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三山,忘川
日月之交，晦明晦暗。
日顯橙紅，半在海里燃燒，半在海面熾熱；
月露昏黃，好像一滴淚水落在古舊的信箋上，在暈開成一片。
日月之交時候，天色最是奇詭。
一點碧綠，帶著海水般的藍，從三山之巔升騰而起，給這片天地渲染上日月之外的第三種光彩。
海藍漸褪去，碧綠浮上來，似是一條流淌著綠水的河流，在緩緩地成型。
綠光中，一個盤坐在皇座上的人影，懸浮而起。
楚留仙，高踞在真龍皇座上，雙手自然地放下搭著扶手，整個人都在放著光，如日月之外，第三個別樣星辰。
此刻的楚留仙，真如日月一般。
在他周身上下，無數個漩渦在生滅，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靈氣漩渦，星云似地無止盡吞噬著周遭靈氣。
靈氣漩渦的吞噬是如此肆無忌憚，漫天飛舞得疲倦了的月下蛾本要隨著月落而降下，此刻齊刷刷地懸停在空中，仿佛感受到了令它們驚懼、忌憚的東西。
無數月下蛾，再渺小的意念匯聚在一起亦成洪流，滾滾涌向楚留仙。
意念的洪流是小，隨時可能蜂擁而來的，無數的月下蛾才是真的大恐怖。
那無窮無盡的月下蛾懸停在空中，拍打著的翅膀上不住揚揚灑灑下銀色的粉末，恍若月在流淚，流出了月華凝成的瓊漿，又似星辰隕滅后的星塵。
漫天光影下，楚留仙雙手高高托起，如烘托著日月不墜。
雙掌間，那迸發而出的綠光源頭緩緩高飛。
“轟隆隆”
大海忽然開始劇烈地晃動，好像在海底有大地震在爆發，引起滔天海嘯，那一道道劇烈拍打在岸邊礁石上的浪潮，更似無數人在頂禮膜拜著什么。
“真龍，果然才是大海的主宰！”
楚留仙心中感慨，遙想那逝去的真龍一族主宰七海，靠的也未必是什么七海禁制，它們好像天生就能得到無量大海的親近。
他抬頭，望向綠光源頭，也是導致無量大海顯露出此異狀的根緣。
那是一根手杖，粗如兒臂，上下纏繞著一條真龍形狀，不顯威嚴，反而露出優雅姿態。它通體上下，流轉著柔和的靈光，仿佛是一個優雅的女子，在海的對岸笑靨如花。
龍口上，銜著一顆碧石，不住地散發出微光來。每一縷的微光浮現出來，都會被百倍地方大，眼前米粒光輝，百丈外就是皓月之光，千丈外便通天徹地，直可照透九幽。
孽龍敖驚天，異寶：忘川！
楚留仙一點一點地將雙手高舉，握持在掌中的手杖，赫然就是“忘川”這件能瞬間釋放出陰神法術：忘川咒的異寶！
此寶入手，一次未用，如磨礪了千載，又封存了萬年的神兵利器，此刻通體都在顫鳴，如潛龍要一聲長吟，翱翔九天。
“是時候了！”
楚留仙在雙手握上異寶：忘川后，瞳孔驟然收縮，本就催動到了極限的仙域根本法引導著匯聚而來的無窮無盡靈氣，轟然灌入到“忘川”當中。
“嗷嗷嗷”
一聲龍吟，響徹天地。
手杖上的優雅神龍似乎活轉過來，在沿著手杖上下纏繞著，仔細一看，又仿佛凝而不動，一切只是幻覺。
緊接著，讓楚留仙覺得無比熟悉的一幕，驀然出現在眼前。
“嘩嘩嘩”
日月星辰牽引，潮漲潮落潮汐，一波波綠色浪潮，潮汐一般地以異寶忘川為中心，向著四面八方涌去。
楚留仙心頭一顫，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從心底最深處浮了出來…
“忘，還是不忘？
難舍，又難得！
不由自主，是為——忘川！”
如有一個沙啞的女子聲音，在楚留仙的耳邊千百遍地吟詠著，引導著他去感悟那種忘與不忘，難舍難得，不由自主的情境。
只有如斯情境，才能爆發出如斯的兩難與痛苦，最終一切情緒，融入法術。
這便是：忘川咒！
這個讓楚留仙刻骨銘心的陰神法術，豁然從他的雙手中迸發出來，席卷而出。
同一時間，“嗡嗡嗡”異聲似起，所有的月下蛾都被驚動，四面八方匯聚而來，鋪天蓋地地撲下去。
如此恐怖的數量，即便是一個陰神尊者，也會被瞬間吸干肉體和陰神，徹底消散在人世間。
可是，遲了！
“刷刷刷刷刷刷”
如落英繽紛，又似天花亂墜，無數的月下蛾如飛蛾撲火，漫天而落。
一波波綠潮涌過，就有一片片的月下蛾墜落下來。
那一波波綠潮，仿佛是一陣陣的風，將每一只月下蛾原本明明如火的雙目吹得熄滅，將舒展開來的羽翼吹得坍塌。
