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還算遵守約定,溫皙的肚子三個月的時候,額娘舒舒覺羅氏來了。
三四年未見,舒舒覺羅氏容顏依舊,只是眼中的淚已經在打轉兒,溫皙也忍不住眼鼻酸澀,不顧什么禮數一把拉起了要跪下行大禮的額娘,便撲在了她懷里,痛哭流涕:“額娘!!”
舒舒覺羅氏一邊擦著淚,一邊道:“都是做了額娘的人了,怎么還跟小時候似的,這么愛哭鼻子!”
母女相扶著進次間榻上,面對面坐下,溫皙略止了哭,不住地摩挲著舒舒覺羅氏的手,多年的容顏,雖然不見蒼老,但終究是見瘦削了不少!這些年,額娘再尊榮再榮華富貴的日子,只怕思念如潮,無法停止。
舒舒覺羅氏手里拿著一方密繡蓮紋的錦帕擦著溫皙眼角的淚水,“不許哭了,都有著身子的人了,見淚不吉利!”
溫皙使勁點頭,道:“那額娘也不許哭!”
舒舒覺羅氏笑中帶淚,“我日前進宮給太后請安,出來的時候見到了六公主,果然跟皇貴妃長得很像!”
“像我,就是像額娘!”溫皙的相貌四分承襲自額娘,只是多了俏皮婉約之態,二則是年齡上的差距,只不過一眼就能看出是母女。玉錄玳的俏皮比溫皙更勝許多,只是模樣未曾張開,可以想象,將來長大了,至少五分似溫皙。
“公主言行舉止極好!很有尊貴儀態!”舒舒覺羅氏忍不住贊道。
溫皙眼下泛起狐疑,外祖母向著外孫女她可以理解,但是有必要夸地那么過分嗎?玉錄玳那個皮猴子性子,怎么可能言行舉止極好?額娘在規矩禮儀上也算是范本級別的了,玉錄玳才學規矩不到一個月,能畫貓似虎就不錯了!哪里當得起“言行舉止極好”一說?
舒舒覺羅氏的目光從溫皙紅潤的臉蛋慢慢移動到平坦的小腹上,眼中掩飾不住喜悅之色:“先開花后結果。若是能得一個阿哥,皇貴妃也算后半生有個依靠了!”
溫皙笑了笑,“這種事情,隨緣吧。”就算是公主,溫皙自信也會用自己的這雙手給她掙一個幸福的未來!不過的確阿哥好一些,現在沒了孝莊這個大敵,溫皙身份已經是皇貴妃,自然不需要太擔憂了。
現在已經是康熙二十八年,九龍奪嫡的風云人物都差不多蹦完了,后頭的都屬于打醬油的貨色。不會卷入爭斗,將來榮華富貴自然是少不了的。且玉錄玳將來長大了嫁人,也要有個兄弟撐腰才安穩。
“我聽說已經有兩個月了?”舒舒覺羅氏輕聲問。
溫皙點點頭。已經和康熙串通好了,對我一律宣稱是兩個月,古承宗負責安胎,自然不漏半點風聲,只差一個月。敷衍過去也容易。彤史上也添了一筆了,自是不必擔心有人拿著個鬧騰什么。
“頭三個月最要緊!”舒舒覺羅氏諄諄道,“飲食要格外小心,過熱過寒的東西一律不許吃,行宮里雖然有溫泉,也不要去。我聽說泡溫泉也是容易小產的!”
“額娘。我又不是第一次了,這些都曉得!我的飲食也是由伺候的醫女和太醫共同商定的,再穩妥不過了!”溫皙笑盈盈道。
“娘娘以后可千萬不能任性了!”舒舒覺羅氏的話語帶深意。頗有幾分心驚肉跳的感覺,“還好皇上對娘娘極好!娘娘該懂得,知足常樂!”
溫皙心下有些無語,舒舒覺羅氏雖然事事都向著她,她出逃額娘想必也猜測得出來。額娘終究是土生土長的古人。雖然是滿人,但還是受到三從四德思想的禁錮。有些觀點終究無法一致。溫皙不想違逆額娘的心愿,便急忙應下了。
“我瞧著行宮里的一切都好,皇貴妃該用的用度也都不缺,皇上果然是疼娘娘到了骨子里!娘娘也好好待皇上才是!”
