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配合韓美fta(自由貿易協定)談判順利推行,國會決定削減電影配額制度,由原146天降至73天…作為補償,政府將貼補4000億韓元資金支持電影拍攝,重新啟動影院5附加稅,稅收成立專項基金培養電影人…”
26日上午,韓國財政經濟部發出的這條聲明,徹底將平靜的電影圈攪得人仰馬翻。
在此,我們需要先了解一下韓國電影變革的歷史,然后才能明白,這兩條消息對韓國電影直指弱點的打擊。
韓國電影的擴散范圍、影響力,之所以在近年逐漸超過日本、香港,關鍵之處就在于兩次變革。
第一次變革是1998年的電影分級制度,該制度取締幾乎與軍政府一樣統治韓國長達數十年的剪閱制度,政府不再人為地設立“禁止拍攝”題材,不再將不適合公映的鏡頭剪掉,而是用分級的方式來甄別觀眾。
也是從這一天,吹響了韓國電影復興的號角,眾多以前根本不可能拍攝的題材,紛紛開始上馬,于是其后幾年誕生出票房神話的《生死諜變》、成為亞洲影史經典的《朋友》,還有那部發人深省的《共同警備區》。
但若說真正將韓國電影推上發展的高速公路的變革,還是1999年,那場震驚全國,由數千電影人發起的“光頭運動”。
1998年,韓國與美國就加入wto進行貿易會談,美國電影協會亞太地區副會長,訪問韓國文化觀光部與產業資源部時,提議說:“如果韓國政府緩解目前的電影配額制度,我方將投資5億美元在各大城市興建綜合性多廳影院。”
以這個提議為起始,隨后的貿易會談,美方也如同當初攻占歐洲電影一般,將取消配額制納入談判條件。用導演姜帝圭的話來說,他當時感覺“韓國電影就要死了”!
于是絕望中的電影人,自1998年11月,由女導演林順禮開始,紛紛削發明志,在光華門前靜坐抗議,一直到1999年6月,削發的導演發展到250人。靜坐抗議人群發展到數千人,共32個團體。
這樣的抗議一直進行到6月24日,那一天,越來越龐大的抗議隊伍,終于引來政府的干涉,數千人與武裝警察發生沖突。那一天,電影人在媒體前高呼啟動無限期絕食抗議,以此決絕的方式,獲得了民眾強烈支持。那一天,電影人代表團抵達美國。向美國電影協會提出了韓國電影的意見和立場,使美國電影協會陷入被動。
也在同一天。時任文化觀光部部長,一直起著政府與電影人之間溝通橋梁作用的“韓國電影教父”林權澤,在電影人與警察的沖突后,終于對政府調解失望,加入削發隊伍,剃光頭明志!
這次的光頭運動,最終由電影人取得勝利作為結束。金大中政府許諾不再取消電影配額制度,維持146天的本土電影強制上映期。
如今,7年后。似乎戰爭又要開始了!
2006年1月27日,j.h與兩大院線、各獨立影院約好的重啟談判日,j.h的大門前卻一片冷清。
沒有人來,因為現在全國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忠武路和韓國電影人的圣地“光華門”。26日財政經濟部的聲明發出后,所有媒體便陷入一種壓抑的沉默,7年前,以姜帝圭等著名導演為首,剃著光頭,懷抱自己遺像的抗議場面,還歷歷在目,現在,一片死寂之下,似乎又要迎來那樣的震撼與輝煌了?
