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通縣。
一只雪白的天鵝緩緩降落在一處無人的山麓,溫皙就騎在大天鵝雪青的背上,身上披著一件雪色的斗篷。
一旦大天鵝飛起來,底下的人就不會看到天鵝背上還有一個人。一路從皇宮里飛出宮城、飛出皇城,本就是冬日里了,又是這樣下雪的天,溫皙的手腳都快凍僵了,只能緊緊貼在雪青身上,從中取暖。
溫皙顫微微翻身下來,摸了摸雪青纖長的脖頸,道:“辛苦你了。”然后一揮手,把雪青送回了空間靈泉山上,然后把空間里的青蘭弄出來。
青蘭懷里還抱著熟睡的玉錄玳,經歷了這么驚心動魄的事兒,她卻睡得酣甜。
此時已經是早晨了,雪花飄搖,冷風嗖嗖,天上的云烏壓壓、暗沉沉,仿佛在積蓄一場大雪。天又冷,此處又是頗為偏僻的所在,所以連半個人影都沒有。冬日寒冷蕭索,自然人人都貓在家里不出門了。
溫皙回望南面那巍峨的皇城城墻,呼吸著不屬于紫禁城的氣息,終于離開了!她的離開不僅僅是因為巫蠱或者德妃之死的牽扯,而是原來她內心深處,終究還是如鳥兒一般,渴望著自由。
況且,她沒有愛上那個男人,所以可以毫不猶豫地離開!內心或許也再隱隱害怕,要是真的愛上康熙那種男人只怕自己會受到更大的傷害!所以,作為一個自私女人。要受傷害還是你來受吧,老娘不伺候了!
再見了,公用黃瓜!!!
至于,她一“死”,是否會影響到鈕祜祿氏家族的榮耀,就不在溫皙的考慮范圍之內了,反正她從未在乎過什么家族,她自始至終在乎的也只有額娘而已!鈕祜祿氏出了一個皇后、一個貴妃、一個嬪,還有一個生母是鈕祜祿氏阿哥。已經足夠榮耀了。
青蘭仰頭看了看半山腰的那個莊子,嘴巴一張便是一條白練,已經是十一月了,天氣冷得很,青蘭懷里緊緊抱著玉錄玳,低聲問道:“主子。那就是您給梅兒的陪嫁莊子嗎?”
溫皙雖然沒有來過,但是具體位置還是有數的,就在通縣雙峰山西峰的半山腰,地理位置十分明顯,一看就知道。莊子雖小,貴在隱秘。且通縣是京杭大運河的最北端,隨時可以啟程南下。這個莊子附帶了三百畝山林地。都種植核桃樹、山楂樹、柿子樹這些不拘地方也能生長的果樹,上腳下還有一百畝次一等的田地,用來種糧食,這也只能算個中等規模的田莊,不用擔心惹人注意。
徒步登山,還好山坡不算陡峭,路也似乎被修繕過。不算太累。莊子只建在半山腰藏風的地方。冬日里下雪就罷了,最怕的就是北風呼嘯。那才叫一個刺骨的冷!溫皙身上雖然穿著厚厚的毛領斗篷,但還是覺得冷,只能加快了腳步。
梅兒和杜和在莊子外頭等著溫皙,一見到溫皙和青蘭,梅兒急忙迎了上來,把一早準備好的大氅披在溫皙和青蘭身上,又把熱乎乎的暖爐分別在溫皙和玉錄玳懷里塞了一個。
梅兒搓著手、哈著氣兒道:“主子可算來了,今兒也太冷了!”
溫皙握著梅兒的手,仔細瞧她,身上多了許多成熟婦人的韻味,也略長胖了幾分,便放心了,道:“冷才好,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不用擔心被發現了。”
杜和急忙上來打了千兒,但一時間嘴拙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溫皙了,只能道:“您快請進吧,外頭冷!”
