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惻隱
“那么現在，你要殺了我么。”小姑娘小心地把半截竹馬放在火爐旁，看著林楓輕聲道。
“當然。”林楓點頭。
“你殺了我，她也會死。”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輕聲道。
林楓冷笑：“長孫無憂已經死了，這個丫頭難道還活著。”
“長孫家族向來霸道跋扈，這個丫頭卻是無辜之人，他們是不同的。”小姑娘搖頭道，“而且我相信你已經看出來了其中的差別，你并不確定她已經死了，所以你才會和我說這么多話，而不是馬上出手。”
“別以為你了解我。”林楓嗤笑一聲，“你以為我是什么人，金臺城外我曾經坑殺過昆玉宗十萬戰俘，金鱗城內族滅的楚家族人又何止百萬，你以為我會在意這個小丫頭，真是可笑。”
“被說穿了心思的人，總會很惱怒的。”小姑娘忽然笑了起來，笑得極為得意。
“看來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就像你比我自己更了解我一樣，林楓，說起來我們兩個人還真是奇怪。”
“你若是真的不在乎她的生死，又為何不出手。”
看著一臉冷笑的林楓，小姑娘笑得更開心了。
“我知道，你殺過很多人，可是你似乎并沒有過濫殺無辜的時候，你殺人必定有你的理由，這個丫頭很無辜，所以你無法殺她。”
“一個手上染滿了鮮血的家伙，竟然是一個濫好人，說起來，這還真是奇怪。”小姑娘看著林楓，聲音嬌嫩清脆。
“你的這種可憐的道德感，不知道是來自于你父親，還是你師父，不過這種東西完全是銘刻在骨子里的，根本無法改變。”
“所以呢，我很慶幸，沒有和一個有過惡行的家伙融為一體。”
“你看得很細，所以你找到我了，不過，那又怎么樣呢。”
“殺了她，我就只好再次逃亡，多么簡單的事情，你卻做不到。”
“所以你只能是看著我離開，不是么。”
林楓默然片刻，沉聲道：“我不相信你能在她身上呆一輩子，我有足夠的耐心，你要記住這一點，我會跟著你的。”
“也就是說，你認輸了。”小姑娘笑了起來，小臉上現出一絲快意的冷笑。
“你已經相信了我的話，你已經相信她沒有死，所以我現在也沒有什么可怕的了，呵呵。”
門外遠處傳來了腳步聲，小姑娘看了一眼門外，微笑道：“是我的弟弟和父親回來了，我這弟弟看到我燒壞了他的竹馬，一定會氣壞不可，為了不被這小家伙罵，我還是先走不可。”
說完身軀一晃，已經是掠出了門外。
林楓提著長矛跟了出去，下一瞬間，兩人已經到了村外的雪原之上。
“林楓，最后的勝利一定是我的，你不要得意。”小姑娘把碎花棉襖掖緊了些，微微縮了一下脖子，微笑道。
“因為你有底線，而我沒有。”
“或者說，我也曾經有過底線，可是在石武離開之后，就沒有了。”
“不要跟著我了，因為我很討厭你。”
林楓冷笑一聲：“我也不喜歡你。”
小姑娘咯咯一笑，回頭望向了小村的方向。
林楓回頭望去，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漫天風雪之中，陡然生出無數圣潔的白色蓮花，散發著神圣溫馨的光芒，微甜的花香隨風吹來，沁人心脾。
鮮花在虛空之中綻放，然后片片墜落，生機勃勃的小村，陡然間陷入了沉寂。
“該死。”林楓咬牙。
他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實在沒有想到柳輕舞會突然對這些村民出手。
“看到了么，林楓。”小姑娘輕輕揮手，掌心處一朵白蓮緩緩綻放，回望著籠罩在白蓮之中的小村，她拈花微笑，神態神圣莊嚴。
“你剛才若是出手，死的就不過這丫頭一人，可是現在，卻是死了這么多人。”
“這些人的死，都是你造成的。”
“一個人和這么多人，孰輕孰重，毋庸多言，你的靈魂這般強大，早就應該猜測到有這種可能，因為我是一個死了心愛的人的女子，是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
輕輕轉動著手上的白蓮，小姑娘露齒而笑，極為快意。
“若是再來一次，你明知道這樣會害死很多人，可你依然不會向我出手，就因為這個丫頭是無辜的，你不會去殺死一個無辜之人。”
林楓繃緊了臉，用力的握緊了手上的長矛。
雖然知道柳輕舞是在試圖激怒他，可是他心中的怒火已經是無法抑制。
