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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章 木箱中的奇蟲雕塑

  冰箱的冷凍室里還有幾塊凍僵的牛肉,張黎生取了出來,也不解凍便丟進粗瓷陶罐,加入冷水和作料、藥材,在灶頭上用大火猛燉。

  待到牛肉七八層熟再將大火改小,并適時加入一些自己秘制的褐色草藥濃汁將肉燉至酥爛,一鍋滋補之極的藥膳就做好了。

  這罐藥膳與普通藥膳不同,聞起來并沒有濃郁撲鼻的味道,滋味初嘗之下也沒有太多特殊之處,但多吃幾口卻讓人產生一種奇妙的滿足感覺,身體也變得通體熏熱、舒暢。

  大口將足料燉牛肉連湯帶水的吃光,張黎生長舒了一口氣,擦干凈嘴巴,用井水洗了洗臉,走進古宅偏房,躺在了自己那粗糙、結實的木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

  這一睡就是十幾個小時,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遲遲醒來,還沒下床就聽到門外傳來,“山蟲子,山蟲子,我是你阿獵叔,快撒開門”的叫喊聲。

  張黎生匆忙穿上褲子,套上一件外套嘴巴里喊著:“阿獵叔,你等下,我就開門”,大步走到笨重、古舊的木門前,撥開門閂,把門打開。

  門外站著的正是陶獵林,他看到衣衫不整的張黎生,吃驚的說:“你娃弄啥呢?

  今天去迎你阿爹回家,你娃這鐘點了咋還沒起?”

  苗圩人的風俗,橫死異地者必須在亡故之所停尸二十四個時辰,也就是兩天兩夜后,由家人接回家鄉安葬。

  張黎生這才想起今天正是要去縣城接阿爹‘回家’的日子,急忙慌慌張張跑回了古宅側房,“阿獵叔,這兩天我過胡涂咧,我,我這就去穿好衣裳。”

  “也難怪你娃胡涂,唉,就是大人家經過這樣的大事,腦袋也是不清楚的很。

  不是叔催你,今天除了接你阿爹回來,還要和那肇事司機、交警、保險公司地人見下面哈,不急地話時間不夠。”陶獵林邊說邊打算踏進古宅院子,但剛抬起腿來,他就莫名其妙覺得心里一寒,打了個冷顫,想了想咽口吐沫,又把腿放了下去。

  從鴰窩村幾百年前還是一個苗寨時起,歷朝歷代張家的大門,就少有人敢獨自一人進去。

  川西自古民風蠻野,多神怪傳說,土著山民要迎回橫死的家人時,按習俗無分男女都必須穿著筒褲、花衫,以紅布纏頭,脖頸、手腕上要帶滿金銀飾品,以趨吉避兇。

  張黎生從小穿的就是阿爹從縣城百貨公司買來的廉價童裝,上了初中有了校服之后,就是一身校服永不更換,從來就沒有穿過苗圩人的傳統服裝。

  因此這次要迎回阿爹的遺骨,他沒有符合風俗的衣服,便只能到阿爹的房間里去翻找一下,碰碰運氣。

  張家雖然是父子兩人相依為命,但張道巫對待張黎生一向苛刻,說起來他的睡房張黎生記憶中竟是從未進去過。

  推開房門,明明知道阿爹已經死去,張黎生還是不由自主的心中一顫。

  房間中光線陰暗,最顯眼的就是一張巨大的木床,材質和張黎生睡房中的木床相似,但體積卻大了兩倍,床頭兩邊按照苗圩人的習慣,放著裝雜物的紅木大箱。

  張黎生愣了下神,爬上木床,用力打開一側床頭沉重的木箱,就看到里面放著的不是衣物,而是幾十鐏手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動物雕像。

  他正感失望,突然只覺的眼前一黑,腦海中突然出現一片草木縱橫的蠻荒大地。

  那片大地就連青草看起來都有三、四米高,一群上身赤裸,下身以茅草圍裙遮擋羞處,以石制刀斧為兵刃的巨人戰士,正在浴血奮戰。

  在戰場遠處的叢林中,又有無數身軀巨大,獠牙猙獰的毒蟲、猛獸正在暗處虎視眈眈的窺視著作戰兩方巨人戰士的血肉。

  蟲獸中間還有四具被黑霧繚繞的人形巨尸,抬著一張龐大石床,床上一個身體如常人大小的黝黑、瘦小男人顯得十分可笑的盤膝而坐,面龐似乎隱隱帶著淺淺笑意。

  幻像一閃即逝,張黎生還沒有看清那些巨人、巨獸、巨尸,尤其是那個石床男人的面目,便覺得眼前又是一黑,一切都恢復了正常。

  他用力甩甩腦袋,若有所思的從木箱中拿起了一鐏塑像,

  那塑像是一條黑色尖頭的毒蛇,身體蜿蜒盤旋,似乎在戲水一般,尾巴分成三叉。

  看著塑像,張黎生心中馬上想起了古籍水經注(若水)上的一段記載:“古有鉤蛇,身長十丈,尾有分叉,善鳧水,于水中以尾鉤獵人獸,吞而食之”。

  一丈大約等于三米,也就是三百公分,一條十丈的蟒蛇就是三十米長,直立的話差不多相當于十二層樓那么高。

  按照現代生物學的觀點,就算是空氣極富氧氣,大型動物稱霸地球的白堊紀,也不可能出現這么大只的爬行類動物,水經注(若水)上關于鉤蛇的記載,在科學解讀中,無疑是一種夸張的神話傳說。

