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不能忘的忘川(上)
“哦。”
楚留仙正色起來，道：“那你所為何來？”
既不是為道兵而來，那只會是更加重要的事情，否則雨師妃因為神只身份故，向來緊守本分，無事絕對不會現身的。
雨師妃神情凝重，道：“妾身在洗練鬼物時候發現了一件事情，不敢自專，特來稟明公子。”
“什么事情？”
楚留仙看著雨師妃伸手一招，一個遍布雕飾的青銅古鏡從神方面具中飛了出來，落入手中。
這古鏡一出現，楚留仙和小胖子兩人就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怎么看著這么眼熟呢？
當然眼熟了！
下一刻，兩人都反應過來，這一看就大有來歷的古鏡材質與旁邊的神方面具是何其的相像。
想不像都不可能！
“鬼方面具殘片？”
楚留仙用的是疑問句，但聽他口氣分明就是肯定。
神方面具是他自身之寶，心中動念氣息感應，就從那個青銅古鏡上察覺到了與鬼方面具相似的氣息。
雨師妃微微頷首，道：“公子法眼無差，這鬼方古鏡正是妾身以面具殘片煉制而出的兵符。”
“道兵兵符？”
“有意思。”
楚留仙從古鏡上收回目光，問道：“雨師妃，你說發現了什么事情？”
雨師妃持鬼方古鏡，纖纖素手在鏡面上一抹，一個虛幻的影子從鏡中爬了出來。
剛出現時候，這虛幻影子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黑氣，頃刻間湮滅掉，代之的是熟悉的神力氣息。
“果然好手段。”
楚留仙嘖嘖贊嘆，“這才多少時間，這鬼物明顯已經被轉化成了天兵的胚子，回頭再以道兵的方式祭煉不難。”
“看來道兵成就的日子不遠了。”
他一個念頭還沒有轉完，便聽得雨師妃神情凝重地道：“妾身在為此鬼物洗練的鬼氣時候，破碎其魘境，看到了一些破碎的記憶殘片。”
她說這番話時候，那鬼物安靜地呆在那里，紋絲不動，不僅僅沒有之前的兇厲，更顯得有幾分呆滯，如牽線木偶一般。
顯而易見，雨師妃口中的破碎魘境，對它造成的傷害不小。
“邀天之幸，這個鬼物沒有在之前那一戰中被抹去，它的記憶中有一幕是鬼方尊者以鬼方面具施法時候所見的，妾身以為很是重要，與公子安危有關。”
雨師妃說得有些凌亂，似乎在鬼物的記憶殘片中看到的東西讓她太過震驚，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
“到底是什么東西？”
楚留仙心中隱隱有預感，雨師妃口中的那一幕，怕是真與他有著切身的關系。
“說來話長，公子請看。”
雨師妃伸出白皙的手指，口叱真言，以神道法門一指點在那個鬼物的頭上。
鬼物渾身一顫，淡淡的煙氣從頭上冒出來，在頭頂上空形成海市蜃樓一般的景象，虛幻朦朧，走馬觀花，一路流轉，最終定格在某一幕上，陡然清晰了起來。
房間中，旋即響起了銘刻于鬼物記憶中的聲音，將房中的眾人從安靜的白玉京帶入了一個紛亂的場景里…
波濤滾滾，水光沖天。
一個巨大的湖泊直如沸騰，從中升騰而起一座水晶宮殿。
湖中，龍宮！
這一幕若是為凡人所見定然驚駭欲絕，以為是龍王顯靈，伏地跪拜，四時祭祀都是等閑事情。
即便是對修士而言，這一幕也是足夠震撼。
自從真龍離開這個世界，遁入不知在何處的某個方域中后，隱藏于江河湖海中的龍宮就成了無主之物，多少年來不知道引起了多少爭奪。
占據一座水府龍宮，不僅僅能得到真龍匆忙離去時候未曾帶走的寶物典籍，更是掌控一地水系之樞紐，其龍宮環境對修煉水屬法術亦有絕大之助益。
正因為有這么多的好處，故而但凡龍宮之主，無非是兩種情況：
一是如道宗這般名聲蓋天下，實力鎮一方的大宗門，大勢力，能杜絕覬覦之目光；
二是深藏功與名，不為世人所知。
若是不然，一場水府龍宮的爭奪戰斗定然會隨之爆發。
眼前的景象，就好像是為此做出的注釋。
湖中龍宮，并不是自己愿意浮出水面的。
水晶宮通體覆蓋著一層光罩，在水光與天光的輝映下顯得金碧輝煌，如天上宮闕。
此時，這宮闕正在遭受無止盡的攻擊，各種法術靈光四面八方而來，能支撐住湖底水壓的龍宮屏障搖搖欲墜，時而就會發出一聲爆鳴，好像被擊穿了一般。
每當這個時候，龍宮就會坍塌一角，或是崩頹一座宮闕，更有不少人的慘叫傳來。
“等等，這是…”
