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自己唯一的朋友那充滿好奇的目光,克里奇不再玩笑,臉孔露出一種和他的年紀并不相稱的成熟、智慧的表情,低聲說道:“阿克齊,你還不明白嗎。
去看看神廟里的古籍吧,自從神靈降臨我們的世界,‘開啟民智,放牧信徒’以來,那個年代出現過整個大教區數十座城池、上千個村鎮竟連一個駐守的‘神界英雄’都沒有的時候。
這次諸神遇到的‘褻瀆者’,絕不是那么簡單就能應付的,前所未有的大變革就要出現了!”
“大變革…”同伴的回答讓阿克齊變得目瞪口呆卻越想越覺得有道理,慌亂之下他的手一松勁,用轱轆拉著的水桶便‘撲通’一聲落回了井底,心中升起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結結巴巴,聲音干澀的說道:“你,你是說神靈,神靈會失敗?”
“噢,阿克齊,別做那么不詳的預測,神靈輸掉戰爭的話,我們這些祭祀家族也一定會跟著完蛋。
不要說那些強大的異界‘褻瀆者’會入侵我們的世界,趕盡殺絕,就是那些被鎮壓的背信者們,別看他們現在像是隱藏在地洞里的土鼠一樣怯懦,沒了神靈的威懾,他們就會變成憤怒的山豹,把我們撕碎。”克里奇用力的扇了一下好友的腦袋,低聲呵斥道。
“那,那你是什么意思?”阿克齊雖然腦門上挨了一巴掌,但心里卻莫名其妙舒服了許多,不解的問道。
“你的腦殼里裝的都是稀泥嗎?”克里奇嘆息一聲,壓低聲音說道:“那些異界‘褻瀆者’已經讓諸神傾盡全力的迎戰,如果神靈們真像你說的那樣失敗了,我們這種祭祀家族的子嗣無論做什么都很難逃的活命…”
“克里奇,你。你不是說不要做這么可怕的預言嗎?”雖然很想聽好友解開心里的疑問,但克里奇做出的恐怖預測,令阿克齊還是忍不住不滿的插了句話。
“我是說如果。如果,阿克齊。”知道面前的同伴真的害了怕,克里奇邊安慰,邊揭開了骰盅:“我們信仰的諸神那么強大,失敗的可能性很小,但激戰之下,一定會有許許多多的神靈隕落。
如果偉大的晨曦之神,阿普納西鉨下不幸陷入了永眠,那么我們這些侍奉他的祭祀家族就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必然會分崩離析。
可豐富的宗教知識,能讀會寫的本領的本領卻讓我們又和普通民眾截然不同,很有用處,未來有著被其他神靈招募的可能性。
到了那時,你說是一個有著不辭辛苦,虔誠侍神名聲的少年有出路呢,還是一個仗著家族世代侍神,自覺一定能成為高貴的祭祀,因此整天游手好閑的少年出路好呢?”
“啊,克里奇。你,你可真狡猾,”阿克齊瞠目結舌的楞了一會。脫口而出問道:“那如果晨曦之神鉨下沒有隕落呢?”
“那當然最好不過了,我的朋友,”克里奇露出圣潔的表情答道:“如果偉大的阿普納西鉨下在與異界‘褻瀆者’的戰爭中活了下來,那他一定神力大增,有機會吞并許許多多隕落神靈的信徒。
我作為世代侍奉鉨下的祭祀家族子嗣,在他征戰時每日自愿打掃神龕,用凈水擦洗神柱,祈愿鉨下獲勝而歸,這樣的事跡傳揚出去。恐怕直接成為新增教區的祭祀也有可能,不是嗎?”
