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里光線暗淡,很多東西看起來都是一團有些模糊的輪廓,小陽臺那邊的簾子拉了起來,厚厚的簾幕遮擋了天光,允兒走過去,把它拉開了一條縫。
冬雪在這高空肆虐,呼嘯的風,卷著萬千穴在城市上空無聲飛揚、怒吼,視野里,它們時而濃密,宛然屏障一般將天地覆蓋的茫茫一片,時而又稀疏,露出下方行人匆匆的永東大路。
時近黃昏,蒼穹的層層陰霾,看不出太陽走到了哪里,只是覺得,天顯得更暗了,遙遠的遠方,穴的屏障偶爾稀疏的剎那,可以看到那邊已然有霓虹微微亮了起來。
它們在這一片皚皚的潔白里,釋放著異樣的顏色,或許那一間間店鋪還會伴隨著音樂,外面大炎揚,店里歡聲笑語,溫暖的空氣烘烤著牽手走過的情侶…她想象著那些,抱住自己的肩膀,身體輕輕發抖。
然后,視野模糊了。
不是眼淚,而是她離玻璃太近,哈出的熱氣在上面凝成了水霧,它們密密麻麻地黏附在窗戶上,怔怔看著那片遮擋了視野的霧氣,允兒忽然一笑,趴到玻璃上將整塊玻璃都哈出了水霧,變得朦朦朧朧的。
然后,她在上面開始作畫!
一棟簡化的,三角形的房子,兩個四肢只有線條。有著大腦袋的小人兒,她讓它們牽起手。甚至畫了個巨大的心形把它們框在一起,她還想在這上面寫下自己和安空的名字。
然而只是這么一會兒,那些模糊的水霧,已經開始從邊緣逐漸淡化,最終在她怔怔停留下筆跡的時候,水汽蒸發,清晰驅散了模糊,畫出的東西隱藏在一片透明之后。
外面。風壓在肆虐,微弱的光芒向著西方沉了下去,天地間一片蒼茫!
第二天把允兒送回家,安空來不及沉浸在女孩撅著嘴唇,一步三回頭的可憐樣子里心疼,就不得不趕回劇組。
早在兩個多月前,為了配合公司在寒假檔期間上映《王的男人》的計劃。劇組就開始趕起制作進度,一邊拍攝,一邊進行后期制作,諸如剪輯、特效、錄音等等,為了學習,這些工作安空拍戲之余。幾乎全程參與,因此很是繁忙。
臘八這次能抽出時間,也并非劇組放假,《王的男人》雖然特效鏡頭不多,不過還是有一些的。這次暫停拍攝,就是李俊益在與特效公司進行溝通。要求對方盡快拿出效果。
回來后,劇組就再次宣布“閉關”,最后一部分鏡頭必須在20天內拍完,這還包括那部分鏡頭剪輯的時間,不然20天后就是春節,按照傳統,即使再不情愿,到時至少要放足半個月的假期,有這半個月耽誤,別說寒假檔期,黃花菜都涼了。
為了配合李俊益的閉關要求,安空也表示,只要劇組能在兩周內殺青,他就代表j.h給所有人這兩周的薪水翻兩番,殺青后也會包紅包。
雖說用金錢作為動力刺激充滿了雹戶的味道,但不得不承認,大灑鈔票是短期內最有效的手段,在安空的許諾下,所有人都充滿了熱情,即使有著大硯城的困難,即使進入隆冬的京畿道寒風刮得像刀子,但那些困難依舊在儼然打了雞血一般的劇組工作人員面前被一一克服。
農歷乙酉年十二月二十日,《王的男人》終于到了殺青的時刻,位于首爾的一間攝影棚內,整間攝影棚已被搭建的陰暗、潮濕,一敘把點在四周,燈光師舉著打光板,盡力營造出牢房應有的光效,兩臺攝像機一左一右對準綁在房間正中,眼睛也被蒙住,看起來極為凄慘的甘宇成。
“我演了一輩子的盲人,現在真的瞎了,倒沒機會再演了。”
他念著臺詞,攝影棚一角,導演李俊益做出手勢,當即便有一臺攝影機緩緩調換角度,將上方站在“牢房”外的安空納入鏡頭范圍,變焦、特寫,當臺詞念到“…哈哈哈,我現在倒能演得逼真呢!”
2號攝像機的特寫鏡頭內,安空飾演的孔吉微微閉上眼,一滴淚水滑落。
李俊益對著擴音筒大喊一聲,攝影棚內陡然安靜了一瞬,站在上方的牢房門外,安空揉了揉被眼藥水弄得有些難受的眼睛,見所有人都沒開口,便沖李俊益問道:“導演,過了嗎”
“過了!”已經開始操縱著監視器,看起之前鏡頭的李俊益,頭也不抬地答道:“各位,最后一個鏡頭,完成了!”