楚留仙的神色忽然一變，整個上半身向前一俯，好像要扎入幻境當中看個真切一般。
在幻境當中，一波綠潮如浪，接連不斷地拍擊在龍宮光罩上，恰似在海潮下崩潰的礁石一般，整個光罩在數息中湮滅。
龍宮，徹底曝露在綠潮下。
引起楚留仙如此注意，如此重視的，正是那綠潮本身。
當楚留仙想要看個真切的時候，鬼物的記憶到這里模糊了起來，整個場景朦朦朧朧，如籠罩著一層薄紗，唯有廝殺聲、轟鳴聲，源源不絕地傳來。
徒自聞得聲音，偏偏見不得景象，這個情況讓楚留仙胸中憋住一股氣，幾欲爆發。
他的神色變化，仿佛是暴風雨前夕壓得眾生喘不過氣來的壓抑，讓原本看戲一樣饒有興致看著那一幕的小胖子渾身不自在，問道：“楚哥，怎么了？”
楚留仙頭也不回，直若不聞，稍頃，從牙齒縫中迸出了三個字來：
“忘～川～咒～”
小胖子不明所以旁邊的秦伯卻臉色大變。
“那是忘川咒！”
楚留仙一拍真龍皇座扶手，恨恨出聲：“找到你們了。”
眼前那朦朧的景象里，楚留仙恍若能看到他兄弟臉上掛著微笑無力地向后倒下的景象。
那一幕午夜夢回時候，多少次在他夢中出現，兄弟尸體砸在地上時候的聲音每一次都好似一個耳光直接甩在他臉上。
楚留仙一生不負于人，唯獨對這個兄弟，卻覺得多有虧欠。
偏偏這么長的時間以來，他的死亡，當日的一切，都仿佛籠罩在山間流嵐當中總是看不真切，連為其報仇都不可能。
突然出現的忘川咒綠潮，直如一把鑰匙，不僅僅打開了楚留仙的記憶之門，更讓他看到了曙光。
報仇的曙光！
背負之名，不負其一生驕傲，擔起復興神霄楚氏之重擔，這些楚留仙一直在做，并且堅信有朝一日終能完成。
唯獨手刃導致這一切，導致親生兄弟無力死在他面前，導致兄弟兩人攜手踏入修仙界的愿望破滅的大仇好像一個疙瘩，一個嘲笑，讓楚留仙無法釋懷。
快意恩仇且不能夠，談什么當什么謫仙人，一切休提。
楚留仙胸中憋著一股氣，就要爆發的時候，鬼物頭頂上的幻象猛地一晃，出現了變化。
朦朧盡去，景象重新清晰了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間，不知道忘川咒的綠潮多少次地漫過龍宮，但見得平靜的湖面上遍浮魚尸，水晶宮的輝煌不再，斷壁殘垣對夕陽。
一片死寂。
整個景象如水鏡般破滅，若有人出入青冥，飛行絕跡，跨越了數千里之遙。
楚留仙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他們便反應過來，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就是昔日鬼方尊者的第一視角。
他見證了眼前的一幕。
很快，跨越了群山，前方出現了一馬平川的地貌，數百人駕馭著龍形法器，在前方電射而去。
“冥頑不靈！”
一個蒼老，乖戾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回蕩在房中，讓楚留仙等人心中都是一緊，好像有一只枯木般的爪子伸進來，攥住了他們的心臟一般。
在鬼方尊者前方，空氣中一陣波瀾，一個通體籠罩在黑袍當中的佝僂身影憑空浮現。
“嗯？”
楚留仙神色一動，想起了當初楚師對他形容過的襲擊者，不正是這個佝僂老者樣子嗎？
“難道就是他？”
此念方生，驚世駭俗的一幕，就在記憶中的場景中出現。
興許是那個鬼物對這一幕也是震撼不已，景象是前所未有的清晰，纖毫畢現。
佝僂老者才黑袍中伸出雙手，并持一把枯木杖。
杖頭處，一顆慘綠色的寶玉碩大如龍眼，即便是陽光下，望之亦有陰風襲來之感。
哪怕是隔著鬼物的記憶望過去，楚留仙等人的目光還是不自覺地為那個綠玉枯木杖所吸引，幾不能移開視線。
突然——
佝僂老者念念有詞了幾句，旋即將綠玉枯木杖一揮。
霎時間，綠潮如浪，滾滾而去，追上了龍形法器，將那數百人盡數籠罩在其中。
“怎么可能？！”
除了早就看過鬼物記憶的雨師妃外，楚留仙、小胖子、秦伯，一個個都從位置上跳了起來，滿臉不敢置信之色。
“那是…”
小胖子從神情到語氣都是說不出的呆滯，“法術？”
忘川咒的恐怖就在眼前，堂堂陰神法術豈能錯認？
但是？！
誰能信，陰神法術，竟是一蹴而就？
還是沒能提早，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