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皙正要跨步進入正殿,就聽見里頭細聲細氣的聲音:“貴人姐姐,貴妃不肯接見,是否是厭惡婢妾?”
只聽布貴人兆佳氏語氣平靜地道:“你只要安安分分的,貴妃不會為難你一個答應。”
溫皙略止下腳步,抬頭看了看檐下的龍鳳和璽彩畫,富麗堂皇,端的是華美無比。正殿明間雙交四菱花的門開著,卻隔著十二扇通天接地的云母屏風,屏風上玉石鑲嵌,玲瓏剔透,又以金漆彩繪,色彩艷麗,燦如錦繡,又起到了極好的隔斷作用。
“可是貴人姐姐不也是很安分嗎?卻自入住承乾宮以來,甚少得到皇上召幸”劉答應說著,聲音愈發低了,帶著幾分害怕。
布貴人的聲音倒是依舊和緩,只沉默了一會兒道:“我跟你們不同,我入承乾宮之前,也是差不多的。”
“可是”劉答應忍不住道,“主位不都是應該照拂自己宮里的人嗎?可是貴妃娘娘卻是照拂著長春宮的宋貴人,宋貴人入宮不過三年,就從個答應成了貴人了。”
布貴人道:“她有生養,貴人的位份也不過常理。我當年也是生了四公主才晉貴人的。你若將來有福氣有生個公主,也會有這一日。”
劉答應低低地道:“公主自然好,阿哥便更好了”
這個劉氏也是個有野心的,她與宋氏的出身的確差不多,不過宋氏比她更識趣。更知道進退。溫皙不過是順手幫襯著宋氏一把,更重要的是為了成妃。有一個宋氏就足夠了,溫皙可不過在自己宮里培養一個寵妃。
見她們不再說什么,便施施然進殿,“布貴人來了多久了?本宮方才去看十阿哥了,耽擱些時間。”
布貴人急忙示意了劉氏一眼,二人齊齊行大禮:“給貴妃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金安!”
布貴人抬頭笑道:“貴妃的十阿哥一定有長胖了!改日婢妾也帶著四公主一起去看看弟弟。”
溫皙叫二人起來,賜了繡墩坐下,閑話家常一般跟布貴人嘮嗑:“本宮見舒舒公主也長高了。氣色也好多了。”
“都是托貴妃娘娘的福!”一說到舒舒,布貴人頓時滿臉欣慰的笑容,“四公主調皮,幸得娘娘憐愛,才有今日!”
一說起孩子,布貴人的話就多了。絮絮叨叨說了兩刻鐘,布貴人才想起被撩在一旁跟隱形人似的劉答應,這才訕訕一笑,介紹道:“娘娘,今兒是劉答應入宮的第二日,婢妾特意帶她來給娘娘請安問好的。”
劉氏急忙起身。做萬福,道:“貴妃娘娘吉祥!婢妾答應劉氏。請貴妃萬安!”
溫皙垂著眼瞼,順手拿起桌上的金胎琺瑯彩錦地五彩團鳳的茶盞,喝了一口春茶,嘴上淡淡地道:“是個懂規矩的。取一斛珍珠賞賜給劉答應。”
新人覲見,需賜賞下去,是慣例,就如同當初布貴人和章佳庶妃剛來的時候也得了賞賜。東西賞賜下去。溫皙就不打算多說什么,便對布貴人道:“本宮新得了些宮花。樣式奇巧,想來舒舒公主會喜歡,你帶些送去西三所吧!”
