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壓抑的爆發
不知不覺，本來晴朗的天空變得有一絲陰沉。
鏡頭內一個小店，窗外不斷走過許多的片場人員，有的在造人工雪，有的在布置照明燈，而張雪友此時正坐在窗前，出神的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導演，你的酸辣面。”一陣聲音打斷了張雪友的思緒，回頭一看，原來是面館的老板端來了自己叫的面條，酸辣面冒著熱騰騰的水汽，一碗雪白的面條上綴滿了青菜與西紅柿，看上去翠綠嫣紅，很是好看。
而這名面館的老板，就是身為‘天使’的袁鴻。
不過此時的袁鴻不是最開始那副儒雅俊秀的樣子，此時的他身穿一件普通的襯衣，上面油漬斑斑，外面還罩著一個圍裙，看上去就是一個小店老板的樣子，而他的面容也經過了改變，本來潔凈的面容此時也黏上了胡須，看上去整個人也成熟了三分，猶如一個四十歲的大叔一般。
“謝了。”張雪友用手干抹了一把臉龐，又反復的揉了揉眼睛，似乎這樣做能夠驅趕自己內心的疲憊一般，在端起面條之前又留戀的望了一眼窗外，這才拿起面碗，開始慢慢的吃面。
看著張雪友在慢慢的吃面，袁鴻并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反而坐在了張雪友的對面，一臉微笑的用回憶的目光瞅著張雪友，緩緩說道：“導演，你還記得你的第一部片就是在這里拍攝的么？那時候你每天都賴吃我的酸辣面，而且你每次都吃的很急…”
“對。”張雪友笑了下，聽著老板的話，目光也同樣陷入了回憶當：“從前拍戲總是很餓，怎么現在都不餓了呢？”
說完，張雪友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條，用一種迷茫的眼神望著這碗面條。
“你說要趕時間把戲拍完，讓人家知道你是一個好導演！”袁鴻此時也站起身來，彎著腰湊近張雪友，一字一句的說道。
張雪友抬起頭，兩者目光相碰，張雪友望著袁鴻那亮盈盈的眼神，自嘲的笑著問道：“我還是個好導演么？”
“GOOD！”這段眼神的觸碰持續了一秒左右，葉蘇芒便在一旁喊道，剛才兩個人表演的都不錯，尤其是張雪友，那種落寞的感覺演繹的很到位，很傳神，即便坐在監視器后面，葉蘇芒也能從鏡頭體會到那種感受。
隨著這組鏡頭結束，工作人員也立刻忙碌起來，為下一幕戲去做準備，葉蘇芒也將早在一旁等候的周蕁叫了過來，因為接下來的三場戲都是她與張雪友之間的對手戲。
“蘇芒！”張雪友此時也從片場間跑了過來，一臉興奮的樣子。
“哈哈，剛才演的不錯，眼神很到位。”葉蘇芒笑了下，把身旁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接著說道：“下面這場戲主要是就看你的發揮了，不過想來沒什么問題，歌劇你也演過，一段獨唱肯定難不住你。”
葉蘇芒小小的一句恭維令張雪友眉眼間笑開了花，自從角色有了新的變化，他每天都覺得自己干勁十足，仿佛回到了二十歲的青蔥歲月一般。
望著張雪友拉著周蕁對戲時興奮的表情，葉蘇芒不禁一樂，這才是一個演員該有的活力，對表演充滿了熱情。
演員對戲，葉蘇芒也沒閑著，繼續研究起手的劇本，接下來的幾場戲是一個小轉折，周蕁所飾演的孫納第一次與張雪友飾演的導演聶之間有了沖突，聶想要自己演劇本馬戲班班主的角色，可是孫納卻不同意，而理由竟然是為了票房考慮，這也讓聶十分的傷心，讓他認為兩人間的感情都是被利益所連接，所以出口說了一些很傷人的話，孫納也同樣受到了傷害，在兩人互相間有了誤會的前提下，林見東才見縫插針，得到了與孫納感情死灰復燃的機會。
“夢里有夢，都不要醒，從今以后，都不要懷疑，要一句話，心里的話，你一直都愛著我…”
