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這事兒,你先主持調查,死者的基本情況,死亡的時間、地點、原因,證明人等。韋書記,你派人協助一下蔡召明同志。”趙無極說道,便轉身去費琳娜等人那兒,“大嫂,等會,你有什么先給派出所的蔡警官說,有什么說什么。”
村婦嚶嚶地哭著,見到趙無極,更是大哭起來:“趙鄉長啊,你可要給我家那死鬼主持公道啊,他昨天晚上,還說要來找你反映情況呢,沒想到,今天早晨,那三個天殺的把我家那口子喊出去后,就成了一個死人!趙鄉長,我冤枉啊…”
村婦一邊啼哭,一邊用手指著剛才要出來說明情況的三個青年。而就在這時,為首的那個青年也聽到了村婦的指責,不過,他的臉上卻露出一絲不屑的神色來。
這絲不屑的神色,非常輕微,不注意根本沒人會發現。只是,鳳山鄉的人并不明白,哪管你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在趙無極的火眼金睛面前根本無所遁形。
只是,趙無極即便比警察和神探厲害一萬倍,但他不是警察,也不是神探。要處理這事,他必須按規矩來。他隱約感覺到,就算是那三個青年殺害了這個叫康明全的村民組長,這事兒也并不那么簡單。
因此,第一步,他讓警察出面調查,看看情況再說。至于尸體,先放著吧,此時是冬天,放上個三五天都不會有問題,而在這中間,一定會有新的發現。
“大嫂,你先別哭。等會兒,警察還要找你問情況呢。你放心。我們是人民政府,你如果有什么冤屈,政府會為你作主的。”
趙無極安慰道。如果在前世,趙無極自己都不會相信自己說的話,但是。現在趙無極有資格這樣說。再說,趙無極還是希望通過司法途徑為老百姓解決問題,讓百姓樹立對法律的信心。
“其他不相干的人,都散了吧。如果你們有情況要反映的,韋書記、甘鄉長,你安排幾個人接待一下。”李蘋不在。趙無極就是這兒的最高長官,出面接待,聽取反映,由副職出面是正理。
圍觀的百姓見狀,三三兩兩地開始往外走,但他們之間的低語卻被趙無極全部收到了耳中。
百姓甲說:“哎。又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就這樣沒了。”
百姓乙接口道:“誰讓他多管閑事呢,這么多年來,斑竹河的費家豈是好惹的?死了活該!”
百姓丙道:“聽說,費家有人在縣上活動,要為費仁強翻案呢。你們說,費仁強會不會哪天突然回來當書記呢?”
百姓丁:“哼!當書記。那是不要想了,費家如果還這樣胡作非為,日子也長不了的!”顯然,這個人看問題更本質一些,而且,對費家也很不滿。
“早就該天打雷劈了!”百姓甲說道。
而一群百姓說的則與趙無極有關。
“喂,劉二,你剛才發現沒有?好個娃娃鄉長見到死人,一點臉色也沒變,算是個有膽的。”
“呵呵。張三,你太孤陋寡聞了吧。趙鄉長可是個了不得的人,被吳冕首長接見過的人呢,一個死人又算個啥?”
劉二道:“也不知這個鄉長能不能把兇手繩之以法。”
“這個難說,斑竹河費家。沒有證據是難以扳倒的。”拉過話頭的是最先發話的張三。
“如果真能扳倒費家,我到不在乎給這位姓趙的送一面錦旗,上面寫三個字:趙青天。”說這句話的,是出言譏諷張三的李四。
圍觀的群眾有上百人,多是鳳山村的村民,少數是斑竹河村跟來看熱鬧的村民,上百人各式各樣的看法,趙無極全都聽得清清楚楚,他也沒有生氣。
但是,趙無極卻從中聽到一個讓他觸目驚心的結論,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百姓,對鳳山鄉政府都持不信任態度。雖然趙無極也知道造成這種狀況的原因是什么,但他還是感到驚心。
大約有百分之幾的百姓,寄希望于趙無極,認為趙無極是上面派來的人,有大靠山,說不定能揭開鳳山鄉的黑幕。
“難道,鳳山真還有自己沒發現的深層次的問題?”趙無極有些疑惑。
這還真不怪趙無極。趙無極能夠發出這樣的疑問,說明他是非常清醒的。
華夏的鄉村治理,或曰基層治理,一直到21世紀都還處于探索之中,而即便到了那個時候,也沒有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網絡上的名言“別把村長不當官!”就是農村政治最真實的寫照。
由于體制的原因,華夏的“官”與“民”從來就是分裂為兩個體系的,用戲劇語言來說,就是“兩股道上跑的車”,互不相交,互不相干,互不相屬。
從官的角度看,華夏是流官制,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干幾年就要挪地方;同時,華夏對官員的考核,從來是來自于上級,或升或遷,都是由上級說了算。也因為如此,“面子工程”就出來了,上級管那么多地方,他有看到什么,他最多也只能走馬觀花,看到面子上的東西,也因為如此,后世流行一種“數字出官”的說法。
“數字”即“GDP”。我們不懷疑這個數字的真假,姑且算是真的吧。我們設想一下,這個真實的數字,對老百姓的意義在哪里?網絡上有個笑話,是講某幾個笑星的對答。
趙笑星:請聽題,你房子的面積是10平米,你鄰居的房子從0平米變成了100平米,請問你的住房面積增加沒有?
