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采穎一笑其他人面面相覷,漸漸都開始陪著干笑起來。
就連洪領事臉上都露出了笑意,不過他的笑卻是恰好好處的苦笑,一邊笑,一邊還自嘲的搖搖頭嘆了口氣,顯得不勝唏噓的點到為止道:“張同學在米國住久了,對國內情況不是很了解,有些事…
哎,事情不好說,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這種作風真是要不得,所以我們才要‘整風務實’…”,說著他朝剛剛止住笑聲的郭采穎點點頭,露出敬仰的表情,“這方面郭書記高瞻遠矚,走在全黨領導前面了呀。”
這樣的評價聽起來不像馬屁,但仔細一想可以說高到了沒邊,而郭采穎并沒有替父親謙虛,只是回以一個微笑,餐桌上的氣氛就這樣莫名其妙又變得融洽起來。
大家說說笑笑了一會,終于等到矮小老人親手端著一盤盤滋味十足的菜肴走出后廚。
油亮鮮紅的干椒,透出嫩綠色的新鮮麻椒,切成薄片軟滑香嫩的肉片、毛肚…張黎生在紐約生活時嘗遍高尚餐廳,卻許久未吃到這么合自己口味的飯菜,一嘗之下贊不絕口的踞案大嚼起來。
華國自古就是禮儀之邦,又尤其講究官方的對外禮儀,政府外交人員都受過外事禮賓教育,雖然是私下聚餐還是講究細嚼慢咽,動作絕不會太過粗俗,見青年吃的滿嘴流油,一些人不免目光有些異樣。
郭采穎受經歷過戰爭年代的祖輩影響,對張黎生的豪邁吃法倒很欣賞。但她見識過許多次青年典雅的餐桌禮儀,和現在實在是截然不同,不由好奇的壓低聲音問道:“黎生,你很餓嗎?”
“沒有,怎么了。”渾然不覺自己有什么異常的張黎生搖搖頭說。
“沒什么,就是從見你吃飯這么急過,小心別噎著。”女孩笑笑說,這竊竊私語和明媚一笑自然又引得共餐的其他男青年一陣郁悶。
而經過學姐的提醒,突然間察覺自己有所改變的張黎生自然不會在意別人的莫名妒忌,皺著眉頭陷入到沉思之中。卻猛的被一陣‘嘩啦啦…’的巨響驚醒。
與此同時。距離‘川香居’不過一街之隔的馬路對面,一座前面擁有一處面積不大廣場,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剛被‘蜘蛛人’擦拭的干干凈的最高幾層樓面外墻玻璃合著水泥。緩緩崩潰。
無數龜裂的細痕連接成粗大的裂縫浮現在大廈表面。露出斷裂血管般的扭曲鋼筋。以此為背景,站在露天升降機上工作,從地面上看渺小如螞蟻的幾名清潔工揮舞著手臂聲嘶力竭的喊叫著。呼救聲在半空來回飄蕩。
廣場上,隨著碎裂的水泥砌塊不斷墜落,驚恐逃跑的人們同樣是嚷成一片,這沒頭蒼蠅一樣的亂竄又引發了街道上的連環車禍,那籠罩住翻倒在地汽車的煙霧中,隱隱有火光閃現,又使得人們高喊著,“要爆炸了,汽車要爆炸了…”,更加驚慌失措。
門外吵鬧的像是災難電影現場實錄一般,川味料理餐廳里的食客們自然不可能繼續安穩的坐在那吃飯。
眾人茫然的走上街頭,先出門的幾個風風火火的年輕人差點被撞倒在地。
等看清街對面即將倒塌的大樓,意識到發生了什么,最后出門的洪領事再也顧不得保持風度,扎扎研究,突然朝郭采穎緊張的大聲說道:“郭處長,對面都是高樓,一座塌了很容易起連鎖反應,這里太危險了,咱們得快走,快走。”
“洪領事,先別緊張。
現在不能開車,慌慌張張的亂跑,摔倒了被人踩踏更危險。”看到上百米,仿佛巨人一般的摩天大廈在眼前一點點崩塌,郭采穎一時間也是覺得口干舌燥,但在這時,張黎生上前半步,擋在了她的身邊,卻讓女孩的心一下變得安定,講話也條理分明起來。
“對,對,”在危難時刻,緊張和鎮靜兩種態度都有著很強的感染力,郭采穎的冷靜讓洪領事頭腦一清,心里暗自贊嘆一聲真是‘虎父無犬女’,微微有點慚愧的說道:“的確先要冷靜下來,想我仔細想想,嗯,走小巷最安全,穿過‘貓舌大街’…”
華國政府駐紐約總領事官正在精心的設計逃跑路線時,遠處傳來刺耳的警笛和螺旋槳轉動時特有的‘突突…’聲響。
不一會,源源不斷又消防車、救護車、警車和救災直升機出現在了災難現場。
