　　“你覺得如何？”康熙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

　　溫皙合上奏折，放回原處，道：“還能如何，到底是不光彩的事兒，皇上當日既叫人封了口，如今能捂著自然是捂著好。”

　　康熙沉默不發表意見，畢竟有靜一這類能掐算未來的人存在，康熙雖然視如為瘋子，但是她那“弘歷會當皇帝”的斷言，到底叫康熙耿耿于懷了。身為帝王，被人覬覦了屁股底下的椅子，怎么都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