范笑星:沒有。
高笑星:錯!你的平均住房面積增加了45平米。
這個笑話,普通人一聽也就一笑了之,因為這就是現實的“無奈”;但是,這個笑話的經濟學意義卻截然相反。
從宏觀經濟學的角度講,華夏形勢一派大好,神馬神馬我們去年增長了多少多少。
從微觀經濟學的角度講,每一個數字變化的背后,就意味著一部分人,甚至大部分人生存條件的惡化。
真要說住房面積的增加,這樣的數字才有意義:華夏有多少戶人口(有數據的),有多少戶住別墅?有多少戶住大房子,有多少戶住小房子,有多少戶是按揭買房,有多少戶還沒有房(要統計很容易),去年或今年,有多少人第一次搬入了新居,有多少人換了別墅?
對于基層干部來說,一年或者幾年都難以見到縣委書記,縣委書記對一個鄉的認知,最多是來自于地圖上的名字,或者官員名單,此外,則只有報表上的數字了。
這是從官的角度講,華夏的傳統,決定了官只會對他的上官負責,至于下面的“民”,原則上抹平,不出事就行。
再從民的角度分析,民與官并沒有直接利害關系,因為官的工資由上級發,因為官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即便自己給官送點禮,也給自己換不來實際的發處,官不可能直接把好處給自己,因為管著自己的并不是官,而是鄉村治理結構最重要的一環:村——支書和村長。
譬如,我家要翻修房子,要批點宅基地,這個,找官是不行的,得找支書或村長;他們批了后,才能拿到鄉上找官批,而一般情況下,官都要批,否則,就會造成官與支書、村長的對立,不利于官開展工作,當然,官也不了解我家的情況,原來的房子是寬還是窄,是否夠住的問題,他只能以村上批的文件為依據。
譬如計劃/生/育,真正了解情況的,是村支書、村長以及婦聯主任神馬的,官,是不了解情況的,即便你挺著個大肚子走到官員面前,哪怕你就是二胎、三胎,他知道嗎?說不定,他一高興還會祝賀你兩句,要生個大胖小子呢。
此外,在這個特定的時代,甚至到了21世紀,村民的命脈也被支書和村長抓在手中:困難補助,由村上說了算;項目扶持,由村上說了算;是否出工出力(以工代賑,相當于義務工,譬如某著名的渠,就是這樣建設起來的),由村上說了算;你家男人是否結扎(計生專業詞匯),你家女人是否安環(計生專業詞匯),你家老人的墳地(干涉較少,但亦有),你家孩子是否能上初中(推薦上學年代)等,沒村上表態,神馬都沒有。
在特殊年代,如果一個農民想要進縣城(需要在縣城住一天那種),沒村上的“路條”,連村子都出不了。
一句話,村,拿捏著村民的所有經濟與政治前途,關系不錯的,每有好事都能輪上你;關系差的,每遇不好的事肯定跑不了你。
而這又涉及到另外一個問題,即家族問題。一般而言,如果你姓張,即便華夏第一大姓,但在斑竹河村卻只有你一家或三兩家人,你想當村長或支書?想都不要想!因為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其背后的實際利益有多少。
試問:在這種情況下,一個普通村民敢向趙無極說真話嗎?你干得好,三兩年就走了,留下村民祖祖輩輩在這兒受支書或村長的打壓?
或許有人很天真地問:難道,農村就沒有法律了?農村當然有法律,如果你當眾殺人肯定也要被判刑!但是,你家的豬今天被毒死了,你家的雞明天不見了兩只,你家的瓦房后天被一塊石頭砸了一個洞,你找誰,找警察給你賠雞和豬?(。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