張雪友一口十分純正的歌劇唱腔響徹全場，歌神的實力展露無遺，那飽含滄桑的嗓音幾乎打動了現場所有少女的心。
“完美！”葉蘇芒摘下耳麥，笑著大喊了一句，果然不愧是天王級歌手，這種唱歌的戲碼輕輕松松，一次就過。
葉蘇芒鼓勵的沖著片場補妝的張雪友豎起了大拇指，后者看到后笑嘻嘻的拍了拍胸口，顯然他對自己的這一場戲也十分的滿意。
不過事情顯然不會總是一帆風順，在接下來又補了幾個特寫鏡頭后，麻煩終于出現了。
一場孫納與聶之間爭吵的戲碼，也是全劇的一個小小轉折，同樣這也是見證張雪友對角色揣摩最關鍵的一幕戲，所以葉蘇芒本身對于這一幕戲也是相當的重視。
“要不是我捧紅你，你會對我那么好么？”
“我導的戲不好看，你們還會對我那么好么？
…“夠了，不要聶聶的叫個不停，我不是你兒子，你不是孫納的時候我已經是聶了！！！”
鏡頭下，張雪友瞪大了眼睛，狠狠的瞪著周蕁，脖子上的青筋畢露，顯示出此時的他是那么的生氣，不過望著周蕁平靜帶著一絲傷感的眼神，張雪友本來蘊含怒氣的眼神也變得有些躲閃，顯然也是發現自己的說的話有些重了。
鏡頭下的張雪友與周蕁表演的都很出色，張雪友更是將憤怒后那種躲閃的樣子發揮的很不錯，可是葉蘇芒怎么看都覺得有些奇怪，有些不夠順暢，當下意念一轉，進入了腦海幻境當，幻想出此時劇情的場景，細細觀察了一下幻境內‘聶’的表演，很快就發現了兩者間不對的地方在哪里。
聶這個角色是葉蘇芒塑造的，自然也十分了解這個角色本性，說到底聶其實是一個有些理想性的導演，脾氣上也有著一絲孩童般的幼稚，所以才在孫納反對他演出時表現的那么激動。
而張雪友剛才的表現雖然很完美，但是那一種幼稚的感覺卻沒有表現出來，這也是葉蘇芒忽然覺得怪異的原因。
“停！”發現問題所在的葉蘇芒立刻將思緒退回現實世界，然后大聲叫停了片場內的拍攝。
“Jacky，過來一下！”
張雪友此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覺得自己剛才表現很好了，不明白葉蘇芒為什么突然叫停，此時聽到葉蘇芒喊自己，便立刻跑了過去，想了解一下原因。
“你看一下。”張雪友跑到葉蘇芒身旁后，葉蘇芒一句話沒說，只是將剛才拍攝的鏡頭回放給他看。
鏡頭的角度拍攝的很好，略顯陰暗的畫面很符合雙方接下來發展的情景，鏡頭的轉換也十分到位，將兩人表情的特寫都拍攝的很完美。
一遍看過后，張雪友眨了眨眼睛瞅著葉蘇芒，臉色甚至還帶著一絲自得，因為他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一切都很不錯。
“沒發現問題？”葉蘇芒看著張雪友略帶著迷茫的表情，難以置信的問道。
張雪友點了點頭，表情也漸漸變得有些懷疑，用著詢問的眼光看著葉蘇芒。
雖然葉蘇芒沒有說清楚什么，反而一直問著自己問題，但是張雪友卻并沒有覺得不耐煩，因為他大致了解葉蘇芒的脾氣，一定是葉蘇芒看出了什么才會這樣問自己，所以他現在只期待著葉蘇芒能給他一個答案，讓他‘死’的明白點。
“聶這個角色剖析，說一遍。”葉蘇芒依舊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考題。
“內心渴望真正的愛情，善妒，對任何事情都有著理想化，有著自我犧牲精神，另外還有一些孩子氣，是個成熟與幼稚的矛盾結合體…”
“停！！！”
聽著葉蘇芒的問話，張雪友下意識的決了一大堆自己分析角色后的結果，不過話才說了一半，就立刻被葉蘇芒出聲給打斷了。
“重點，孩子氣，你再重新看上一遍，你現在演的這個角色，孩子氣去哪里了？”葉蘇芒指著監視器的屏幕，嚴肅的問著張雪友。
這一下張雪友神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又一次看了看回放，不過這一回他臉上再也沒有那種得意的表情了，臉色也漸漸變得陰沉下來。
