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走停停,康熙總是忙碌的,終于在到達江寧御駕停了下來,負責接駕的依舊是江寧曹家,康熙上一次南巡亦是下榻于此。
溫皙瞧著織造府似乎較上一次更奢華了許多,溫皙依舊住在第一次南巡時候住的地方,只是此次不比當初,正是春夏之交的好時候。且康熙有意在江南多家逗留,能夠等到荔枝成熟的時候,可一飽口福了。
“玉錄玳這丫頭是閑不住的!”康熙語氣雖是怪責,卻多含了寵溺,“朕叫曹寅派人暗中保護,想來也不會有什么大礙。”
來一次江南不容易,玉錄玳自然早早就拉著齊不琛一起出去玩了,江寧富庶繁華,又正是煙柳滿城的好時節,小丫頭片子總是愛新鮮的。溫皙也不拘著她,康熙自然明里暗里拍了不少人保護,也還有胡語跟隨,總不至于出了岔子。值得一提的是,負責在明處保護的卻是舜安顏為首的御前侍衛。康熙的意思,溫皙自然明白,只是溫皙想著的是若是玉錄玳不喜歡舜安顏,齊不琛倒是可以趁機親近,這么好的美男子總不能便宜了外人。
伺候著康熙脫下外袍,近幾日康熙也得閑些,中午也能小憩一會兒。溫皙譴退了在寢殿服侍的宮女太監,徑自去點上安睡的香,卻忽的察覺有一股氣息靠近了,不由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里是行宮,不是真人該來的地方。”溫皙語氣緩緩道。
一如那日銀白的衣袍,靜一出現在溫皙面前,他側臉看了一眼躺在團龍羅帳內的康熙。道:“靜一特意查了,原來溫夫人的丈夫就是如今的皇帝。”
溫皙恩了一聲,又以銀勺添了半勺安息香,順手合上琺瑯彩九龍薰爐的爐蓋子。輕輕地嗅了一口,耳畔能夠捕捉到康熙均勻的呼吸聲,修士果然不是一般人,出入行宮如若無人之地。這類人甚少涉足俗世,否則必然與俗世的皇權發生沖突。
靜一見溫皙不語,便上前半步,道:“我曉得夫人這樣做的緣由,委身帝王,憑借雙修之法,的確可以獲得裨益,只是夫人已經凝聚金丹,皇帝對夫人已經不會有多少助益了。夫人大可離去。不必受俗世的束縛。”
溫皙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象牙柄的合歡扇。輕輕搖著,江南總是比北京熱得更快一些,團扇之物已經到了入手的時候了。溫皙只輕輕道了一句:“他是我丈夫,更是我三個孩子的父親。”
靜一微微一凝滯。欠身道:“靜一唐突了。”
見床榻之上,康熙似乎并沒有被吵醒,只是...溫皙記得,康熙睡眠通常比較淺,少許的聲音便容易醒來。靜一便解釋道:“我已經下了隔音符咒,夫人盡管安心,他不會聽到。”頓了頓,靜一風姿玉立于薰爐之側,繼續道:“一如當初的話,靜一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與夫人皆為道侶。”
溫皙抿著唇,帶著幾分疏離和怒意:“一如我當初的回答,我無意再委身旁人!以真人芝蘭玉樹,何愁找不到稱心如意的道侶?何苦惦記著旁人的妻子?!”
靜一被溫皙的話說得有些難堪,拱了拱手,道:“是靜一太心急了,只是修士本不羈,冒犯夫人之處,還請海涵。”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枚白如羊脂的玉佩,上頭的紋飾不是龍鳳呈祥,不是五福捧壽,不是溫皙所見過的任何一種吉祥圖樣,而是一種玄而又玄的紋路,他將玉佩擱置在溫皙身側的紫檀木雕花小香幾上,“只是請夫人再仔細考慮,若夫人想見靜一,掰碎這玉佩即可。”
話音剛落,溫皙正要拒絕,卻發現他已然沒了蹤影。溫皙怒得紅了兩頰,抓起那玉佩正要摔在地上,卻見床榻上康熙似乎醒了過來,只好將玉佩揣進袖中,得趕緊去伺候著。康熙這廝,從來是衣來伸手,生活上的巨嬰。
康熙狐疑地掃了一眼室內,道:“許是朕眼花了...”
