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大河之東(一)

　　天復三年（公元908年）春。

　　餓了小半年肚子的天子和李唐皇室回到了闊別已久的長安，這座曾經是世界中心的城市已經衰敗不堪。經歷了又一次大火，大明宮、太極宮、興慶宮三內大部分都已經成為了一片瓦礫，火燒后的斷壁殘垣、野草叢生的庭院、坍塌的亭臺樓宇，無不昭示著李唐的垂暮。

　　天子帶著數十名皇室成員住進了崔搶修出來的少陽院內，侍奉起居的，是二三十名宮女。沒有了始終跟隨伺候的中官，沒有了形式上宣誓效忠的禁軍，如今的李唐皇室真正成了孤家寡人。不過天子已經不再追求這些了，能夠吃飽肚子，這就是一種幸福。

　　在宣武軍的刀槍力挺下，崔成為了大唐的宰相，整個朝堂他說了算，朝堂上的百官們惟他馬首是瞻。鏟除中官、整合朝堂的理想雖然實現，但崔并不快樂，他發現，這種形式上的權力在實質上并沒有什么用處，一切政令仍舊不出長安，所有治策依然無法實現。甚至。現在比起過去，崔的權力更小了，很多長安城內的事務，他也管不了。

　　新建北衙神策軍步騎萬人為宣武軍充任，新任神策宿衛都指揮使朱友倫是粱王的親侄兒，新任宮苑使張廷范是粱王寵愛的優人，新任皇城使王殷是楊師厚帳下稗校，新任會街使孔泊是粱王的家仆…，在這種情況下，崔感到很郁悶，于是借口說李茂貞蠢蠢欲動，還想進犯京畿，京畿軍力薄弱，因此要重募南衙禁軍。可憐李茂貞哪里還有實力進犯，只能說他躺著都中刀。

　　唐制，禁軍分北衙和南衙北衙為中官所掌，以神策軍為主，南衙以朝堂為主，此刻早已不存久矣了崔重募南衙禁軍的計劃是初期先征募六軍十二衛，分別為左辦金吾衛、左右監門衛、左右領軍衛、左右千牛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他現在掌三司、判度支，雖然財政很緊張，但他仍舊決定一步步開始著手。這項事務開始以后，崔郁悶的心情終于開始好轉了。

　　歧王李茂貞丟失了關內、山南的大部分地區控制的地盤七零八落不得不收縮兵力，只剩下歧、隴、涇、原四州及相對貧瘴的隴右。就算如此他還要努力應對西，的步步蠶食，可謂焦頭爛額。如果不是宣武要抽兵東顧，他連歧飛隴、涇、原四州都保不住。

　　河東被宣武打得虛弱不堪，晉王李克用現在沒有心思也沒有實力對撤離戰場的宣武軍展開追擊，他的精力不得不轉向了河東最北部的云州一趁河東疲憊之際，吐谷渾人有不穩的跡象。

　　這個春天曾經打得異常慘烈的鳳翔、晉州戰場忽然間消停了下來，隨著宣武主力的陸續回師，天下人的目光從大唐的西部開始轉向了東部，整個大唐的焦點開始集中于瑙青方向。

　　朱全忠親帥元從親軍、廳子都向汴州返回與此同時，宣武軍兵分三路，正在向瑙青疾進。

　　北路為葛從周只賀德倫、張歸厚集團菩從周為主帥，旗下聚集泰寧軍、滑州兵、名州兵等，共計戰兵五萬，沿黃河南岸東進，過滑州、濮州、鄆州，直撲平盧軍攻占的充州。

　　豐路為朱友寧、氏叔綜、侯言集團，以朱友寧為主帥，統建武軍、保大軍、鄭州兵等，共計戰兵十萬，經汴州、宋州、徐州，向沂州進擊。

　　南路以楊師厚、李暉為主力，統曹州兵、陜州兵約兩萬，以偏師之姿向灑州機動，防備淮南。

　　此外，粱王以康懷英鎮陜州，朱友恭鎮河中，威懾河東；以袁象先鎮衛州，以張存敬鎮濮、滑，劉重霸鎮株州，構筑向北防御線，掩護東征大軍側翼；以天子旨意命武昌軍節度使杜洪、忠義軍節度使趙匡凝、武安軍節度使馬殷、武貞軍節度使雷彥威出兵鄂州，牽制淮南；令留在長安的新任皇城使王殷出使西川，與蜀王交好。

　　吳王楊行密以李神福率水路萬人入洞庭拒敵，又以大將王茂章統兵七千北上，援救平盧軍。

　　眼見瑙青大地煙云密布，戰爭一觸即發。

　　這個春天，李誠中同樣收到了平盧節度使王師范的求援書，但盧龍內部卻對此爭議甚大了以馮道為首的文官系統強烈呼吁停止軍事行動，以穩固河北為上；就連軍事參謀總署之中，也以持重派為當前意見的主流。