“給我五分鐘，讓我找找感覺。”看過一遍后，張雪友長出了口氣，明白了自己被叫停的原因，此前的自得也瞬間飛得一干二凈。
葉蘇芒很理解的點了點頭，看了下手表，大方的說道：“給你十分鐘，十分鐘后再拍。”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張雪友再一次回到了鏡頭下，準備重新拍攝。
隨著葉蘇芒一聲令下，拍攝繼續。
“聶…”
“夠了！！！”
孫納輕皺著眉頭，呼喚了一聲，希望能夠勸得聶回心轉意，專心拍戲。
不過導演聶顯然不是這么想，看著周蕁的表情，一直表現的很沉穩的聶突然如同一頭暴露的獅子，死死的盯住孫納，同時嘴上毫不留情的說道：“聶，聶，不要叫個不停，我不是你兒子，你不是孫納的時候我已經是聶了！！！”
“噗———！”
“停！！！”葉蘇芒的喊聲同時打斷了拍攝，因為周蕁笑場了。
不過周蕁的笑場卻不是葉蘇芒關心的重點，因為鏡頭下的張雪友此時卻是太別扭了，或許是聽了葉蘇芒的話，想要將那種幼稚的發脾氣融入到表演當，結果沒弄好，反而演的不倫不類，更加的差勁了。
其實不光是周蕁，就連片場內的不少工作人員剛才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而此時坐在片場的張雪友則擺著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郁悶的望向笑個不停的周蕁，同時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難道剛才的表演真的那么差勁。
想到這里，張雪友立刻起身來到葉蘇芒身后，葉蘇芒也很會意的將剛才拍攝的鏡頭回放，半分鐘后，張雪友紅著一張老臉，眼神躲閃間再也不敢望向屏幕了。
“讓我在揣摩揣摩。”張雪友輕輕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同時沖著葉蘇芒不好意思的要求到。
“好的。”葉蘇芒聳了聳肩膀，演員沒有狀態，他也不可能強逼著讓他去演，反正現在時間還很多，讓張雪友多找找狀態也很好。
“全體原地休息十五分鐘。”葉蘇芒拍了拍張雪友的肩膀后，便大聲朝著片場內宣布道。
“YE！休息嘍！”聽到導演喊休息，所有人都開心的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三三兩兩的湊在一起聊起了天。
畢竟片場的生活遠沒有那么精彩，工作時其實是很煩悶枯燥的，休息的時間也就顯得十分的難得。
而張學友則拉著周蕁躲在一旁，開始演練起自己一會將要拍攝的戲碼，不過時不時傳來周蕁的笑聲讓葉蘇芒略帶頭疼的明白，一切似乎都不是那么的順利。
很快十五分鐘就過去了，張雪友也紅著臉回到了片場內，不過表情猶帶著一絲尷尬，而一旁周蕁的臉上也滿是笑容，兩個人的這種表情也讓葉蘇芒的心底一沉。
果不其然，接下來又拍了兩次，張雪友每次到最后發怒的時候都會變得不倫不類，仿佛一時間被剝奪了演戲的能力一般，變成了一個菜鳥。
不過，也許菜鳥演的都比現在的他要好。
“CUT！！！”葉蘇芒有氣無力的再一次喊出了這句話，同時指了指片場的張雪友，一臉無語的樣子。
“抱歉，抱歉，再來一遍，我似乎找到點心得了…”張雪友臉色此時也很難看，連續的NG讓他的面子十分的掛不住，可是偏偏他又找不到那種感覺，這種別扭的心態令他甚至不知不覺的煩躁了起來，整個人的眼神也充滿了火氣。
葉蘇芒沒有接受張雪友的要求，而是略帶無奈的看了看手表，時間已經到了午飯點了。
“全體休息，放飯！”葉蘇芒一揮手，所有工作人員都舒了口氣，最后這幾場戲太過沉悶了，令在場的其他人也都不知不覺帶上了一絲煩躁。
