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皙回宮第五日,便有內務府派人送來了今冬用的皮子,按照皇貴妃的分例,每年有里貂皮三十,烏拉貂皮四十,一般都是秋末時候奉上,不影響冬日制好了用上、只是溫皙在行宮呆的時間有些長,內務府也沒法送去行宮,便拖延到了現在。
溫皙瞧著數量倒是不差,只是皮子的成色卻不是最好的,貂皮不是貂中皮毛最柔軟最保暖的紫貂,也不是毛色最佳的雪貂,而是次一等的銀貂,色為銀灰或者更暗的灰黃色!饒是品色不佳,還只有半數的貂皮,其他半數是雜七雜八的皮子!
來送皮子的太監是個才二十許的,急忙笑道:“皇貴妃榮稟,今年進獻貂皮本就不多,故而用其他皮子補上!其他宮也是如此!”
竹兒忍不住譏諷道:“承乾宮的皮子,素來都是最好的!不是紫貂就是雪貂,往年還有少許玄狐!就算貂皮不足,也是要用上好的猞猁皮、海龍皮或者狐皮還補充!這些下等的皮子皇貴妃用來賞奴才都嫌粗糙呢?!其他宮難道也是用栗鼠皮、獾皮、水獺皮這些次等皮子來補貂皮的不足嗎?!承乾宮是什么地,也輪得到你們這些不長眼的來拜高踩低?!”
竹兒馬得毫不留情面,那太監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強自忍著道:“沈姑姑何必拿奴才出氣,奴才不過是跑腿兒的!”
溫皙冷冷一哼,“太子妃管著后宮份例的發放。你的意思難道是說是太子妃叫你送這些次等皮子來的?!”
如此一問,那太監立刻冷汗涔涔,急忙道:“太子妃娘娘自然吩咐了各宮份例都不能少!”
“只是不能少嗎?!”溫皙冷笑連連,“以次充好也也是太子妃允許的嗎?!”
那太監聽了立刻普通跪下,急忙一推三六五:“奴才只是負責送份例的,都是上頭交代的!”
溫皙轉臉吩咐竹兒:“去請太子妃來,本宮倒要問問,今年是怎么了?連本宮的宮里都是這種次貨,其他嬪妃宮里還指不定是什么樣兒呢!”溫皙一走三個月。回來都四五日了,康熙也不曾來,內務府的奴才便是瞧上了這點,才膽子肥了嗎?!凌普在承乾宮跟前,素來跟個孫子似的處處討好,如今倒是皮癢癢了!
沒成想。竹兒這一去居然大半個時辰才回來,毓慶宮雖然在東六宮的南面,但距離并不算遠,照例算是不需這么久的。竹兒也是一臉氣悶,道:“主子,太子妃今早就出宮去了誠郡王府。誠郡王小阿哥滿月。”
“不過是妾室所出,太子妃倒是巴巴地去了!”溫皙語帶諷刺。三阿哥的嫡福晉已經先后生了兩個兒子,現在這個是妾室王氏所出。照理以太子妃的身份,是可以不必去的,可如今太子與大阿哥相斗,她這個太子妃也要去拉攏三阿哥嗎?還是故意趕著誠郡王小阿哥滿月的日子才叫這些個奴才來放肆的?!
說完,溫皙斜睨了跪在地上大半個時辰的太監一眼,“太子妃日理萬機。本宮哪兒好打擾?”溫皙說得笑意盈盈,可怕這太監嚇得不輕。“日理萬機”這四個字可是只能用在皇帝身上,旁人用了便是大不敬!溫皙這話委實誅心!
溫皙又道:“本宮記得,當初是叫惠妃管著內務府亂七八糟的事兒。那就把這些東西和這些個奴才都交給惠妃處置吧!”
“皇貴妃饒命!”幾個太監嚇得急忙磕頭,雖然只是幾個奴才,卻也曉得太子和大阿哥的爭斗,若是他們落在大阿哥生母惠妃手上,還有好日子過?!故而嚇得磕頭如搗蒜。
溫皙卻已經乏了,吩咐了小鹿子親自帶著幾個粗壯的太監給押送到惠妃的鐘粹宮。溫皙便去了暖閣,到美人榻上瞇一會兒。
午睡醒來,便見西洋鐘的時針已經指到了兩點的位置,便要起身了。這會兒西洋擺鐘還是個稀罕物件,放在嬪妃宮中也不過是個新奇的擺設,很少有人用它計時。
醒來有些困懨懨的,見天色有些暗,便問竹兒:“外頭又在下雪了嗎?”
竹兒端了五香湯伺候溫皙凈臉凈手,所謂五香湯,便是用香荊、桂枝、青木香、白檀、茯苓在水中浸泡過,冬日以此溫湯凈臉。溫皙習慣加薄荷,只是冬日里沒有薄荷,便只能如此了。
凈了臉,溫皙也不打算出門,便只拿雪蓮潤澤膏摸臉作為保濕,以螺黛略畫了一下眉,便可。
“主子,惠妃娘娘重懲了那幾個奴才,和成妃娘娘商議后發落慎刑司吃了三十板子,然后打發去了辛者庫。”竹兒語氣清淡地稟報道。
這樣的懲處,也算是在溫皙的意料之中。且不提大阿哥和太子針鋒相對,惠妃不會放過這個打壓太子的機會,如今人交給惠妃處置,她必然不敢不處置,否則溫皙就有理由奪了她的宮權!
