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八章 插曲(下)
聽出女商人語氣中蘊含的莫名憤怒，諾維納搖搖頭，真摯的說道：“雅姬小姐我并非詛咒‘卡塔曼’未來的命運，但對比軍事實力和國家的凝聚力，亞森王國的確遠比您的祖國要強大太多，所以‘卡塔曼’的人民需要‘法蘭’成為盟友。
像您這樣糾結于假設如果法蘭王國贏得了‘百年戰爭’會如何對待卡塔曼城邦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現實是我們輸了，現在作為戰敗者任由法蘭剝削，而你們的處境和我們相差無幾，既然大家有著共同的敵人，理所當然便是天然的盟友。”
諾維納的話講的有禮有節，雅姬身體一僵，跳下馬車后回頭看了看獵裝青年，突然苦澀的一笑，“諾維納先生，我只是個陷入困境的商人，而您袖口的紋章顯示您出身于在‘百年戰爭’初期就失去領地的度潘家族。
我們這樣的身份卻談論兩個大國的運勢，您不覺得太可笑了嗎？”
“雅姬小姐，先賢亞里納德曾經說過，‘若有一個支點，再平凡的人都能撬動整個大陸’，更何況您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而是卡塔曼城邦國‘副都’海茵海曼城年輕一代豪商中最有才華和影響力的領軍人物。
而我雖然只是個失地貴族的后裔，背后卻站著法蘭太陽王最寵愛的兒子，艾多.德.帕里爾多王子殿下。”諾維納目光中閃過一抹亮光，語氣中野心盡顯的說了一句，目光轉向了遠處徐徐駛來的一輛，車身上描繪黑鐵城堡上站立著一只傻愣愣鵪鶉圖案的樸素馬車。
那黑鐵城堡馬車駛近府邸，緩緩停在雅姬華貴的馬車后面，還不等仆從開門車廂里便蹦出一個和諾維納一樣穿著黑色皮革獵裝，朝氣勃勃的金發年輕男子。
“雅姬小姐。您的馬車可真快，看來您那四只漂亮的騎獸的確血統純良。”一下車那人便望著不遠處的女商人大笑著說道。
“您太過獎的，殿下。”雅姬優雅的交叉兩腳屈膝行禮道:“比起楓露宮獸欄里舉世聞名的純血獨角龍馬，它們恐怕只能算是田野里瘸腳的土驢。”
“您叫我殿下。噢，諾維納…”聽到女商人對自己的稱呼，金發男子詫異的望向諾維納，后者無奈的苦笑解釋道：“艾多，雅姬小姐認出了你馬車上的黑鐵城堡鵪鶉紋章，猜出了你的身份。”
“哈，我早就說過既然打算微服來‘卡塔曼’游歷。就該隨便杜撰個貴族紋章…”聽了這句話，艾多皺著眉頭抱怨道，卻馬上就被身后一個姿態優雅的走下馬車，樣貌青春靚麗又嬌媚誘人的蓬裙少女打斷。“親愛的哥哥別說傻話了。
我們又不是打算存心欺騙別人，只不過是不想引人矚目，可即便這樣，也應該向開曼羅先生和雅姬小姐道歉…”
說著少女邁著優雅的步伐來到身穿戎裝的城防官面前，屈膝行禮道：“開曼羅先生。我和兄長并非想要刻意隱瞞身份，只是因為身份特殊，實在不方便在游歷時公開，希望您能原料。”
望著一國公主這樣誠懇致歉，本來臉色冰冷的開曼羅表情很快便柔和下來。苦笑著說道：“瑟林雅小，不，瑟林雅公主，我能理解你們的苦衷，但這樣的，這樣的愚弄…
算了，身為男子漢應該寬宏大量，何況你們也不算是完全掩藏了身份，是我自己看不出來而已。”
“那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嗎？”少女柔聲問道。
“當然，我們還是朋友。”心中怒火不知不覺已經全消的開曼羅點頭說道。
瑟林雅交雜著清麗與嬌柔的面龐上露出開心的微笑，“既然我們還是朋友，那你可以幫忙勸說一下雅姬小姐也不要介意我們不得已的掩飾了嗎？”
面對這樣一個天使般的‘可人兒’的懇求，不僅開曼羅無法拒絕，身為同性，處境焦頭爛額的雅姬也只能欣然接受歉意，頓時本來隱隱對立、尷尬的場面變得空前融洽起來。
接下來經過一番密談，雅姬審時度勢之下似乎和來自法蘭的客人們達成了某種協議，邀請他們在金花梗莊園住了下來。
可惜艾多身份雖然高貴，又特別受到太陽王的寵愛，但按照綠葉大陸公認的貴族繼承法，他如果不能成為法蘭國王，那一生能得到的領地最多也就是兩三座規模和‘金花梗’相若的莊園，和一個虛榮的宮廷伯爵頭銜，何苦現在這些恩賜還未到手，只能靠‘年金’生活。