“雪友哥，先吃飯吧，一會你靜下…”拍攝遇到問題，葉蘇芒也很著急，不過他還是認真的勸導著張雪友，希望他能靜下心來再揣摩一下角色，而不是現在這樣自己喝自己較勁般的去硬演，不過他話沒說完，張雪友便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一個人朝著休息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葉導演，對不起！”張雪友的助理在一旁嚇了一跳，連忙朝著葉蘇芒道歉，畢竟剛才張雪友的態度實在是不夠友善。
葉蘇芒不以為意的笑了笑，他很清楚張雪友現在的心態，就連葉蘇芒自己都不知不覺有了一絲不耐煩，而別提作為‘主角’的張雪友了。
“把盒飯給我吧，我給雪友哥送過去。”葉蘇芒想了想，叫住了就要朝著張雪友方向追去的助理，接過了她手的飯盒，同時給周蕁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上來。
葉蘇芒與周蕁很快就走到了張雪友的休息室，房門緊閉著，葉蘇芒輕輕扭了一下，發現竟然鎖住了。
“雪友哥，我來給你送盒飯了。”葉蘇芒輕聲喊了一句，不過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一旁的周蕁也是無奈的朝著葉蘇芒聳了聳肩膀，示意她也沒有辦法。
就在兩個人想著怎么騙開大門的時候，休息室的房門自己卻打了開來，葉蘇芒朝里面一看，就只見到張雪友一個略帶著落寞的背影。
“我演不了了！”葉蘇芒剛一踏進房門，就聽見張雪友用一種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內容也是嚇了他一大跳。
難道這位是要撂挑子不干了！？
這可是大事件了，要是因為這段戲導致張雪友自信崩潰，退出劇組，那么葉蘇芒的罪過可就大了去了，說不好聽的可能因為這一場戲徹底斷送張雪友的戲劇生涯呢，畢竟有了這個陰影，再想演好別的角色也很難了。
“什么叫演不了。”葉蘇芒目光一縮，強忍住心底的顫抖，努力的用平靜的聲音問向張雪友。
“我說我演不了！！！”張雪友突然轉身，用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著葉蘇芒，大聲的吼道：“演不了，我根本就找不到那種感覺，，什么是幼稚，我都四十多歲了，我怎么演幼稚！？”
張雪友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同樣嚇了周蕁一跳，她沒想到平日里老好人的張雪友竟然會有這么暴露的一面。
“這是借口。”葉蘇芒目光一閃，卻繼續用簡練的語言刺激著張雪友。
“借口！？沒錯，就是借口！我就是演不了了！！！”
望著張雪友氣呼呼的樣子，那率帶著一絲猙獰的表情，葉蘇芒本來平靜的臉龐忽然一笑，而且緊跟著還鼓起掌來。
“你，你在看我笑話？”聽著葉蘇芒的掌聲，張雪友覺得心如同針扎一般，在他聽來那陣掌聲充滿了諷刺，不過一想自己作為一個‘逃兵’，對方諷刺似乎也是應該的，所以本想怒視對方，結果到了最后眼神卻不由自主的畏縮了。
“沒有，我是在恭喜你，剛才的表演很精彩！”葉蘇芒是真的開心的笑了出來，他要的就是張雪友剛才那一番憤怒的表現。
周蕁驚訝的長大了嘴，就連張雪友此時也忘記了自己心的煩躁，同樣驚訝的看向了葉蘇芒，不過很快他的表情就越來越明朗，顯然也明白了葉蘇芒話的意思。
“加油，用剛才那種感覺去演，我相信明年的影帝競爭肯定有你。”葉蘇芒笑著豎起了大拇指，離開了休息室，只留下張學友一個人傻傻的愣在遠離，一臉驚喜的回憶著自己剛才憤怒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