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一年的冬天,大雪如鵝毛,下了三天三夜。小十八非要吵著出去看雪,溫皙只得把她里三層外三層裹成了個球。
屈指一算,來行宮也有一個多月了。溫皙在太后幽怨而無奈的眼神中,抱走了自己的兒子,并磕頭辭行,乘者皇貴妃鑾輿來到了期待已久的小湯山行宮。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天,溫皙慶幸自己來了行宮,可以不必留在紫禁城受凍,還能去泡個溫泉。
小十八仰著腦袋,就好似一個火紅的大球上安裝了一個會動彈的小球,他拍著手興奮極了。這樣大的雪,可就只有他還這么開心了,京畿一帶只怕又要凍死人了。聽說康熙又派了禛負責賑災。
“主子,四福晉求見。”
四福晉烏拉那拉氏,算來溫皙也許久未見她了。只是,她竟也來了昌平,還是暴雪連降的天氣,四阿哥出來辦公,從來不會帶家眷,只是不知她為何而來。
“貴母妃的氣色看上去好了很多,想來是行宮養人!”四福晉說話依舊處處得體。
溫皙含笑道:“還好吧。”內傷好的倒是快,只是受損的精神力只怕沒個三五年是不可能恢復如初了,“本宮昨兒就聽說,大雪封路,你是如何來了昌平的?”
四福晉端身道:“是我們爺吩咐的事兒,故而妾身是三日前就來了,那會兒只下著小雪。”說著,她眼睛朝外頭輕輕一望,嘆了口氣道:“妾身是以祈福的名義出來的。實則是...奉了爺的囑咐,特來接如嬿妹妹回府的。”
溫皙瞬間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如嬿?!皇上應該有私底下跟你們夫妻通過氣,如嬿繼續留在妙音禪院。不必接回來!”
四福晉面露為難之色,“此事爺已經報給皇阿瑪了...皇阿瑪也默許了。”
“皇上許了?!”怎么可能?!溫皙幾乎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康熙對如嬿的厭惡程度并不亞于她!怎么可能會準許四阿哥把她接回四貝勒府?!
四福晉忙道:“媳婦不敢欺瞞貴母妃!是因為如嬿妹妹有孕了,皇家血統不容有失。必須要接回來。”
“如嬿懷孕了?!”溫皙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四阿哥什么時候去跟她好上的?難道是如嬿又給禛下藥了?!只是也得禛肯去才成?!
“是!”四福晉眼中有黯然微微滑過,“媳婦也是數日前才曉得的,如今已經有四個多月的身子了。”
四個月多月?!那個算來就是在小十八周歲以前的事兒了?!溫皙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就珠胎暗結了?!溫皙冷冷一哼,“你確定,真的是皇家血脈?!”
四福晉垂首道:“爺說是,想必不會有錯。且...四個月前,我們爺和八爺來過昌平的莊子辦事,時間上沒有錯。我們爺子嗣單薄了些。除了弘暉。也就只有李妹妹生的弘昀。如今有了喜訊,自然要早早接回府養胎——”說著,她露出一絲溫婉賢惠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里有說不出的苦澀,“也是如嬿妹妹有福氣。爺不過寵幸了她一次,就有了。”
當妻子的要去幫老公把懷孕的小三兒給接回來,次奧!這叫什么事兒!溫皙也很同情四福晉。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全都是渣渣!!!
“不過眼下封了路,妾身也走不成了,這兩日一直暫住在我們爺的莊子上,如嬿妹妹也權且安置在哪兒了。今日雪小了些,特來給貴母妃請個安。”四福晉得體而賢惠地道。
溫皙問道:“你既來了,那么弘暉——”她是帶來了,還是留在四貝勒府了?
四福晉笑道:“弘暉還小,媳婦不放心,所以也帶來了,本想帶來給貴母妃磕頭請安,可是他昨日突然著了風寒...唉,天冷,早知道便不帶他出來了。”
不帶出來,你放心嗎?!溫皙暗暗問了一句,隨即溫和地道:“住在莊子上,到底醫藥不全,改日雪停了,就帶過來吧,在行宮里養病正好,本宮身邊有醫女,行宮里也有太醫,總比住在莊子上好。”
四福晉聞言急忙起身謝恩,又道:“那么如嬿妹妹...”
溫皙頓時冷了臉,“她懷孕了,就少折騰著點吧!你和弘暉來住著就是了。”
“是!”四福晉笑著福身。
四福晉動作倒是快,翌日便收拾了東西,帶著兒子弘暉一起來了。溫皙便將她們母子安置在旁邊的出云閣,送去了足足炭火,再吩咐了胡語去給四貝勒大阿哥瞧瞧。
胡語回來稟報,道:“主子,弘暉大阿哥只是尋常的風寒,奴才照常開了藥,吃個三五日就會好了。”
溫皙點點頭,道:“那就好。”烏拉那拉氏也不容易,雖然李氏生的弘昐沒得有些蹊蹺,只是她作為妻子,能忍受愛新覺羅家的渣男人,真真不容易!