而法蘭作為‘綠葉大陸’的古老王國，王室年金雖然頗為豐厚，足夠讓血統高貴的王子、公主們過上非常體面的生活，但用來解決卡塔曼城邦國副都首屈一指的大商行的債務困境卻無異于杯水車薪。
所以吞掉一塊畫出來的大餅，隱然成為法蘭王室遏制尊嚴王在卡塔曼城邦國擴張勢力的最優先備選合作者后，女商人并沒有得到一枚有用棋子應得的實際利益，還要為自己商行的存續而操勞。
時間在海茵海曼城越來越喜慶的歡樂氣氛中慢慢流逝，而城市漸濃的歡快氛圍相反的是，借貸不成，四處碰壁的雅姬臉上那越來越少的笑容。
終于在新年前夜接到一封鷹隼傳來的信件后，女商人強撐著的，最后的虛假笑容也被徹底擊碎。
金花梗莊園府邸素雅的小餐廳里，看到坐在鋪著潔白絨布的餐桌首座的女商人面無表情，身體微微發抖的將堅韌的獸皮紙條湊近燭臺燒掉，諾維納低聲問道：“雅姬，發生了什么事？”
“父親來信告訴我，他終于得到了家族將全力支持‘金絨花’度過難關的承諾，代價是我們一家將失去所有的一切。”事情終于走到了最壞的地步，雅姬深呼吸一口之后，反而一下平靜下來，低聲回答道。
“什么叫所有的一切。”坐在女商人下首的羅曼楞了一下，小聲問道，作為制造災難的罪魁禍首，這個虛有其表的俊朗青年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妒忌姐姐，挑釁其權威的意思，講話的神情顯得低眉順眼。
“所有的一切就是指新年過后金花梗莊園、金絨花商行的股份，城邦銀行的積蓄，都彭和弗倫薩的礦產、通航蝎島的商路等等等等都將被家族收走。
你、我、父親、母親從此以后只能去街頭流浪。”女商人望著弟弟的眼睛，聲音干澀的說道。
“不，不，這不是真的，”這么凄慘的結局實在遠遠超出了羅曼此前最壞的那個自己一家人全都失去金絨花商行話語權的預想，令他不禁失魂落魄的驚呼道：“城邦銀行的積蓄和都彭、弗倫薩的礦產都是我們自己的資產，家族無權剝奪。
他們，他們沒有權利這么做…”
“但是家族卻有權利將盜用父親的印章，投機法蘭戰爭債券給‘金絨花’造成巨大損失的你送上絞刑架。”女商人目光冰冷的注視著自己的弟弟，一字一字說道。
“雅姬，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通過幾天的接觸已經深深了解了女商人卓絕的商業才干和堅忍不拔的毅力，深知很難再找到比她更適合合作者的諾維納，眉頭緊鎖的問道。
“當然有，如果太陽王能夠派出那聞名遐邇的‘黑衣使者’和米莘特家族聯系，我想族長所代表的直系實力一定會有所讓步…”雅姬沉默一會，雖然不報什么希望，但還是把目光轉到了艾多身上。
“我可以盡量試試，但時間實在太緊迫了雅姬，我想父王在沒有充分認識到你的價值前，不可能會隨便向一個‘黃金家族’派出密使。
抱歉我沒有力量幫你更多了。”艾多沉思了一會，嘆息著說道。
“您愿意嘗試已經令我很感激了，殿下。”女商人朝法蘭王子感激的一笑，低頭無聲的沉默了良久，抬起頭時臉上露出了決然的表情。
在明亮的燭光中她望向餐桌前唯一還在吃吃喝喝的黑發青年，“黎生閣下，我實在不愿提出這個違背良知和公平的請求。
但如果您能致信我的家族，告訴他們蝎島土人的貿易權是歸我而非金絨花商行所有…”
“雅姬小姐，既然是違背良知和公平的要求，你又何必提出來呢，”張黎生將一塊鮮嫩的猛禽里脊放進嘴巴，打斷了女商人的話，“如果我照你的想法去做，那么雖然幾率不大，但您的家族仍然可能會為了既懲罰你們一家四口，又保住和‘巫黎’的商線，對我不利。
當然這種小事我不會放在心上，但我并不是傻瓜，也不欠你什么…”
“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我欠你的，黎生閣下，”雅姬看了看仿佛軀殼里已經沒有了靈魂的弟弟，握緊雙拳，臉色慘白的說道：“但你不是承諾過，只要我能始終記住你的善意，并給予一定的回報，那么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一定會迎刃而解嗎。
今晚我就到你的臥房給予你我能給予的最大限度的回報，這樣的話，你，你愿意幫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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