頃刻之間，幽幽海面上，鋪滿了一層陰燦燦的光，無數月下蛾的尸體漂浮在海面上，恍若給汪洋穿著上了一件素裹銀裝。
汪洋如綠潮涌動，彌漫在整片海域的海無量轉眼將月下吞噬。
不等海面顯露出原本的顏色來，又是一片片的銀光從天而降，仿佛是兩個存在在拔河，看是落得快，還是吞噬得迅猛？
“喝！”
“去！”
楚留仙大喝出聲，本就高舉到極限的雙臂詭異地又向上了一截，異寶：忘川脫手飛起，恍若月輪升上九天，掛上了蒼穹。
同一時間，明月再是不舍，終究西沉下。
伴著朝陽噴薄而出，萬丈光芒橫掃一切陰霾，異寶：忘川上迸發出來的綠潮陡然密集，直似鐮刀掃過，將無數蜂擁而上的月下蛾收割。
那些月下蛾有多少，幾千？幾萬？還是幾十萬，上百萬？
楚留仙不知道，他只是看到漫天銀色的海洋，無數嗡嗡嗡的鳴叫，隨著最后一撥綠潮涌過，戛然而止。
月下蛾，死絕！
“無數生靈，滔天殺業！”
楚留仙心中涌出在山城時候感慨，臉上卻掛上微笑，如此而已。
對面的海面上，仿佛水下有什么存在勃然而怒，大浪起，吞噬遍布在海面上的點點銀光，卷起的浪潮仿佛膠狀，有著森然的綠色。
那無數的月下蛾恍若將海無量喂飽，卷起的大浪竟是不墜，而是一浪蓋過一浪，呈現出催垮城池，擊沉島嶼的威勢，向著三山島拍來。
“莫急！”
“馬上就輪到你了。”
楚留仙臉上笑意不改，瞳孔驟縮到針尖大小，從一片片凝固的膠質當中看到點點銀光鑲嵌其中，封在膠質里面。
那赫然是一對對的月下蛾翅膀，半透明的羽翼是它身上靈氣最足，也是唯一堪稱是靈材的東西。
正因為如此，它們無法被海無量吞噬，只是被黏在里面。
等到有朝一日，海無量的壽命走到極限，成片的死亡后，這些月下蛾翅膀就會浮出水面，如一片片花瓣落在池塘中一般景象。
此刻，海無量這種無數菌絲般的生命體匯聚成的意識好像感覺到了威脅，趁著此刻吞噬了無數月下蛾，力量達到巔峰時候，就要一鼓作氣，將三山島、楚留仙一起解決，把危機消滅。
君有此意，正可會獵汪洋！
楚留仙長笑一聲，垂落下來的雙臂在真龍皇座扶手上一撐，整個人長身而起。
同一時間，異寶：忘川正好從空中墜落下來，落到及胸高度。
楚留仙自然而然地伸手接過，掌心感受著“忘川”上溫潤如玉的質感，目光錯開滔天呈現膠質拍打過來的巨浪，極目眺望整個三山島嶼。
無論是三山島嶼本身，還是目之所及的島鏈上，每一處土地上或是生長著如毯的綠草，點綴著星辰般的野花，就是成片成片的枯榮草。
一季一枯榮，此刻的枯榮草，正是百日紅時候，滿山紅艷艷的，即便是經過月下蛾的采拮，依然展現出繁盛景象。
楚留仙的目光掃過這一幕，然后眼皮垂下，目光低下來，聚焦到手上重新綻放出光芒的異寶：忘川上。
“可惜！”
他幽幽一嘆，聲音極低，連身邊的空氣都不曾震動。
即便是楚留仙此刻高聲而呼，驚雷般的響動，也會掩蓋于驚濤駭浪，大地為之陸沉的海嘯聲中，傳不出去。
明明是朝陽初升，天地卻一片灰暗，晨輝半點不能穿透天幕一般的海無量咆哮。
近在咫尺，楚留仙能看到凝固在滔天海浪當中一縷縷絲絳般的菌絲，難以想象就是這么渺小的存在，卻掌控著能一擊讓島嶼陸沉的澎湃之力。
“嘭嘭嘭嘭嘭”
無數的靈氣環炸開，楚留仙這段時間運轉仙域根本法凝聚出來的靈氣環盡數還原成最本源的靈氣，他悶哼一聲，以自身靈力撬動著龐大靈氣流，涌入到了異寶：忘川當中。
“嗡！”
“忘川”顫鳴一聲，似游龍想要掙脫，卻為楚留仙雙手死死地抓住，一揮。
“轟！”
綠潮如浪，似積蓄了所有的力量，在楚留仙一揮中盡數迸發了出去。
一起自汪洋大海，一源自異寶忘川！
海無量裹挾著的汪洋之力，與陰神法術：忘川咒，形如兩道巨浪，迎面碰撞。
潰堤之水，燎原之火，拔地起山，隕石天降。
無法形容的震撼力量在三山島上爆發出來，整個島嶼都在震顫，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火山，重新開始了躁動。、
無聲無息地，楚留仙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綠茵枯萎，成片成片的花朵凋零，連那枯榮草，也在一息之間枯黃、湮滅、成灰。
三山島上，生機滅絕。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