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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驚聲尖叫

  從方應物本心來說,他其實很討厭這種被大人物召請的情況。因為大人物地位高,掌握的信息更多,這種信息不對等的狀況總是叫他費心應付,方應物很不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

  當然,方應物作為穿越者也有自己的優勢,在某些方面他同樣也有著不對稱的信息,并且用來牟利。

  在認出王越的一瞬間,他的大腦便急劇轉動起來,回憶起上輩子研究中關于王越的一些史料。至于為什么是王越而不是屠滽出現在這里,那先不要想了,事情總有輕重緩急。

  話說王越王大人樣貌魁偉,性情豪縱,不拘小節,如果評選成化朝最像武將的文臣,那么王大人肯定是全票當選。

  想當年,英宗皇帝需要任命大同巡撫,并提出要求說“樣貌類韓雍”者,太文弱的不行,有人推薦了王越,英宗皇帝召見后極為欣賞,便任命王越為大同巡撫,一代奇葩(非貶義)就此誕生。

  這位王越王大人,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物,甚至說是獨一無二也不為過。在整個大明只有三位文臣因軍功封爵,王越就是其中之一(王陽明也是)。

  王越的特殊之處還在于,他是大明朝首位總督,也就是說總督之設由王越始。當然這時候不叫總督而叫總制,朝廷曾專為王越設了三邊總制這個比巡撫還高一級的官職,總領西北邊鎮軍事。

  當年方應物被發配到榆林時,他的上面是楊巡撫,楊巡撫的上面就是王總制,只是王總制行轅并沒有在榆林而已。

  另外王越還有一個特殊之處,他因軍功封為威寧伯之后,同時提督京營,按道理應該從文官序列轉為武勛序列。但王越執意要保留文臣身份,所以就一直掛著左都御史的官銜,結果出現了威寧伯兼左都御史、提督京營這種空前絕后的奇葩官職。

  當然最重要的是,這王越與汪太監交好,被稱作是汪直手下“二越”之一。想來王越能在西北戰功赫赫,也是因為汪直當監軍,能讓王越放手去做的緣故。

  方應物正胡思亂想時,琵琶聲忽然停了,彈琴女子跪坐在王越旁邊開始斟酒。又見王越抬了抬手道:“請坐!”

  方應物抱拳行個禮,然后在下首坐下,主動問道:“下官奉屠僉憲召請而來,不知屠僉憲何在?”

  王越答道:“其實是老夫要請你過來,只是唯恐你不肯來,便借了屠大人的名頭,讓屠大人代為相邀。當年是老夫舉薦了屠大人為僉都御使,這點面子他總要給。”

  原來還有這層關系,方應物暗想,又問道:“下官再斗膽問一句,老大人今夜相邀,所為何來?”

  王越端起酒盅,對方應物示意道:“獨自飲酒索然無趣,便請了你過來,滿飲!”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方應物身前亦有案幾酒食,長者敬酒,他不能怠慢,連忙也跟著一飲而盡。而后才謙虛道:“老大人想找人喝酒還不簡單么?小子何德何能可以相陪。”

  此刻王越已經有了幾分酒意,長嘆道:“滿朝袞袞諸公,還能有誰可與老夫飲酒?”

  從這話里,方應物品出一點孤獨的意味。仔細想去也不難理解,王越實在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個性人物,與朝中諸公有點格格不入。他的領域本該是在邊鎮疆場,是大口喝酒大快吃肉,享受數萬官軍的敬畏和愛戴。

  不過想是這么想,卻不能這么說,方應物應聲答道:“老大人說笑了!”

  王越拍了拍身邊女子,吩咐道:“老夫這里不用侍候,你去那邊為方公子斟酒。”然后才對方應物道:“除了你老夫還能找誰?右都御使戴縉?兵部尚書陳鉞?還是韋瑛之流?”

  看來今晚會晤少不得要圍繞汪太監這個主題......方應物又品出幾分意思,王越雖然有了酒意,但可不糊涂,這東拉西扯的話里有話啊。

  戴縉、陳鉞、韋瑛再加上眼前這位王越本人,都是朝中公認的汪芷黨羽骨干,在當前這個局勢下,處境表現各不相同。

  戴縉這種直接背叛了陣營,投機到另一方去了;陳鉞這種主動辭官回鄉,撂了挑子不玩了;韋瑛最倒霉,因為貪污銀兩的借口直接被東廠捉走關押審問。所以王越肯定無法找他們喝酒了。

  但是王越把他方應物與那幾個人并稱是什么意思?他方應物可不會承認自己是汪芷的黨羽!

  不過方應物很感興趣的是,他想知道王越打算怎么辦。在上輩子時空里,王越在汪直倒臺后受到牽連,被罷免了一切職務,發送到安陸監視閑住,直到弘治朝才得以重新起復。

  想至此處,方應物舉起酒杯道:“老大人功蓋當世,千古流芳,晚生敬仰已久,今夜同席實乃三生有幸。”

  王越來者不拒,一口飲盡杯中酒,慨然道:“辛稼軒詞云,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生后名,可憐白發生!老夫如今也只是待死之身而已!”

  方應物假意大驚道:“老大人言過矣,不可妄言待死此語,朝廷怎會虧待功臣?”

  王越呵呵一笑,“以你的聰明,會不知道樹倒猢猻散的道理么?韋千戶為何被捕?陳尚書為何辭官?戴縉為何結交東廠尚銘?而你,又為什么會上疏彈劾汪公并請廢西廠?至于老夫,確實也就是待死了。”

  方應物辯解道:“下官也是情非得已,實在別有苦衷,在尚公與戴總憲面前為了暫時自保不得不為之。至于老大人,遠遠談不上待死,目前仍有回旋余地。”

  王越想了想,片刻后反問道:“你的意思老夫明白,是叫老夫疏離汪公,甚至反戈一擊?如此再憑借手里的功績,朝廷必然既往不咎,是也不是?”

  不等方應物說什么,王越又拍案道:“但老夫為人最崇尚忠義二字,汪公待我有恩義,背信棄義的事情是斷然做不出來的!”

  方應物不知起了什么心思,又勸道:“忠義卻也有不同的忠義,聽聞老大人用兵之時機變百出,眼下或許不必如此迂腐......”

  話才說一半,忽然嘩啦一聲響動,王越背后的屏風突然倒下了,現出一個青衣小帽的消瘦身影。

  方應物被打斷了話頭,抬眼看去,仍不住嚇得驚聲尖叫道:“汪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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