布貴人一聽有機會見女兒,自然是心早就飛過去了。兆佳氏雖然是公主生母,但是身份卑微,不能常常去西三所,舒舒公主雖然常來,但是畢竟不能日日相見,布貴人有機會名正言順地過去,自然不會浪費這樣的機會。拉著劉答應謝恩便一起告退了。
春日里,御花園的碧桃開得丹彩嫣然,碧桃均是復瓣,朵朵綻放,粉粉灼灼,千千萬萬,累成一串串,簇成一片片,織就了一片花海。滿樹和嬌爛漫紅,萬枝丹彩灼春融,的確是好景色。
午后,日頭暖暖的,不似夏日酷熱,平添了許多溫敦的氣息。風拂面,帶著香甜的桃花氣息,花叢里有胖滾滾的蜜蜂穿梭,嗡嗡地抖動著薄薄的、透明的小翅膀,辛勤地采食花蜜。
溫皙穿過碧桃花海,往浮碧亭而去,遙遙便聽見花枝簇擁下,正是新封的佟貴人嚶嚶哭泣,“此事是妹妹的錯,都是妹妹沒有看好雪絨,還請郭姐姐寬恕則個!”
郭貴人此時已經是七個月的大肚子了,身材格外臃腫,在宮女攙扶之下,一臉的驚魂未定之色:“少在哪兒裝可憐!要不是董姐姐護著,這會兒你就得逞了!”
董氏立在郭貴人一旁,一個小宮女正用帕子急忙將她被抓得血淋淋的手背給緊急包扎好。董貴人臉色發白,但還是好言安慰道:“郭妹妹,你身子重,置氣對皇嗣不宜。”
佟佳素婉也是垂淚道:“都是妹妹不好,郭姐姐千萬不要置氣,妹妹有錯,姐姐盡管責罰,絕無怨言。”
郭貴人冷冷一哼,道:“我不過區區一個貴人,你也是貴人,我哪兒敢責罰你呢?不過,別指望這件事兒就這么算了!”
溫皙從花枝見穿梭而來,“這是怎么了?”這么快就鬧上了?
沒等郭氏回話,董貴人先上前一步行禮,眼中含淚道:“貴妃娘娘給郭妹妹做主啊!佟貴人的哈巴狗不知怎么的,朝著郭妹妹的肚子就撲了過來!差點就出事!”
溫皙看了一眼瑟縮了佟佳素婉腳底下的那只雪白色的小哈巴狗,可憐兮兮地躲在佟佳素婉身后,又看了一眼郭氏道:“差點出事?意思就是沒出事兒了?”
郭貴人語氣不善道:“婢妾要是出事了,可不是如了某人心愿了?”
董氏又急忙勸慰道:“郭妹妹消消氣,雖然是佟貴人的狗沖撞了妹妹,差點害了皇嗣,但畢竟無大礙,佟貴人也賠罪道歉了。也就算了吧。”
郭氏冷冷一哼:“想要害我的孩子,我豈能輕易放過?!”
佟佳素婉垂淚道:“貴妃娘娘容稟,雪絨是平貴人的愛犬,并非婢妾所有。”
溫皙聽了,微微一挑眉毛?小赫舍里氏的狗?今天這事兒真是有趣極了!一下子兩新兩舊四個貴人牽著到一塊了。
佟佳素婉抹淚道:“都是婢妾沒有看好雪絨,才沖撞了郭姐姐,是妹妹的錯!”
郭氏臉色頓時難看了,“既然是平貴人的狗,怎么到了你的手上?!”
佟貴人道:“是平貴人的雪絨丟了。怎么也找不到,婢妾回到景仁宮才發現雪絨竟然跑到臣妾宮里來了。今兒正要給平妹妹送去,不想雪絨到了碧桃林竟然突然不聽話了,朝著郭姐姐的肚子就撲了過去。”
到底是佟佳氏想要借平貴人的狗謀害郭氏肚子的皇嗣呢,還是董氏設計讓雪絨撲過來,趁機要嫁禍佟貴人或者說是平貴人呢?溫皙也一時間看不清。誰是主謀了,便道:“那既然不是佟貴人的狗,那這事兒就不能算是她的錯了。”
郭氏冷冷哼了一聲,董貴人急忙訕訕一笑道:“貴妃娘娘說的是。”
溫皙手中的帕子一攏,道:“郭貴人以為如何?”