多次恐怖襲擊產生的應急救援機制讓紐約政府的反應堪稱迅速,可惜救援人員終究是晚了一步,隨著露天升降梯纜繩的突然斷裂,他們失去了拯救那些可憐的清潔工人性命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著幾條生命在慘嚎中化為烏有。
“這種搏人眼球的時刻,亞特蘭蒂斯人竟然沒飛出來力挽狂瀾,果然有蹊蹺。
這感覺很熟悉,難道是…”站在餐館招牌下,望著在腦海中映射出滾滾翻騰黑霧的大廈,張黎生嘴角泛起一絲古怪的笑意,喃喃說道。
在場成千上萬的目擊者也許只有他能清楚的看到,那些墜樓的清潔工人在落地的前一秒都早已被黑霧纏繞著失去了生命,變成肉泥的只是他們的軀殼而已。
青年在這邊看的饒有興致,那邊洪領事的耐心卻已經達到了極限,他勸郭采穎跟自己離開,卻被女孩三轉兩轉就繞的偏離了話題,心里急的像著火一樣,靈機一動曲線救國的朝張黎生說道:“張同學,這樓塌的太危險了,我們還是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吧。”
“你們的確是該躲到安全的地方,”青年扭頭看了看洪領事滲出密密麻麻豆大汗珠的錚亮面龐,笑著說:“但我學過武術,反應靈敏又年輕力壯,打算去看看能不能救人。”
“救,救人…”不由自主看了看遠處千瘡百孔,雖然已經不再墜落水泥塊,卻隨時都可能完全倒塌的大樓,華國紐約總領事目瞪口呆的說。
“是的,我要去救人。”張黎生露出悲天憫人的神情,嚴肅的點點頭,之后他看看郭采穎說道:“學姐,你和洪領事一起離開吧,有時間我會聯系你的。”
女孩對青年秉性有所了解,自然不相信他會無緣無故的自愿去救災,知道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想了想說:“學弟,別有時間再聯系我了,你沒事的話,晚上來紐約領事館找我報聲平安吧,順便請我吃飯。”
“那好吧,晚上見。”張黎生隨口答應下來,一個墊步身形輕盈的躍身過了馬路,很快來到了崩塌的大樓近旁。
“先生,這里很危險,請馬上離開。”一個下巴上露出青虛虛胡渣的年輕警員注意到青年接近大廈,上前嚴肅的阻攔道。
“你好警官先生,我繼父和你是同行,也許你還聽過他的名字,紐約警察局重案組警督蘇洛.D.拉文。
他教我在被人需要時永遠不要膽怯退縮,”張黎生笑了笑指著搖搖欲倒的大樓說道:“我身體看起來不強壯,但其實是個技擊高手,敏捷而有力量,并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座樓上有人需要拯救,我愿意冒險,請給我這個機會。”
米國社會有種非常矛盾的現象,既認同專業人士,認可社會分工,又崇尚個人英雄主義,比如在馬路上遇到搶劫,最好順從的逃出錢包,其他事交給警察來處理是種習慣,可如果一個平民老百姓不畏風險,制服了劫匪卻又令人心生敬意。
像這樣發生大廈崩潰的災難時,想要盡可能的多救人就必須一個樓層,一個樓層,一間房間,一間房間的搜索幸存者,單憑消防隊員的力量明顯不夠。
所以負責疏散的警員雖然會警告、阻攔民眾靠近災難現場,但當志愿者表現出有救人的基本素質,并愿意為自己的冒險行為負責時,卻往往會得到一個無奈的聳肩和暗暗豎起的拇指。
“蘇洛.D.拉文警督,我是聽過這個名字,是個破案好手,很受尊重的警官。”年輕的警員點點頭,猶豫了一下,突然放低聲音,“去吧伙計,相信我,如果今天不是我當班的話,我也會沖進樓里去救人。
上帝會保佑勇士的。””是的,他當然會。“張黎生微微一笑,快步向大樓疤痕累累的門廳走去。
現場非常混亂,雖然明知道大樓隨時可能倒塌,大批的消防員還是一次又一次的沖進大樓救出一個個傷者,抬出一具具尸體;
而急救醫生和護士則冒著被砸成肉醬的危險,在樓前危險范圍內緊急施救;
在他們中間還混跡著一些普通人的身影,顯然張黎生那冒失而危險的行為并非孤例,只不過別人是真心,他是假意而已。
隨著人流沖進大廈,映入青年眼簾的是一片血跡斑斑的塌陷樓板,不過埋在里面的傷者和死者都已經不見了蹤影,顯然都已經被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