“呼――――”
“完成了…”
“終于過了!”
待他話音落下,寂靜頓時破去,原本幾乎無聲的攝影棚內霎時忙亂起來,燈光師亮起了燈,攝影師收起器材,幾個工作人員上去幫甘宇成解開吊起的繩子,另一邊的安空也走下來,隨手接過助理遞來的毛巾卸妝,來到李俊益身邊坐下。
“終于完成了,再持續兩天,我還真怕自己扛不住。”
“是啊,最近確實太拼了。”抬腕看了看時間,這時其實是凌晨,李俊益無奈地笑笑,看著身旁慢慢卸掉妝,露出黑眼圈,面色疲憊憔悴的安空,想來他的臉大抵也一樣頹廢罷。
摸摸很久沒剃的胡子,又看看剛拍的鏡頭,再次綻放的笑容里透著一絲釋然與輕松:“不過,總算是趕在期限前殺青,后面還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剪輯的工作量經過前兩個多月的努力,這一周綽綽有余,大家都能睡個好覺了。”
聽見他的話,安空苦笑:“我現在就想睡個好覺!”
“那就回去睡吧!”李俊益看著他,勸道:“最后這部分鏡頭,很多戲份都集中在你身上,每天睡不足4個小時。現在都拍完了,你也別再處理剩下的事,先休息去吧!”
考慮一下,覺得自己體力真的有點支撐不住了,安空無奈點頭:“行!我就先回去了,一會兒你宣布一下,明天召集劇組所有人去酒店舉辦一個殺青的慶功宴,到時我就不出席了,所有費用上報給社長辦公室,公司報銷。”
“呵呵,boss,錢灑的太多了吧人家都是有大賣潛質的電影,才在殺青時舉辦慶功宴呢!”
“呵,誰說我們的電影不能大賣”
安空反問一句,旋即在李俊益變得有些復雜的目光中,起身換掉戲服離開。
走出攝影棚,門扉在身后關上的時候,他聽到里面傳出歡呼,想來是李俊益把舉辦慶功宴的事情說了,劇組內的普通工作人員,才不管這部電影能不能大賣,他們要的是實際的利益,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次要的。
這處攝影棚位于鐘路區的一條街道,卻不是那條著名的忠武路,而是隔了一段的栗谷路,忠武路那邊雖然攝影棚搭建最多,但那里也最貴,李俊益節省慣了,類似“牢房”這樣對硬件設施要求不高的室內戲,自然能省則省。
前陣子大炎飛,將整個首爾和鄰近的江原道裹成萬里銀白,大約一個星期前才停下,如今積雪依舊殘留著,路燈氤氳地放射著淡淡的光圈,將雪景映出的橘黃呈現在凌晨都還沒有睡去的城市中。
距離上映的日子越近,李俊益也好,j.h公司內部也好,對《王的男人》的悲觀情緒也越強烈,權寶根那邊按照他的指示,一邊撇開cj,和樂天商談,一邊聯絡獨立電影院的老板們,同時還宣傳計劃也已經展開。
自臘八之后,安空就讓李俊益剪出第一版1分30秒的宣傳片,并撥出20億資金,讓權寶根拿著在電視臺和電影院里播放,還印刷出大量海報,準備過幾天就投入全國各大城市,趁著年前最熱鬧的時候,爭取將《王的男人》知名度擴展到最大。
只是,雖然有著這樣的努力,院線方面的談判進度卻不太理想。
樂天和一直堅持試映后再談具體的銀幕安排,但cj娛樂出品的《頭師父一體2》,最近馬上就要上映了,如果它的票房表現強勁的話,到時恐怕好時段的銀幕全都被對方得了去,只給《王的男人》安排些垃圾時間。
獨立電影院方面,那些老板倒是松口了,卻又在分成比例上拿捏,以首爾幾家獨立電影院為例,那些老板要求j.h在5:5的標準上,退讓15,也就是說,若答應那樣的條件,《王的男人》在該電影院的票房收入,j.h公司只能拿到35。
這么低的比例,再昏聵的人都無法接受。
談判進度的不順利,自然影響到了公司中高層的積極性,眼看《頭師父一體2》上映時間越來越近,眾人也越來越郁悶。
這兩周即使在忙著,安空偶爾也會接到權寶根有些氣餒的電話,話里話外透露出他對《王的男人》的不看好,似乎有意腰斬幾天后的海報宣傳計劃,為公司挽回一些損失。
走在路上,回想著剛才李俊益復雜又無奈的表情,安空收緊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