郭氏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道:“貴妃娘娘于宮中行事素來公道。還請貴妃做主,帶著婢妾三人前往永壽宮。問問平貴人,也好給婢妾和腹中的皇嗣一個說法。”
“好!”若是她說就此罷了,溫皙到會覺得無趣了,事情就是要繼續鬧下去才有得是好戲看呢。
于是,一行人迤邐往永壽宮而去。
平貴人赫舍里氏,現居于永壽宮東配殿,懷里抱著雪絨。訝異地望著郭氏的肚子:“你說雪絨撲了你的肚子?不可能的,雪絨是最乖的了!雖然是狗。可比那些貓兒都要乖順。”
郭貴人諷刺道:“平貴人是意思是我是在誣陷一條狗了?”
平貴人手拿著一柄象牙梅花梳子,給哈巴狗雪絨梳理著雪白的毛發,注意力完全不在郭氏等人身上,嘴巴嘟囔道:“那是自己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你”郭氏頓時臉被氣得漲紅了。
佟貴人急忙道:“平妹妹,的確是雪絨撲了郭姐姐。你快給郭姐姐認個錯,郭姐姐寬宏大量,不會跟你計較的。”
平貴人鼓著嘴巴,有些氣不過道:“又不是我讓雪絨去撲她的,我有什么錯?!天曉得是不是她在身上撲了什么刺激性的香粉,才讓雪絨失常的!我的雪絨是最乖的了!”
董氏緩緩開口道:“平妹妹,此事終究是雪絨沖撞了郭妹妹,而雪絨又是你養的。我們今兒來,便是要和解的,只是平妹妹一點認錯的態度都沒有,平妹妹若是不肯和解,那可就”
“就如何?”平貴人倒是一點也不畏懼,挑眉道,“你要去皇上面色告狀嗎?!”
董氏頓時微微一笑道:“我怎么會為了這點小事兒就去打擾皇上,這點小事情貴妃娘娘懲處,想必也沒有人敢有什么異議。”
溫皙一笑,這個董氏倒是會踢皮球,便莞爾笑道:“不知道郭貴人和董貴人想要讓本宮如何懲處呢?”且先看看她們所圖為何吧!
董氏起身,萬福道:“貴妃娘娘,謀害皇嗣本是誅九族的大罪!不過幸而郭妹妹并無大礙,平貴人想來也是無心之過,還請娘娘從輕責罰。”
溫皙面上依舊帶著笑容,看向郭氏道:“郭氏,你覺得如何懲罰平貴人,你才會滿意呢?”
郭氏一手放在高聳的肚子上,傲然道:“差點撲了臣妾肚子那畜生是決計不能留了!至于平貴人,只要她肯誠心向臣妾斟茶賠罪,便請娘娘稍稍禁足她幾個月,靜思己過,也就算了!”說完,還是一副施恩于人,“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
“讓我給你道歉,你休想!!”平貴人聽了,頓時炸毛,“你頭發絲都沒傷到,憑什么罰我?!”若是禁足,必然不能侍寢,今晚便是新人開始侍寢的日子,平貴人自然是不肯了。
董貴人抿嘴微笑,臉上帶著勝利的微笑,柔聲道:“平妹妹,只是禁足一下而已。對于涉及謀害皇嗣這樣大事兒,這也算是極低的責罰了。”
平貴人懷中抱著雪絨,小臉上帶著傲氣,氣沖沖道:“我養了雪絨還不到三天,這哈巴狗是我進宮第一日皇上賞賜的,有本事你去皇上問什么雪絨會撲人!”
溫皙眼睛里帶著笑意,康熙給平貴人的狗?!溫皙笑意滿滿看著郭氏、董氏二人,道:“郭氏,你現在是不是想讓本宮帶著你們去養心殿質問一下皇上,問什么他送的哈巴狗會撲人?”
董氏、郭氏現在算是傻了眼了,一條狗,沿著佟貴人牽出了平貴人,再由平貴人牽連到了康熙頭上。就算是給她們幾個膽子,也不敢質問到養心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