“克里奇。你可真是‘虔誠’啊…”阿克齊張張嘴巴,一時間覺得無話可講。幾秒鐘后才張口結舌的說道。
“所以阿克齊,你難道不該像我學著一起虔誠侍神嗎,”克里奇仿佛布道一般聲音舒緩的點頭承認了好友的‘贊頌’,說道:“別耽誤時間了,快把水提上來,我們可要在晚飯前擦干凈五根神柱呢。”
阿克齊一愣之后不自覺的連連點頭道:“你說的對,克里奇,我是應該學你一起虔誠侍神,這可是‘一本萬利’的好事…”,手腳麻利的搖動著轱轆,將水桶打了上來,倒進了地上的銅盆里。
之后兩個少年一左一右合力將裝滿水的盆子提了起來向外走去,即將踏出院落木門時,阿克齊突然看著好友認真的低聲說道:“克里奇,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覺得最幸運的就是有你這個朋友,別人永遠不可能像你這么真誠的對待一個魯莽的笨蛋。”
“七年前如果不是有個魯莽的笨蛋不顧一切替我擋下了集市上‘背信者’的手弩,我這個聰明人早就已經在泥土里變成地鼠的糞便了。”克里奇回望著阿克齊充滿感激的目光,同樣壓低聲音眼睛明亮的說道:“從那時起我就發誓,你永遠都會是我最好的朋友。
狡猾善變的克里奇和魯莽勇敢的阿克齊,一定會一起青史留名,成為‘綠火世界’人人聞名的‘牧者’。”
年輕而有志氣,未遇多少挫折的少年人總是意氣風發,似乎未來取得驚人成就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好友最后的那句話讓阿克齊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不自覺的挺直了肩膀,擦洗神柱時,也一副大教區主祭般驕傲的模樣。
不過當夕陽完全落山,神廟里敲響了晚祈禱前的‘餐鐘’后,少年卻變得驚慌起來,丟掉布巾說道:“一不留神竟然這么晚了,克里奇,快,快,我們快去飯堂,如果晚了一定會挨板子的。”
“阿克齊,如果是在市集上游蕩,那晚了吃飯的確會挨板子,可現在咱們可是因為擦洗神柱而遲到,你真覺得艾克罕主祭大人會因為這種事抽打你的脊背嗎?”一旁的克里奇看到好友慌張的樣子,卻絲毫不慌的笑著問道。
“當然不會,哎呀,我真是昏了頭了。”阿克齊恍然大悟的摸了摸腦袋,正要蹲下撿起布巾繼續擦洗眼前,雕刻著繁雜紋路以及栩栩如生神話圖畫的粗大木柱,卻被克里奇攔了下來,“雖然不會挨罰,但遲到太久總是不好,神柱也擦的差不多了,我們還是去飯堂吧。”
“那太好了,我剛覺得真是餓極了。”阿克齊摸摸肚皮點點頭,和好友一起把銅盆里的臟水倒掉,兩人踩著平坦的石板路,從一側穿過神廟主殿,來到了緊挨著廚房的一座占地面積足有數百平方米的木屋前。
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見木房中央一張,足可以容納幾十個人一起用餐的,點著一個形狀如同茂密樹冠般精美燭臺的長方形原木桌上已經坐滿了人,兩個少年低頭垂目,輕手輕腳的走到了中間偏后的木椅前,悄悄坐了下來。
大木桌的主位上,一個方臉盤,鷹鉤鼻子,看上去精力充沛,神情肅穆的中年人正向右手邊的一位即便就餐前仍然身穿半身皮甲的壯碩青年人吩咐著事情,眼睜睜看著克里奇、阿克齊走進木屋,他像是沒有察覺般語句不停的說道:“…總之要注意鎮子里的治安。
圣火節要到了,諸神遠征,教區內的安寧全賴宗教武士們維持,你作為他們的首領一定要小心在意。”
“是,主祭大人。”身穿皮甲的青年人垂首應道。
“阿曼達輔祭,您比我更早皈阿普納西鉨下,我想這樣的特殊時期無需我的提醒,也一定會公平處置索米斯武士長抓到的不軌之徒的。”望著教區武裝力量首領恭敬的樣子,方臉中年人滿意的點點頭,之后轉朝左手邊一個慈眉善目,氣質溫和的老人說道。
“請放心,主祭大人,我會讓鎮上所有的‘不法者’都知道,即便神界諸位鉨下遠征異界,他們創造的秩序也絲毫不會動搖。”老人笑容和藹,語氣緩慢的說道。
“那就好。”方臉中年人再次點了點頭,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長子。
作為代替神靈放牧信徒,掌握一地凡俗全權的主祭,即便主持的教區只是座小鎮,也有著懾人的威儀,在他的嚴厲注視下,天不怕地不怕,就是遇到父親像是河蛙遇到蟒蛇似的阿克齊,身體不自覺的縮成一團,腦袋幾乎垂到了木桌底下。
“阿克齊,對于阿普納西鉨下的信徒來說,晚餐之后的祈禱是一天中除了‘黎明祈愿’外最重要的儀式,可你竟然在餐鐘敲響后才來到飯堂,”看到長子畏畏縮縮的樣子,方臉中年人面色不覺變得更加難看,聲音冰冷的說道:“這是大錯,你知道嗎?”
聽到父親嚴苛的指責,坐在阿克齊近旁的兄弟都露出竊喜的表情,只有克里奇悄悄掐了一下好友的大腿,輕咳一聲替代好友解釋道:“尊貴的艾克罕主祭,阿克齊兄長只所以會遲到是因為帶我一起用凈水擦洗廟宇外的神柱,一不小心,忘記了時間。
我們本來還打算再去打掃神龕的,但因為總想把神柱擦的一塵不染…”,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坐在方臉中年人身旁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已眉頭緊皺的高聲說道:“克里奇,還不住口,在主祭大人面前,哪有你狡辯的余地。”
而隨著老者的怒吼聲,一陣炫目的五色光芒突然照亮了已變得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