莊子規模不大,一個中等大小的四合院,地方避風又向陽,的確是冬日貓冬的好地方。從漆紅的正大門進入,過了垂花門,就是內院了,正房外兩邊花壇里種植著兩株巨大的柿子樹,葉子早已落盡,枝頭卻還掛著些深橘紅色的柿子,頂著積雪,在白雪皚皚的世界里分外顯眼。
梅兒搓著手笑道:“冬日里什么花兒草兒都落了,光禿禿的不好看,就留著那些柿子點綴了。”
溫皙哦了一聲,笑道:“的確好看,看得人都嘴饞了。”梅兒倒是比以前稍微挨說話了一點。四合院,四面圍起來,冷風刮不進來,還沒進房,便覺得暖和了不少。正院東西有東廂房和西廂房各一間,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兩側還有東西耳房各一間。正房后頭還有一排子后罩房,是給下人住的地方。十分標準的四合院,成新的樣子,還算雅致。
梅兒急忙扶著溫皙進了正房,杜和則退避去了廂房。正房里頭已經熱熱地燒著炭火了。熱氣撲面,舒服得很,溫皙脫了大氅和斗篷,急忙去看了看青蘭懷里的玉錄玳,小二人粉粉嫩嫩打著哈欠,還好給她包著狐皮的外套,一點也凍著,小嘴兒一咕噥,繼續睡去了。
梅兒不禁心生喜愛,笑道:“這就是主子的孩子嗎?長得太好看了,像主子一樣皮子白嫩如雪。不像禪哥兒,黑黢黢的。”
梅兒嘴里的禪哥兒應該說的就是她年春時候給杜和生的兒子了,溫皙便起了好奇心,問道:“就是杜禪嗎?我都沒見過呢!幾個月大了?”
梅兒臉上透著幸福的笑容,道:“八個月了。當時懷著那孩子的時候,婆婆說,若是女孩兒就叫杜嬋,女字旁的嬋;若是男孩兒就叫杜禪,參禪的禪。”
溫皙忽的問道:“怎么不見董嬤嬤?”
梅兒回道:“昨兒就被夫人叫去說話了,今兒這樣的天怕是回不來了。”
“我額娘?”溫皙恍然一愣。
梅兒嗯了一聲,道:“夫人常常叫婆婆去聊天說話。”
溫皙聽著屋外雪落的聲音,撲簌簌不停息。便道:“本來打算和你們碰個面便南下的,沒想到起了這么大的風雪。”
梅兒帶著幾分擔憂,急忙道:“這么大的風雪,運河上必然也是風高浪急,主子也是稍微留兩日吧。這個莊子里沒幾個人,只有兩個廚子和兩個老媽子,不用擔心走漏消息。”
正說著,一個略微發福穿著褐色棉襖的老媽子推門進來,手里端著一盤子還掛著雪花的紅郁郁的柿子。放在桌子上道:“老爺讓給貴客送來。”
溫皙摸了摸那觸手冰涼的柿子,看著梅兒道:“這個杜和,一如既往地機靈!”
梅兒抿嘴道:“他就這點小機靈勁兒,您不嫌棄就好。”老媽子進來,梅兒就改了稱呼。揮了揮手叫那老媽子退下。梅兒便去給炭盆里添了兩塊炭,道:“這里只有竹炭。委屈主子了。”
溫皙笑道:“紅籮炭也就是稀缺一些罷了,宮里炭盆里有時候也燒竹炭,我倒更喜歡這個味道。”冬日里難免濕寒,發霉生出異味,而竹炭能吸濕防霉、消除異味,在民間是最受歡迎的炭了。
在莊子用了一頓早膳。梅兒取來早就準備好的一包東西道:“這是主子您囑咐公爺準備的東西,都弄好了。”梅兒口中的公爺便是指麟格。自從遏必隆死后,麟格作為繼子就繼承了遏必隆承恩公的爵位,因此是公爺。
里頭是份身份文碟和秀才功名的證明,要想去外地必不可少的便是身份文碟和通關路引,而溫皙特意要了秀才功名的身份,為的就是免了通關路引這道麻煩的步驟。有功名的人,可以隨處游學。無須路引,不用被拘束在一方土地上。
梅兒又道:“主子說要船。杜和去購置一時間找不到什么好的,正好公爺有一艘不錯的船,便給送來停靠在港口了,只等著風雪停了即可。”
溫皙點點頭,道:“我一住下,到叫你們夫妻這對主人要住在客人的廂房了!”