溫皙看了一眼身后,訕訕笑了,康熙要是知道跑來個超級美男,不知道要發飆成什么樣呢?康熙的心眼忒小,當初為了烏爾袞那點子破事,就不依不饒,要是真瞧見靜一在打算著要等他死了以后追求他老婆....呵呵,哪怕靜一是修仙之人,康熙也非要掐死他不可。
“你換身漢人裝束吧。”康熙接過溫皙遞過來的外袍,這是一件海水藍暗繡五爪團龍的緙絲袍,是康熙素日里穿的,今兒卻不打算穿上了,道:“也給朕找身常服。”
溫皙頓時大喜,急忙應了,去給康熙尋了一件暗竹青刻絲繡福字的褂子,料子是尋常的彭緞,雖然亦是進貢的料子,但是民間富貴人家也有,不會漏了身份,平日里穿的明黃色繡龍的靴子是不能穿了,便換了黑底兒竹葉纏枝履鞋,有給他配上百福紋墨玉佩和雙魚香囊。
溫皙自己也帶著漢服,不過是多年未曾上身了,記得上一會穿著還是沒回宮的時候呢。知道這次南巡,興許有機會出去,故而都備著呢。溫皙則穿一身湘妃色繡荔枝紋的高腰襦裙,用暗紅色銀繡桂枝紋的帶子在胸上細好,扎一個蝴蝶結,垂下的帶子直膝前。故而高腰襦裙,又稱之為齊胸襦裙。襦裙,為上“襦”下“裙”,明清時期民風不像漢唐那么開放,故而這“褥”用的是交領襦,溫皙選了秋香色海水紋的窄袖交領襦衣,外面在加一個藕荷色的蓮紋纏枝半臂。
溫皙不會梳漢人的發髻,便喚了竹兒進來梳頭,因不想耽誤太多時間,只叫竹兒梳了個簡單的隨云髻,簪了幾只玉簪即可。
一身裝束清理雅脫,康熙見了亦忍不住贊嘆道:“沒成想,你穿漢人的衣裳也好看,倒是顯得小鳥依人了!”
溫皙橫眉瞪了他一眼,腳底下去了三寸高的花盆底兒鞋,人自然矮了,也就“小鳥依人”了!腳下平坦無余,溫皙倒有些不習慣了,也覺得康熙好似高出一截子似的,頗有幾分懊惱。
因是下午出去,也去不得太遠的地方,只能在江寧城內走走。只是卻是在馬車里,捂得嚴嚴實實的,康熙亦不許溫皙打開車簾子看外頭,故而心像被貓爪子撓了似的。
康熙攬了溫皙的腰肢在懷中,深深嗅了溫皙身上的體香,道:“想去哪兒?今兒朕都陪你。”
“秦淮河畔!”溫皙脫口出去,笑得眉飛色舞,那可是江寧最熱鬧的地方。十里秦淮,金粉樓臺上美人如云,畫舫凌波中輕歌曼舞,不知是多少人趨之若鶩的地方。
康熙皺了皺眉頭,“那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溫皙挑眉,笑盈盈道:“皇上的意思,那是您該去的地方?”
“那種腌臜地方,不許再提!”康熙虎著眼睛,含了幾分威嚴,而后吩咐揚聲吩咐道:“去夫子廟!”
“朕知道,出來便是為圖個熱鬧,便去夫子廟吧。”康熙緩了聲,對溫皙款款道。
溫皙托腮應了一聲,“對了,祿和禮都跑哪兒去了?”這兩天都不見人影,每每早出晚歸的。
康熙閉目假寐,道:“朕叫老四帶著他倆了。”說罷,又深深嘆了口氣,“江南出了不少不像樣的事兒,朕叫老四去查了,他們倆也跟著學著點。”
“出什么事了?”溫皙疑惑道,她素來不關心朝堂,自然不曉得發生了什么大事。
康熙略睜開眼睛,“你不曉得嗎?”
“前朝的事兒,臣妾如何曉得?”溫皙眨了眨眼睛。
康熙唔了一聲,只道:“是今年江寧鄉試的事兒。”
“鄉試?”鄉試便是省級單位舉辦的考試,參加的都是秀才,考中了便是舉人,只是鄉試不都是在秋季八月舉辦的嗎?溫皙忽的想到康熙今年開了恩科,“難道是有人舞弊?!”
康熙亦含了怒色,“這種事情每每有之,卻屢禁不絕!只是朕今年南巡,特意開了恩科,給士子為國效力的機會,沒想到總有人膽大包天!日前貢院榜單出來,卻是飽學之士大多落班,顯宦子弟高居榜首,士子們因此鬧了起來,朕已經將主考官左子藩,副主考官趙晉革職下獄,并下旨在五日后復考。”
說來作弊這種事是絕對禁不絕的,何況是和一生前途息息相關。人心皆有貪念,怎么會不貪圖榮華富貴呢?就算是后世也屢禁不絕,溫皙在大學的時候也沒少作弊,否則連畢業證都拿不到手了。
聳了聳肩,政務上的事兒,溫皙不接口。也是之前遇見靜一的那晚,和他聊了一夜,他說過,修士不得刻意插手帝國王朝的興衰,否則會遭到龍脈反噬,幸好溫皙之前也一直秉承“后宮不得干政”的規則,龍脈的威力她已經見識過了,自然無意拿自己的小命來開玩笑。只是若是“無意”改變了歷史的走向,便無妨了。
馬車行了約莫半個時辰,換做尋常管家打扮的李德全躬身掀開車簾子,道:“老爺,夫人,夫子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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