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皙其實很討厭琪琪格,都進了毓慶宮了還這么拎不清!她仗著科爾沁嫡出格格的身份,自恃高人一等,也不看看她如今不過是側室,連皇家媳婦都算不上!與她相比,富察氏的確叫人省心多了。
太子妃似乎很縱容、很寵溺著琪琪格,她想要捧殺妾室就罷了,偏偏攛掇著琪琪格跟富察氏不對頭。太子妃的小算盤,溫皙也清楚得很,不過就是想幫自己妹妹壓制富察氏這個側福晉,為瓜爾佳宜蘭未來入門開路罷了。只是如今十二福晉不肯落人一頭,也處處幫襯著自己堂妹了,宮里又多了一出好戲了。
今年的金桂開得格外香,晨起著宮女去摘了許多帶著露水的花枝,溫皙正一枝枝挑選,拿銀剪子修剪好了插進描金魚龍圖的梅瓶中。桂花氣息濃郁馥雅,熏得滿殿幽香。
輕碧云煙紫蘇窗,翠羅桃色煙紗帳,溫皙側坐在嵌螺鈿松鶴延年的羅漢床上,身下坐著的是織金五福捧壽的坐墊,背后靠著的是萬福如意的云錦面兒靠枕,半瞇著眼睛,聞著桂花香,有些熏熏然欲醉了。
束腰幾上擺著個金胎琺瑯彩太平有象的擺件,是造辦處新進獻的,手藝自是不錯。這些年送到她宮里的擺設日益趨向華貴,連衣裳料子都是大紅大紫,多為織金、刻絲,多是蜀錦、云錦,溫皙也漸漸適應了。
富察氏捧著嵌八寶的紫檀盒到溫皙跟前,坐在羅漢床的腳踏上道:“造辦處剛送來的景泰藍護甲,都是金胎的。額娘要不要試試?”私底下的時候,富察氏看著溫皙心情好,便有意拉近關系,喚一聲“額娘”。
溫皙緩緩睜開眼睛。這一盒護甲,是剛好十支,自然了帶護甲一般不會是個手指頭都戴上,譬如溫皙現在。就只在兩手的小指上各自戴了玳瑁嵌米珠團壽的護甲,樣式比之鮮艷的景泰藍,的確好似有些老氣了。溫皙便摘下手上的一對護甲,順手從紫檀盒中取了一枚蓮花纏枝紋樣的,護甲本就不比茶盞,蓮花纏枝雖是常見紋飾,但是放在精致的護甲上難度就格外大,但是一套護甲卻做得格外驚喜,蓮花的花瓣都片片清晰如許。
“今早四福晉便帶著鈕祜祿側福晉進宮來了。約莫這會兒在慈寧宮。方才叫人提前來稟報了說。待會要給額娘請安。”富察氏笑容氤氳道。
溫皙抬了抬眼皮,“我記得這個時候,通常琪琪格會去慈寧宮請安。”
“是。”富察氏含笑應了一聲。
琪琪格過生辰的時候。四福晉沒去,只叫鈕祜祿側福晉代為去賀;而富察氏過生辰。也不知四福晉是否是在討好溫皙這個皇貴妃,不但親自去,還把順道一起入宮請安的十福晉博爾濟吉特氏也給帶去芳華閣聽戲相賀了。
四福晉過來的時候,臉色依舊有些不大好看,似乎是受了氣一般,只是烏拉那拉氏素來涵養過人,如此樣子,可見是真的被氣著了。
溫皙不得不問了一句:“這是怎么了?”
四福晉急忙撤出一個笑容:“沒事,不過是一時口角罷了。”
口角?琪琪格可是長了一張利嘴!
跟在四福晉身后的鈕祜祿側福晉忍不住道:“皇貴妃不知道,方才奴才跟著福晉去慈寧宮請安,可見了太子的博爾濟吉特側福晉,她見了福晉,連個禮都不行!說話還處處挑刺,太后居然也一味縱容她尊卑不分!”
“住口!”四福晉薄怒喝止,“太后也是可以隨便置喙的?!博爾濟吉特側福晉出身高貴,性子孤傲一些也是有的!”
鈕祜祿氏忙垂下頭去,嘴里囁嚅著道:“再出身高貴那也是出嫁以前的事兒了,如今她只是側福晉,福晉可是嫡福晉。”
鈕祜祿氏說得話在理,琪琪格才入毓慶宮多久,就得罪了這么多人了?還處處得意,不知收斂。溫皙只淡淡一笑,且由著她去吧,早晚有人看不過眼會去收拾她,犯不著溫皙操心!