“皇上對我好,我都知道。”從一個帝王來看,對妃子到這種程度的確是少見了,溫皙知足,也有些感動,但并不足以讓她傾心。
說著,便拉著額娘的手道:“今夏新進宮的料子,皇上叫人送了一大堆來,額娘也去挑一些吧!這個時候,我也該給皇上寫信了。皇上規定了,每日一封,再晚就來不及送回宮了。”
舒舒覺羅氏頓時面露會意的微笑,道:“皇上疼娘娘,自然是極好的!”說著便由太監引領者進了里頭梢間去挑選料子了。額娘的啰嗦,溫皙很懷念,也很頭疼。
寫信這種事兒,溫皙已經寫出心得來了,把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一大堆亂七八糟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都寫上去應付應付也就是了。康熙都會在翌日回信,然后叫她繼續寫,一邊提點一下溫皙那軟趴趴的字兒如何如何,被批得很慘。不過溫皙臉皮厚,字已經成型了,溫皙也不是有毅力去改的人。
綢緞都是江寧織造府進宮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堆滿了梢間,溫皙自己是絕對用不完的,好東西用不完,自然要給自己人用了。
舒舒覺羅氏挑了兩匹絳紫色的云錦、兩匹阮煙羅分別是老成的栗色和低沉的竹青色,一匹雨過天青色的鮫紗,其他的都是次一等的宮緞,有幾匹顏色十分鮮嫩。
舒舒覺羅氏道:“老太太喜歡絳紫色,質心的兩個姑娘也不小了。”說著,便笑道:“皇貴妃都還沒見過吧,二丫頭叫宛婧、三丫頭叫宛姝,都是一水的可人!宛婧比六公主大三歲,宛姝比六公主小一歲。”也就是一個七歲,一個三歲。
溫皙哦了一聲,忽的問道:“如嬿似乎已經長大了吧?”
舒舒覺羅氏神色見也是不怎么重視這個庶長女的樣子,思忖了一會兒才道:“是了,康熙十七年生的,都十二了,明年也該去選秀了。不過年紀小,多半留中三年后再選罷了。”又笑道:“若娘娘喜歡,改日都叫質心帶來給娘娘看看。”
溫皙點頭,庶女是如嬿,嫡女是宛婧、宛姝,從名字看就一下子區分開來了。嫡庶尊卑分明,何況如嬿還是個早早死了生母的,便問道:‘如嬿可還乖巧嗎?”
舒舒覺羅氏搖搖頭道:“性子有些跳脫,前兩年居然還拿著自己的私房錢出去開鋪子!....還拋頭露面,實在不成體統!唉,嫡庶終究是不一樣的,還是二丫頭更好。”
這個如嬿...溫皙也隨之搖搖頭,記得當初麟格剛剛過繼的時候,額娘還是挺喜歡、也挺照顧她的,許是愈發覺得她不可塑造,只能無奈地放棄了,反正是庶出,后頭也有了兩個嫡出的格格,自然便不指望她能給家族帶來什么榮耀了,只要別給鈕祜祿氏抹黑就是了。
昌平也屬于京畿地帶,雖在皇城外,但鈕祜祿府距此并不算遠,就算坐著慢悠悠的馬車,做多二個時辰也就到了。故而沒幾日,大嫂瓜爾佳質心就來了,帶了如嬿還有自己的閨女宛婧,宛姝還太小,一團孩子氣,便沒帶來。
溫皙自從康熙二十年入宮,也有八年未見如嬿了,現在的如嬿已經不是那個小小一團的孩子了,十二歲已經出落得跟大姑娘似的了,穿著嫩綠色繡著葡萄如意紋的旗服,梳著兩把頭,踩著二寸花盆底,身量雖未長全,但是姿容上佳,一雙杏眼格外水靈喜人,帶著為褪去的稚氣,和宛婧一眼跟隨在質心左右朝著溫皙行大禮。
溫皙急忙虛扶了一把,“大嫂不必多禮!”便叫胡語去扶了起來,賜了繡墩。
溫皙的目光落在了哪個才七歲,卻已經舉止十分規正的丫頭身上,宛婧和玉錄玳差不多大,只是跟乖巧,臉蛋圓圓的,十分可愛,溫皙笑盈盈道:“這就是宛婧吧,眉眼跟大嫂如出一轍。”只是因年歲小,五官更圓潤可愛一些。
質心抿嘴微笑,眼中忍不住自傲之意,卻道:“婧兒哪兒都好,就是不怎么愛說話!”
宛婧便急忙上前一步,福身道:“婧兒見過皇貴妃,皇貴妃萬福金安!”
溫皙點點頭,取下手腕上的藍天芙蓉玉手鐲親自戴在她的手腕上,笑道:“女孩子就該安安靜靜的好。”
宛婧不禁臉色一喜,“多謝皇貴妃賞賜。”
“一家人,不必這么見外,沒有外人的時候,叫我姑姑!”這樣粉嫩乖巧的丫頭,溫皙也喜歡,這個年紀正好可以跟玉錄玳作伴。
“宛婧記住了。臨行前,額娘再三囑咐不可失了禮數,沒想到姑姑這樣隨和。”宛婧微微笑著,笑容帶著甜甜的味道,讓人忍不住生出幾分喜歡來。
如嬿可能是覺得自己被涼在了一邊,有些不大高興,咬牙便上前似模似樣地俯身道:“如嬿給皇貴妃請安!”
溫皙淡淡地嗯了一聲,道:“許多年未見,本宮都不認得了。”就算是以前在承恩公府的時候,嘎珞也是不喜歡這個庶出的丫頭,現在表現得淡淡的,也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