“只是...”胡語微微皺了眉頭,“大阿哥內底子虛弱,比尋常孩子都要體弱一些,是以格外容易生病。”
溫皙頓時翻了疑惑,道:“我記得,弘暉出身的時候,并未有先天不足!”
胡語凝眉道:“這也正是奴才疑惑的地方,大阿哥脈象上看來,就像是先天虧損的孩子似的!而當初大阿哥出生,奴才也去過,身子康健。如此若非先天隱患,便是后天被人下了手了!”
溫皙頓時冷了臉,誰這個膽子敢謀害皇孫?!溫皙便想到了弘昐的死,弘暉的虛弱,或許這二者之間,有什么聯系!只是關系到四阿哥的后院,溫皙并不太清楚內情,可也能揣度一二。只能微微搖頭,默默從暗格里取出一只小瓶子,里頭裝的是空間里的靈泉水,吩咐道:“加進弘暉的藥中。”
胡語笑道:“若是有這東西,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奴才會斟酌著用,最后剩下的再制成藥丸,叫四福晉定時給大阿哥用,必然能補了虧損。”
過了四五日,弘暉的風寒好了,烏拉那拉氏便帶著兒子過來請安和謝恩。彼時,大雪終于停了,溫皙殿中的水仙也含苞待放了,見他們母子來,便指著四福晉跟前那盆已經綻放了的數水仙,道:“把那盆水仙撤了吧,小孩子聞久了不好。”
四福晉頓時臉色便了,蒼白中透著鐵青,她急切地問道:“貴母妃,水仙有什么不妥嗎?!”
“哦。”溫皙笑了笑,“倒也沒什么大礙,只不過身子虛弱的孩子不能久聞,若是一不小心吃著了,就更糟糕了。”水仙的確的確有毒,但只要別吃著,就沒有什么大礙,不過若是聞得久了,也會呼吸到花粉,自然了毒性極為輕微,對成人并不會造成危害。只是弘暉身子才見好,溫皙不得不小心一些,“尤其是寢殿內不能放水仙。”
四福晉聽到溫皙最后一句“寢殿內不能放水仙”,頓時牙齒都咬得咯咯作響了。四福晉是個極為穩重的,如今竟也變色,溫皙便也有了不好的揣測,只是涉及四阿哥的后院事兒,她也不便多說,只提醒道:“本宮叫胡語配了一劑藥,你帶回去給弘暉好好調理身子,不出一年必然健健康康。”
算來,弘暉也六歲了,這個年紀也該進宮去書房讀書了...數月前,溫皙就聽康熙說弘暉身子虛弱,四阿哥求了,說叫他晚一年再進宮讀書,康熙也許了,還叫太醫去瞧了。此事溫皙本沒有放在心上,不成想竟然真的是底子虛弱虧損了。
若非有胡語發現,這個孩子只怕活不了幾年了!!四福晉可是正室,想要保全自己的孩子就這么難,也勿怪乎,宮里有那么多孩子活不下來了。
四福晉起身,拉著自己的兒子一起跪下,重重磕頭道:“媳婦多謝貴母妃!”此話說出口,便有些哽咽了。
溫皙低低嘆了一口氣,“為人母親不易啊!”便示意竹兒去把四福晉攙扶起來。
四福晉聽著溫皙格外感傷的話,眼中的淚撲簌簌落下,“貴母妃說的正是媳婦的心聲。”她將弘暉摟在自己懷中,“媳婦所盼的,不過是弘暉平平安安長大罷了!怎么就這么難!”
溫皙眼神定定,道:“你放心,弘暉會平平安安長大!”
四福晉含淚點頭,眼中有濃濃的感激,“若非有貴母妃,弘暉、弘暉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媳婦也活不下去了!!”
四福晉或許不是一個好人,但她的確是個好額娘。溫皙也是有孩子的人,所以格外理解她。以前保她平安生產,不過是為了叫如嬿永無再進一步的機會!今日救弘暉,只是單純可憐她為人母親的不易罷了!
弘暉是個不愛說話的孩子,卻也十分懂事。只見他從袖子里取了手帕出來,小心翼翼地給他的額娘烏拉那拉氏擦去臉上的淚珠,低聲道:“額娘別哭,兒子會用功讀書,不叫阿瑪失望。”
溫皙不禁疑惑:“弘暉不是還沒入阿哥所嗎?怎么就開始讀書了?”
四福晉苦笑了笑:“爺對子嗣要求嚴格,弘暉四歲就開始讀書寫字了!當年李妹妹的弘昐也是如此。”說著她眼中閃過一絲冷色,隨即便收斂了,“二阿哥很聰明很用功,可惜福氣不大。”
溫皙亦含笑道:“是啊,本宮看弘暉才是最有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