自從溫皙狠狠揍了祿這兔崽子之后,他果然很聽話了,沒再搞大了誰的肚子。至于富察氏看著嫡福晉進門的日子越來越近了,私底下去找太醫要生子方子...溫皙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祿迎娶嫡福晉瓜爾佳氏,是在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兩個哥哥成婚、分府之后,康熙四十四年的春夏之交,欽天監選取黃道吉日,因祿的府邸還在修建中,故而是迎親入阿哥所。現如今的阿哥所就只剩下溫皙的兩個兒子祿和禮了,小十八還不夠歲數。
這一年,祿虛歲十六,瓜爾佳氏虛歲十八,富察氏和祿同歲,小一個月,也算是妻妾齊聚了,自然了也要開斗起來了。
祿娶了瓜爾佳氏,便標志著上了太子的戰車,他娶了太子妃的親妹妹,關系上倒比多年太子黨的四阿哥更親密了幾分,瓜爾佳氏也時常出入毓慶宮和她姐姐來往親密。只是瓜爾佳氏入門,并沒有削弱祿對富察氏的寵愛,這兩年祿很膩味富察氏,就連嫡福晉入門也是如此。瓜爾佳氏每每酸溜溜的,甚至在溫皙跟前也拈酸吃醋。
“還是富察妹妹有福氣,不但爺喜歡,十八弟喜歡,額娘也這么寵著她!”瓜爾佳氏拿起梳妝盒中的一個赤金和合二仙的簪子為溫皙壓鬢,面含羨慕地看了一眼親自奉了蔻丹為溫皙染指甲的富察氏。
富察氏低眉微笑:“姐姐抬舉了,額娘也很喜歡姐姐您呀!”
瓜爾佳宜蘭的眉頭微微一蹙,見溫皙并無異色,只得憤憤斂身。照例側福晉是不能稱呼自家爺的額娘為“額娘”的,富察氏卻叫得熟稔了。
誰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二個女人搭起來的戲臺子就夠讓人頭疼的了。以前富察氏來伺候,處處周到,溫皙倒也覺得舒坦,如今倆一塊來,就不是舒坦,而是酸氣四溢了!
溫皙吹了吹染好的指甲,是一層淡淡粉紫色,她最喜歡的顏色莫過粉紫色了,粉紫色又稱為丁香色,卻比紫丁香的色澤略微淺一些,看著十分雅致。溫皙徑自往小指上套上護甲,吩咐道:“毓秀去東偏殿瞧瞧,祄醒了沒有。”富察氏雖然沒生養過,不過卻很會哄孩子。想來是她有好幾個幼弟的緣故吧。
小十八已經五歲了,胖嘟嘟的依舊可人疼。春困時節,格外貪睡一些,富察毓秀領著她過來的時候,還朦朧著睡眼,張著小嘴打哈欠呢。
用過了早膳,富察毓秀忽然道:“額娘,毓秀曾聽也爺提起過,等嫡福晉入門便要抬伊爾佳姐姐做庶福晉...”
是了,這話是溫皙說的,只是祿大婚也有些日子了,再沒有跟她提及過這事兒。溫皙就估摸著這兔崽子對綠桐的喜歡早消了,八成把這事兒給拋在腦后了,沒想到還記著呢。嗯,念舊情就好。溫皙悄悄端量了瓜爾佳宜蘭的臉色,依舊端莊中帶著華貴傲骨。
瓜爾佳宜蘭旋即微微一笑:“伊爾佳格格伺候爺多年,又和富察妹妹一樣,都是額娘欽賜的,有所晉封也是應該的。”宜蘭這句話,說得著實挑刺,什么叫與富察氏一樣?雖然名義上綠桐也是秀女出身,但是人人都曉得,她是包衣宮女,且一個侍妾格格焉能與大家族出身的滿洲貴女相提并論?!
宜蘭輕輕瞥了一眼富察毓秀,隨即道:“還請額娘示下,選個什么日子給伊爾佳格格抬了位份比較好呢?”
溫皙略一思忖道:“你回去和祿商量著辦就是了。”
富察毓秀聰明,瓜爾佳宜蘭也不是蠢人,曉得綠桐的出身,也曉得綠桐和祿這么多年的情義不可輕視,故而寧可拉攏著出身不高的人,順便打壓富察氏。畢竟,以后祿后院的戰場,只怕便是瓜爾佳氏和富察氏之爭了。綠桐再有“過去”,也不年輕了,只怕過二年就人老珠黃了,不足以引起這二位的忌憚!更重要的是祿雖然厚待綠桐,卻并不十分寵愛。
瓜爾佳宜蘭一福身,道一聲“是”,臉色溫和如春水:“媳婦一定跟爺好好商量,選個好日子熱熱鬧鬧辦了。”
溫皙又道:“今兒是四福晉生辰,早些去,別耽誤了。”
瓜爾佳宜蘭親自端了茉莉雀舌毫上來,笑道:“不急,媳婦已經備好了壽禮,晌午過去即可。”又側身哦了一聲,“妹妹預備給四嫂的壽禮交給我就是了,我會為妹妹轉交。”
富察毓秀蛾眉微顰,道:“毓秀可否隨姐姐一起去?”四福晉生辰,可不算小事兒,介時各位阿哥福晉、宗室福晉、命婦云集,可是難得的交際機會。去年四福晉生辰,她便受了邀前去,今年嫡福晉進門,自然邀請函只能給嫡福晉了。照例,側福晉的確是要得嫡福晉準予才能跟隨出去走動。
瓜爾佳宜蘭眉梢高挑,朗聲道:“妹妹還是留下來服侍額娘和十八弟吧,有什么話我會替你向四嫂轉達。”又朝溫皙行了一禮:“富察妹妹素來細心謹慎,又她伺候額娘,媳婦也能放心些。”說著眼角的余光瞥向富察毓秀,語調瞬間高揚,帶著幾分冷冷的質問:“莫非是妹妹不愿意留下來服侍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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