既不打算出門,便不必穿得太鮮艷奪目,故而溫皙選了件淺蓮紫色撒花如意紋的衣裳,配月白色色琵琶襟兒玉蘭蝴蝶紋銀狐滾邊小坎肩。換了衣裳便斜斜地靠在美人榻上,腳踏上跪著個手藝不錯的宮女伺候著一下下捏腿。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就是無聊了些。
過了沒多久,便聽外頭太監傳報說太子妃求見,說是攜了重禮來賠罪了。
溫皙嗤地一笑,道:“太子妃日理萬機,本宮哪兒敢打擾她的時間。且讓她回吧,東西就收下吧!”送上門的禮,溫皙自是不會拒絕,不過也懶得應對她那張臉。
竹兒笑盈盈清點著東西,道:“主子,這可都是些好東西,里頭還有兩塊玄狐皮呢!些上好的綢緞料子樣式十分新穎,還有三十個攢金花的正紅香囊。年節到了,主子正好可以用來裝了金錁子銀錁子來賞人。”
溫皙恩了一聲,道:“她是何時回了毓慶宮的?”
小鹿子上前一步,回答道:“奴才查了,午時太子妃便回來了。”
溫皙伸手去撥弄著半開的玉臺金盞,花色清雅,香氣悠然,便折了一朵在手中把玩,一邊道:“毓慶宮這是在試探本宮呢!”
竹兒微微一愣。隨即若有深意地道:“太子妃也非當初的太子妃了,心思愈發不簡單了。”
太子妃瓜爾佳氏當初可是被幾方人算計的慘不堪言,差點都不能生養了。可惜就算養好了身子,好不容易懷上了,也只不過生了個格格,只是她的地位反而愈發穩固了。太子的長子弘皙是由她撫養,日漸也手腕活絡了起來,也居然敢謀算到她頭上來了!想到此,指甲狠狠地掐斷了水仙花的花莖,染了滿指甲的汁液,有些膩膩。再好的東西。掐爛了也不好了,便隨手扔在一旁了。
溫皙吃著膳房新做的蜜餞海棠。總覺得是行宮里的蜜餞海棠味道更好一些。故而那日臨走還叫給小石榴帶了兩罐子,叫他分一罐子給小蜜桃。手里捻著一粒海棠,當時跟康熙已經冷起來了,便沒給他送…
“拿幾個奴才來試探本宮是否還如往日,就算失敗了賠進去的也不過只是幾個奴才罷了!”若是以前,瓜爾佳氏就算再有心思,也不敢來試探她!
正吃著海棠。御前的李德全親自來了,帶了些皮子。溫皙叫竹兒點了點,如此她今年倒是比往年得的皮子多了!
李德全不動聲色收了賞賜,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貴主子可有什么東西要奴才轉交給皇上?”
“沒有。”溫皙語氣淡淡地,他愛冷著就冷著,“快到年下封筆的日子了,皇上最近也忙,本宮就不打擾皇上了。”
李德全僵了半邊臉,又急忙道:“那貴主子想必有什么話要奴才轉告皇上吧?”
溫皙依舊搖了搖頭,閑閑地道:“本宮一切安好,皇上比本宮更安好,故而沒什么話好說的。”
李德全卻還是不死心,提醒道:“皇上昨兒咳嗽了兩聲,正惦記著貴主子親手做的川貝雪梨呢。”
說來,李德全作為一個太監,做到這份兒上也算夠了,一副要給溫皙和康熙牽線的樣子,只是溫皙懶得去討好康熙,便道:“養心殿御膳房難道連個川貝雪梨都不會燉?”
李德全無奈,送來了一大堆東西,卻兩手空空而回。回去了還不得不說皇貴妃兩句好話,李德全雖愛財,卻也是記舊恩的,若非皇貴妃求情,當年他早不能早御前伺候了,如何能有今日?更重要的是,李德全也有自己的算盤,要是和好了,以后還怕少了她的賞銀和大把的好處?
回了養心殿,李德全不急著復命,特特先去了御膳房,叫人燉了川貝雪梨,親自端著送到康熙御案前,“皇上,這是皇貴妃囑咐奴才給您備的雪梨。”所謂川貝雪梨,就是將削皮去胡,加川貝和冰糖燉出來的。
康熙略停了筆,低咳了一聲,臉上略帶笑意,“朕不過是嗓子不舒服,你怎么告訴皇貴妃了?!”
李德全急忙笑道:“皇貴妃問及龍體康泰與否,奴才不敢欺瞞皇貴妃。”
康熙嗯了一聲,擱下筆,“她有這個心,也算認錯了,朕也便不與她一般見識了!”
李德全想了想方才皇貴妃的態度,臉上依舊笑得歡實,急忙給康熙盛了一碗。李德全看康熙臉色總算不似前兩日似的那么冷了,又見外頭天色擦黑了,便問道:“皇上,時辰不早了,是不是傳敬事房?”
康熙吃了一盅川貝雪梨,胃里暖暖的,臉上便也浮現幾分笑容,道:“傳吧。”
“嗻!”李德全忙屁顛屁顛去辦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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