梅兒笑道:“主子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東廂房還很朝陽暖和呢!”說完又轉移話題道:“對了,竹兒也嫁到了通縣這邊的何家,主子要不要見見她?以后走了,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溫皙搖搖頭,道:“這個關頭還是算了。我連額娘都不敢見,何況竹兒呢。何家日子不大好過,你和杜和以后多照顧一下竹兒。”
梅兒點頭道:“奴才和松兒、竹兒都是一塊長大的,主子不說,奴才們也會相互照顧、相互扶持的!”
溫皙渾身都已經暖和透了,便把手爐擱在桌子上,道:“看著你們都嫁人了,我也能安心走了。”南方暖和,正是去的好時候。
梅兒看了看一旁哄著玉錄玳的青蘭,道:“有青蘭伺候著主子南下,奴才也放心一些。”
溫皙最后又叮囑道梅兒,讓杜和麟格保持聯系,關注著宮里的動靜,有什么事兒第一時間告訴她。青蘭則被安置在西廂房住下,溫皙和玉錄玳住在正房,青蘭和梅兒都不放心,起夜了好幾次回來悄悄瞧了好幾次。
溫皙換了床,一時間睡不大習慣,二則是梅兒和青蘭總瞧瞧過來添火又蓋被子的,溫皙也不敢隨意進入空間了,只好老老實實在這兒睡覺了。
翌日,便傳來了太皇太后薨逝的消息,就是在溫皙在承乾宮放火的那一夜,麟格的信中還說康熙幾度暈厥,傷心過度,從昨日早晨就不進丁點粥湯了。而關于“溫僖貴妃”的消息確實一丁點都沒有,沒有死亡的消息,連失火都對外宣稱只是燒了后殿,并無大礙。
溫皙沉默著將信件扔進炭盆里燒了,昨日下了一日的大雪,今天還在繼續下,只不過風小了些,依舊還是不能啟程。溫皙心下焦急,卻只能按下心來繼續等著。
傍晚的時候,麟格又來了第二封的飛鴿傳書,康熙下旨,秉承太皇太后遺愿晉封溫僖貴妃為皇貴妃,皇貴妃哀痛太皇太后過度,已經病倒,雖未行冊封禮,一切都照皇貴妃用度。皇貴妃病體纏身,特許前往昌平行宮繼續為太皇太后祈福。
自從她生了玉錄玳,因為不是兒子,康熙就沒有在提及冊封皇貴妃的事兒了,加上孝莊病重、德妃薨逝一連串的事兒,只怕他自己也忘在腦后了。現在卻在孝莊剛剛死了的時候加封實在不合時宜!不過康熙也聰明,抬出一個孝莊“遺愿”,孝字當頭,誰也沒法反對!
承乾宮雖然付之一炬,但是大火過后,沒有找到遺體,康熙必然不相信她死了。溫皙也沒打算能瞞得住康熙,本來打算騎著大天鵝飛出皇宮,然后急速南下,逃之夭夭也就是了。只是天不從人愿,大雪未停,也只能暫時憋在這個地方了。溫皙只希望風雪快點停下,遲則生變,萬一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許是老天爺真的有心幫她,第三日的時候大雪停了,雪霽之后還出了太陽,溫皙終于可以啟程南下了。皇城那邊傳來消息,已經全城戒嚴,只許進不許出了。可惜溫皙一早就飛出了皇城,到了通縣。不過通縣也屬于京畿地帶,搜查完了皇城,只怕很快就會搜到這里來還好,雪已經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