  但對于成‘巫’的張黎生來說,一切卻沒有這么簡單!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暢想神傳真偽的時候,他又匆匆看了看木箱中的其它塑像,發現也是同樣只屬于華國古籍記載,現實中不可能存在的山蜘蛛、欽原、玄蜂、化蜈等等奇蟲后,將木箱關了起來。

  之后張黎生爬到木床的另一頭,打開另一只木箱,里面整齊的迭放著許多衣物。

  匆忙翻看一下,他亦然發現在木箱最里面,竟真的有著一套嶄新的苗圩傳統盛裝,和幾件古拙的赤金項圈、手鐲,適合自己用穿戴。

  自覺時間已經耽誤太久,張黎生也顧不得驚訝,匆匆脫下衣服,手忙腳亂的換上了木箱里的苗裝。

  雖然肥大,但挽起褲腳、扎緊束腰后一切還顯得齊整,再把項圈、手鐲帶上,他頃刻間便成為了一名苗圩族的干瘦少年。

  穿戴整齊后,張黎生赤著腳大步跑出了古宅。

  陶獵林在門外看到一身苗裝的張黎生,點頭說聲:“要得,要得。”,便一把拉起他向村口跑去。

  村口此時早已聚集了數百鄉親,鴰窩村每家每戶除了留下一人看家外,成年村民幾乎聚齊,和前次跟去的年輕小伙大都抱著玩鬧的心情不同,迎回張道巫尸骨之行開始就顯得莊重很多。

  ‘一家有難、百家相幫’是苗圩人在艱難山居生活中流傳下的古老風俗,真正實行起來可不是玩鬧之事。

  “山蟲子來咧,你坐頭排的車頭,其它人按村東、村西、村南、村北上去一、兩、三、四、五…地車斗,不要亂撒。”遠遠看到陶獵林拉著張黎生在石板路上跑來,一個滿臉皺紋,精神矍鑠的老苗民,本著臉沒有一絲笑容的大聲喊道。

  講話的老人正是當了鴰窩村五十七年村長、支書的田九十,傳說中他曾經在紅色華國還未建立時,就在川西參加反抗倭人的護國起義,在整個大木鎮都極有聲望。

  “是嘍,是嘍…”山民們聽到田九十的吆喝,喧囂卻有秩序的爬上貨車,就算是平時最不服管教的少年郎也都表現的十分順從。

  而對張黎生,田九十卻表現的分外不同,看著陶獵林拉著少年走到自己身旁,他搖頭嘆息著溫和的說道:“山蟲子來了,道巫阿弟身體那么硬朗,誰知道走在了我老漢的前頭。

  你是咱鴰窩寨張家的后人,今日好好把你阿爹迎來。”

  “是,九十叔。”張黎生低下頭,悶悶的回答。

  張家在鴰窩村從來就孤獨一支,不與其它山民排輩,張黎生從小到大,同齡的就是直呼名字,年長的則叫阿叔、阿嬸,對八十多歲的田九十和四十多歲的陶獵林他都是叫‘叔’。

  田九十對張黎生的稱呼不以為忤,又是一聲嘆氣,轉頭看著陶獵林中氣十足的大聲說“阿獵崽,你九十阿爺老了,去不得縣城了,今日這事就托付給你娃,要好好做撒,像個樣子。”

  聽到老村長當著全村人,連著許多游客叫自己‘阿獵崽’,陶獵林的臉差點變成紅布,但他又不敢說什么,只能唯唯諾諾的點頭,低聲道:“九十爺,曉得,我曉得了。”

  “啥?”

  “九十爺,曉得,我曉得了。”陶獵林提高了聲音,尷尬的喊道。

  “莫耽擱了,上車。”田九十這才滿意的大手一揮說。

  就這樣鴰窩村老支書一聲令下,滿載著山村村民的十幾輛貨車,向佢縣縣城耀武揚威的駛去。

  車隊剛過大木鎮駐地,便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半道上,兩輛噴著‘警察’二字的公安執法車,截停了鴰窩村的貨車隊伍。

  警車下來胖胖瘦瘦、高高矮矮六名警察,都是面帶笑容,一副文明執法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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