暫時還沒有人知道,一些暗流在沉默下涌動著,電影圈突然鬧出這樣的事,兩大院線和獨立影院又沒有赴約前來,j.h公司所有人都心不在焉,有些惶惶的味道。
連諸位高層都有些失措了,電影配額制度是否削減、取消,對cj、樂天等大發行公司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實力支撐起蕭條期,再加上旗下或多或少都有院線,可以從多方面減少損失,反而像j.h這樣的小公司,若沒有“配額”的保護,很容易會因為好萊塢電影的沖擊,導致血本無歸――沒有誰認為自己的公司可以一直制作出抗衡好萊塢的精品。
權寶根和樸英俊也不例外。
兩人在公司里等了一上午,也沒接到樂天、,甚至獨立影院那邊的電話,到得中午時,終于坐不住了,去地下室找到還在制作《王的男人》主題曲的安俊赫。
《王的男人》插曲并沒有交給其他公司,目前j.h雖然制作人才短缺,但至少還有安俊赫與kenzie,普通的插曲,以kenzie的實力綽綽有余,安俊赫則主要負責主題曲。
早在2個月前,他就寫出了一首《姻緣》,不過他也只是擔任這首歌的詞曲創作和制作,編曲部分則是通過sm的渠道,聯系到了中國臺灣的滾石唱片。
因為按照李俊益的要求,主題曲除了要扣緊凄婉的主題之外,還要有鮮明的古風。
古風需要東方傳統樂器演繹,韓國在這方面并沒有成熟的經驗,安俊赫本身對琵琶、古箏、揚琴等樂器也不熟悉,只好將編曲交給外人來辦,不過也因此,倒令j.h與國外有了接觸。
大約一個月前,安俊赫拿到滾石發來的demo,卻直到最近才有時間整理,這些天呆在地下室,就是為了把它制作出來。
還算寬敞的錄音室里,并不只安俊赫一個,兩人推開門的時候,一陣清亮的高音,與纏綿悱惻的古典風旋律,從音箱里震蕩出來,正坐在調音臺前仔細傾聽的安俊赫,看了他們一眼,隨后向對面的錄制間打個手勢。
厚重透明的玻璃墻后,戴著耳塞的安智秀停下演唱,與幫助她翻曲譜的李彩琳奇怪望來。權寶根和樸英俊沖她們笑笑,兩個女孩見他們的架勢,知道多半是有正事要談,便隨口寒暄幾句,由李彩琳推著輪椅,出去了。
關掉伴奏,安俊赫皺眉看著兩人:“有事?”
權寶根和樸英俊對視一眼,“呃,社長,今天是重啟談判的日子,但樂天、都沒有前來,獨立影院那邊也沒有消息。”
“正常!”
安俊赫沒有半點意外的表情,帶著兩人來到旁邊的休息室,驟然從昏暗的錄音室出來,光線讓他微微瞇起了眼睛,神色間有些疲憊:“現在所有人最關注的,是電影配額制度削減后,電影人的反應,在電影人沒有爆發之前,誰都不會有異動的。”
看著他很平靜,毫無意外的樣子,樸英俊眉頭微蹙:“這種情況會持續到多久?”
“再等一段時間吧!電影人不會沉默太久的。”
權寶根自覺去泡了幾杯茶過來,看著安俊赫有些慵懶地接過杯子,小心坐到他對面,權寶根問道:“社長,您覺得電影人的反抗,會激烈到什么程度?會不會取得勝利?”
一個星期前,當安俊赫決定取消談判的時候,他和樸英俊對這個決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昨天,才明白到底為什么。
他們不知道安俊赫是怎么得知政府要削減電影配額的,畢竟此前根本沒有聽過風聲,7年前光頭運動的勝利,使整個娛樂圈面對政府的信心都在膨脹,根本沒人會想到,政府突然發表出這樣的聲明。
安俊赫沒有告訴他們,他們自然也不會問,但作為行內人,他們也能看出安俊赫為什么要把談判拖到今天。
電影配額制的取消,乍看之下只是針對電影制作和發行產業,與銷售終端的影院沒有任何關系,可是,政府聲明里隨后提出的“安撫”條件,卻一刀將影院也攪進這潭渾水。
5的附加稅并不是小數目,影院與發行公司之間分成談判,每個百分點都要爭得臉紅脖子粗,若是大賣影片,5就代表著巨大的利潤(韓國觀影人次超過200萬,實際票房按照當時匯率計算,就大約有1億多人民幣),若是爛片,5的票房收入也決定著,影院方面能否維持運營成本。
增加這5的附加稅,因為太過突然,當初也沒有同發行和制作公司簽署分擔協議。如果這個稅款施行,這部分缺口就需要影院獨自填上,大部分影院都要因此加大負債壓力,再加上,現在市面被幾大爛片統治,為了吸引觀眾,減少損失,很多影院都在票價折扣運營…政府這一招使出來,幾乎把那些影院逼上絕路。
正因為看得透徹,所以權寶根、樸英俊兩人,今天就在等著兩大院線和獨立影院的代表趕來――這是必然的,影院若想填上缺口,首先必須上映新片,擠破目前爛片統治的蕭條局面,刺激市場,其次,則是與新電影的制作發行公司簽定附加稅分擔協議,避免大量發行公司反應過來后抱團抵制。
權寶根問出那句話,也不是希望電影人勝利,恰恰相反,他更擔心他們勝利了,沒有附加稅的逼迫,不能讓院線和影院屈服。
與當前80億的投資壓力比起來,以后好萊塢的沖擊,反倒沒那么緊急了。
安俊赫自然明白他詢問的目的,瞧了他一眼,安俊赫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問道:“寶根叔,英俊哥,你們認為,1999年光頭運動為什么能取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