　　歷數李誠中崛起的歷程，短短四年之中，以二十四人起家，最后雄踞天下一隅，占領了整個河北及關外，成為一方節度。

　　這個速度已經不慢了一一當然也不能集特別快拜黃巢、秦宗權所賜，許多人踩在他們的尸體上迅速成為了一方藩鎮，也奠定了新一代軍閥割據的天下局勢。

　　粱王朱全忠從參加黃巢大軍到成為宣武節度使，用了六年；歧王李茂貞從隊正躍居鳳翔節度使，同樣用了六年：蜀王王建從私鹽販子到西”節度使，花了五年；另一個私鹽販子、越王錢鐳從征討黃巢到受封鎮海節度使，同樣用了五年；晉王李克用入關勤王，到擔任河東節度使用了三年；反賊楊行密從歸順天子到成為淮南節度使，用的時間長了點，但也沒超過十年…。

　　在李誠中起家的四年中，河北大地上打了無數次慘烈的戰爭，如果單算李誠中本人領導的戰事，就有光化二年冬的榆關防守戰、光化三年春的白狼山爭奪戰、光化三年夏的小凌河流域剿匪戰、光化三年秋的鹿鳴洼大戰、光華三年冬渤海和新羅征國戰、天復元年秋饒樂山之戰、天復元年冬西遼澤圍困戰、天復二年春滅劉守光之戰、天復二年冬滄州之戰、天復三年春統一河北之戰…。

　　平均每年萬次大戰！

　　除了戰事太過頻繁外，還面臨著各種困難，比如現在是春耕的井節，需要好好安排生產：又比如對河東的輸血一直沒有停止，這也是一項負擔。

　　而最大的困難是新增州郡的穩定問題。統一河北之后，盧龍軍旗下新增了原屬義武軍的易州、定州、，恒州，原屬成德軍的冀州、趙州。原為魏博軍控制的德州、貝州、博州、魏州，還有魏博軍和宣武軍聯合控制的邢州、洺州和相州。

　　現在盧龍軍控制的地盤已經達到丑個州郡、旭個縣，總人口突破紉萬，可謂天下百姓十居其一！這還不包括關外廣闊的沃野，更不包括渤海、新羅和熊津州！

　　大量的官員需要任命，大量的百姓需要賑濟，大量的土地需要恢復生產，節度府判官署手頭上的事務堆積如山！

　　軍事上，目前編制下的野戰軍連同參謀總署共計4萬人，各州、縣預備旅、營２萬人，加起來只有６萬，約占總人口基數的五十分之一，這個數字是可以輕松承受的。

　　按照軍事參謀總署的常備軍軍制，常備軍的征集比例當為三十取一，也就是說，盧龍軍還可擴充四萬軍隊了但要想達到這個數字，以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幾乎不太可能，除非李誠中放棄一貫的養軍和練兵機制。

　　盧龍東的募兵機制是以作訓司為主進行的，募集的青壯首先需要在新兵祖練營中祖練三個月，教會他們簡單認字，讓他們學習和背誦各種條令規章，訓練他們的隊列，補充他們的營養，增強他們的體魄，培養他們嚴守軍紀的習慣，并且教會他們初步的戰陣武藝。直到這些租練都完成，他們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新兵，然后配屬各軍。

　　目前盧龍軍共有柳城訓練營飛懷遠訓練營和幽州訓練營這三大新兵訕練基地，三大基地的新兵正常訓練容納能力總計為六千人，柳城三千，懷遠一千，幽州兩千。也就是說，以三個月為一期的話，要想訓練四萬人，至少也要七期將近兩年的工夫。

　　新兵加入各軍后依然需要祖練，這一時期稱為合成演練時期，主要是進一步學習條令和規章，熟悉軍營生活，完成各種戰陣演練配合，完成各種野外行軍拉練，進一步增強對本職專業的祖練如弓箭手重點訓練射箭、刀盾手重點訓練近身戰技、槍兵重點訓練排隊槍刺、后勤兵重點祖練后勤事宜、騎兵重點訓練騎戰術運用等等。

　　同時，要進行一定程度的實戰演習，可以是友軍，也可以是孫匪，甚至可以是低烈度下的敵我正規戰斗。

合成演練需要的時間不定，主要看各軍情況，比如老兵多的部隊，如滄州軍、莫州軍和懷約聯軍，合成演練的時間就比較短，三到五個月便可投入實際作戰，事實上效果也不錯：如果是老兵少的部隊，比如營州軍、幽州軍，合成演練的時間就比較長，就算到了現在，李誠中也多少有點不敢將這兩支軍隊投入戰場勺除了新兵外，盧龍軍尤其重視軍官的培養，盧龍軍的戰術體系對基層軍官、軍士和參謀虞侯的要求非常高，沒有接受過軍校的系統培祖，想要到部隊里帶兵，哪怕只帶一個伙十個人，也是力所不及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