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價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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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傅青山一聲喝問，鷹揚感覺自己神魂飄蕩，時間瞬間凝聚成一條長河，自己逆流而上，回到從前。

　　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清晰的在他心底流過。

　　從一顆卵的孵化開始，一只小小的鷹妖，在絕壁之上，張開口，等待母親的歸來。兄弟姐妹，都被自己啄死了。只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

　　只是有一天，母親沒有歸來，來的是個人類。

　　那人類在空中飛來，沒有翅膀，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當年看起來，那笑容陰森恐怖，仿佛妖王在流口水。他的身上，道衣光華絢爛，就是孔雀的尾翎也沒那么張狂。

　　“可憐的小東西，以后能不能活下去，要看你自己了。”

　　人類說完，伸手將鷹揚抓起，鷹揚的腦子里，瞬間被送入一股力量。鷹揚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從此之后，他對人類產生了親近感，再也不會看到人類之后，感覺像是遇到妖王一樣，心生恐懼。

　　那天之后，鷹揚被帶到了雷山。一個人類豢養妖怪的地方，他那時候還沒名字，要和很多的小妖爭奪生存的空間。幸虧那人類在他身體之中留下的力量，還激發了他生長的速度和品質，讓他和其余小妖爭奪的時候，處于明顯優勢。

　　很多小妖死掉了，為了食物。鷹揚覺得這沒什么不對，想要活下去，就要面對一切的困難，包括身邊的同類。

　　再后來…

　　靈智忽然開啟，知道了什么是修行。他在雷山，找到了一塊屬于自己的石碑，那上面記載的東西，只有他可以看得清楚，看得明白。

　　引氣入體，他不在是一頭懵懂無知的妖獸，而是真正的妖怪了。

　　實力迅速提升，可生活更加艱難了。他要面對更加強大的妖怪，要在雷山之上生存，每天，都會看到血腥。也許不致命，可受傷的妖怪，大部分都活不了太久。

　　沒有任何一個妖怪能逃離雷山，開啟了靈智的妖怪都知道，雷山之外，有人類守著，不管你是天上飛的，還是地下打洞的，只要離開這些人類所標注的區域，唯一的下場，就是死。

　　他們都是人類豢養的，要搏出個勝負，殺出個黎明。

　　如果有一天，他們被人類看中，就可以帶出雷山，去人類的世界生活，為人類繼續戰斗。

　　不知道為什么，鷹揚一點也不恨那個帶他來雷山的人類。如果沒有雷山，這里的妖怪，一萬個里面，也未必有一個能開啟靈智。雷山之上，妖怪何止十萬。那些沒有開啟靈智的妖獸，數量更是沒法計算。

　　整個雷山，仿佛是妖的世界。

　　鷹揚渴望離開雷山，去人類的世界。他修行的妖術，只夠他成就金丹大妖的，只有人類那里，才有真正的長生秘法。而且，妖族之間的廝殺，他并沒有多大的興趣。

　　終于有一天，他們在雷山名義的主人出現了，那是碧眼神鴉。她將鷹揚帶到了玉京城，逍遙侯府，交給了蘇鏡。

　　從此之后，蘇鏡就是他的主人。

　　傅青山問，為了蘇鏡這個主人，選擇一條殺戮的道路，值得嗎？

　　鷹揚回憶和蘇鏡相處的一個個時間片段，似乎，蘇鏡根本不在乎他能否成為大妖。每天都是瑣事，配蘇鏡練武，閑逛。蘇鏡給他和犬十郎做新衣服，讓他們讀書，給他們開小灶，弄好吃的。

　　僅此而已，仿佛就是富貴人家，一個受寵的小妖。

　　原本雄心壯志，要去打天下，結果一下子跌入溫柔鄉。每天看到的，都是蘇鏡那些標致動人的丫鬟。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丫鬟們操心。

　　普通貴族家的公子，也沒自己過的輕松快活。

　　可這不是鷹揚想要的生活，他要翱翔于九天之上。他還記得，碧眼神鴉出現在雷山上空的時候，在雷暴之中飛下的身影。那一刻，他的心就被折服了。

　　為了蘇鏡，值得嗎？

　　蘇鏡似乎一點都不想成為什么名垂青史的人，他喜歡畫圖紙，喜歡去林橫山那里練武，喜歡去蘇慕那里泡泡澡。

　　就是研究成立私軍，都要蘇慕出面，蘇鏡還想要規規矩矩的去羽林中服役。

　　成為駙馬了，他還這么想。進入羽林，就是軍官，可也不過是領五百人。沒有軍功，你就是皇子皇孫，也只能這個級別了。

　　一個沒有稱霸的男人，為了他，值得嗎？

　　鷹揚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蘇鏡時候的情景，犬十郎和蘇鏡的丫鬟起了沖突，蘇鏡從那扇門里走出來，衣服被雨淋濕了，臉上帶著沉思的表情。

　　少爺接過自己和犬十郎的元神符文，根本沒急著研究煉化，而是讓丫鬟安排他們的住處。那個時候的少爺，就是一個溫和少年，心事重重。

　　后來，少爺變了很多，更聰明，更強大了，對自己和犬十郎卻沒變化，還是和從前一樣，不會責罰。

　　一直以來，自己都想要保護少爺，可每一次，都是少爺在保護自己。

　　鷹揚抬起頭，想要看看天空，才想起自己還在酒館里，周圍人聲有些嘈雜，蘇家的少年們已經開始飲酒，談笑。

　　蘇鏡坐在眾人之中，鷹揚只能看到蘇鏡的背影。這背影，就像是一座山，無比堅定，挺拔。鷹揚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那是他的少爺蘇鏡，身姿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有了這樣的氣質。

　　沒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愿意走這條路，守護少爺。

　　鷹揚給了傅青山回答，腦海之中，仿佛是有一塊堅冰碎掉了，咔的一聲，清脆動聽。在神識中，一片異常復雜的口訣憑空出現。口訣的文字，完全是由妖族文字組成，不會讓鷹揚產生任何的歧義。

　　在妖文環繞的中心位置，是一個小小的神鷹圖案，由更多細不可查的符文組成，這神鷹圖案，是用來觀想的。只有鷹妖修煉才最為合適。

　　“我見你有緣，這是你的命，如果哪一天，你想要自由了，再來找我。”傅青山的聲音，終于沉寂下去，不再響起。

　　鷹揚冷笑，自由？離開少爺就是自由么？

　　如果那樣，自己何必離開雷山，投入到這人世之中？

　　傅青山很強大，強大到自己只能仰望。可自己絕不會想要成為另外一個傅青山。因為自己是神鷹，不是人類。自己的忠誠里，沒有半點瑕疵。

　　就算少爺拋棄了我，我也不要什么狗屁的自由。因為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自由。否則，為什么要修仙？

　　不成仙，皆是螻蟻。螻蟻無知，以為可以撼動山岳就是自由。

　　神異經里，有負山而行的巨人，最終還是被山壓死了。自己所要的自由，實際上是在少爺身上啊！

　　希望有一天，我能為你翱翔于九天之上，殺敵于碧落黃泉。等你解脫人間枷鎖，也就是我自由的那一天！

　　鷹揚憑借他血脈中的傳承智慧，直接看到了自己未來的道路。傅青山也只是隨口誘惑，播撒種子。鷹揚是否會離開蘇鏡，對他來說并不重要。那只是他的一點惡趣味，一點點機緣的代價。

　　人性本惡，不知道那個小妖是否也如此呢？

　　一萬余里之外，傅青山站在良人山的最高峰上，看著四面八方，沖霄派的每一處建筑。沒有漏網之魚，沖霄派上下萬余人，包括門派之中的仆役，都被他斬殺干凈。

　　這沖霄派差點害死少爺和五小姐，那就是死有余辜。他耽誤了這么久才來良人山，是在外圍將所有沖霄派的人先剪除掉，等良人山外沒有沖霄派半個弟子了，他這才上山，一鼓作氣，將這傳承千余年的門派滅掉。

　　斬草除根，以后再也沒有人能用沖霄派來質疑少爺了吧？

　　看過所有戰場，確定沒有任何疏漏，傅青山這才向天一指，天空中，一道黑光降下，直接落在那沖霄派原本的核心建筑，九霄宮內。

　　黑光化為雷霆，奮力一擊，整個山頭瞬間搖晃了一下，然后緩緩的崩塌下去。

　　傅青山的臉上，總算有了點笑容。

　　這次的事情，做的不夠利索，可足夠干凈。他感覺就像是打掃完了房間，看著整齊干凈的桌椅，心滿意足。只是傅青山并非是打掃房間的人，他是黑暗之中的死神。

　　將那山巒毀滅之后，傅青山才從袖子里取出邙山道派金丹修士的人皮，迎風一抖，膨脹起來，飛上高空。那人皮在風中狂舞，五官的孔洞內發出嗚嗚的聲音。方圓數百里內，沖霄派原本控制的區域中，所有破碎的靈魂，都受到感召，向這人皮飛來。

　　山區之中，弱小的動物根本無法抵抗這種力量，紛紛摔倒在地，靈魂離體而出，被那人皮吸引，投入到五官孔洞之中。

　　等所有的靈魂碎片收集完畢，傅青山才對著虛空笑了一聲，道：“不管你留著什么手段，看到沒有，今天這里的情景，會是你將來的下場！”

　　這最后的手段，就是威脅。能用混元爐布局的人，非同小可。損失了混元爐，對方也肯定是暴怒，不肯干休。傅青山用雷霆手段，滅絕一個門派還不夠，還要讓這些人靈魂破碎，無所依托，最終被煉制成什么東西還沒想好。

　　這就是讓對方恐懼，不管你們是誰，早晚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