然而他終究是沒有出手。
“你我都是決絕之人，可是你還是不如現在的我。”小姑娘隨意揮了揮手，小村中的白蓮瞬間消散，一棟棟木屋又顯露出來，隱隱有著孩童驚恐的哭聲從村落之中傳來。
“你只是對自己夠狠，而現在的我卻可以做到，對自己和別人都足夠的狠，你有顧慮、有底線，而我的顧慮和底線已經不存在了，你怎么可能戰勝我。”
“早晚有一天，你會被我打敗。”
看著額頭上青筋亂跳的林楓，小姑娘笑得極為歡暢。
看著山腳下的小村，小姑娘隨意的攏了攏頭發，繼續道：“你應該看到了，還有三個人我沒有殺，依然還活著。”
“我燒了弟弟的竹馬，作為姐姐的總該有些補償給他，所以呢，我留了他一條性命。”
“我這個父親，昨晚拍過我的腦袋，他敢把他的臟手放在我身上，我自然不會放過他，你知道的，我很討厭男人，更討厭‘父親’這兩個字。”
“至于另外的兩個，那個小男孩和那個吃冰糖葫蘆的小丫頭，我不殺他們，只是因為我想起了某些事情而已。”
看著臉色陰沉的林楓，柳輕舞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濃密的彤云，輕輕地伸出小手，任由雪花飛旋著落在自己的手上。
“村里已經沒有大人了，這樣的天氣，我弟弟和那兩個小家伙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要是沒有人來帶他們走，他們就只能凍死、餓死。”
轉過頭來看著林楓，柳輕舞微微一笑道：“不過呢，有你在這里，相信這樣的事情是不會發生的。”
“我走了，不要跟著我了，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柳輕舞歡暢一笑，踏雪而行，瞬間便是消失在遠方。
林楓站在雪中，默然良久，無奈的搖了搖頭。
柳輕舞果真是很了解他。
他明知道她在賭，他明知道她輸不起。
她沒能殺死他，怎么甘心先死去。
他已經找到了她，殺死她不過是很簡單的事情。
然而她卻是抓住了僅有的一絲機會，成功的逃脫了。
一個人的死和一群人的死，甚至是億萬人的死，哪個輕，哪個重。
林楓不知道。
他只知道柳輕舞說的沒錯，再給他重新來一次的機會，他依然不會出手。
因為那是一個無辜的丫頭，他沒有殺她的任何理由。
所以他不能出手。
柳輕舞殺死了蘇穎，是為了報復他，她這樣做，是因為她相信自己有機會殺死林楓。
不過林楓知道，在知道了自己的真實力量之后，柳輕舞將不會在這么做了。
她更不可能繼續對他在乎的人出手，因為那是在玩火。
她了解林楓，知道林楓的性格。
一個人的生死和億萬人的生死，哪個更重，林楓無法判斷。
可是若是這一個人是林楓所在意的，那么答案就將會非常明確。
柳輕舞了解他。
林楓知道柳輕舞了解他。
所以林楓明白，柳輕舞不會再繼續出手。
至少暫時不會。
因為她不敢逼他發狂。
因為她的目的還沒有達到。
她要殺死林楓，就必須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在實力沒有超越林楓之前，一旦林楓被逼突破心中的底線，那么她將會置身于危險之中。
柳輕舞根本不怕死，林楓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林楓更加清楚，柳輕舞活著的目的就是殺死他，沒有完成這個目標，她絕對不會甘心。
所以她離開之后，將會盡可能的提升實力，等到她再次自信能夠在實力上壓制林楓之后，類似殺死蘇穎這樣的事情她還會去做。
但是至少現在不會。
他很了解她，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就像她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一樣。
所以林楓知道，至少暫時不用擔心自己在意的人，因為柳輕舞輸不起。
果真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林楓心道。
當她以長孫無憂的面目出現，扮作一個半大孩童的時候，林楓感應不到她的氣息，而如今，當那個穿著碎花棉襖的身影消失在林楓的視線之外后，柳輕舞的氣息再次徹底的消失了。
林楓提著長矛走向小村，嘴角泛出一絲冷笑。
柳輕舞了解的是他的內心，可是她并不了解他的實力。
事情的發展，自然不能完全依照柳輕舞的計劃，柳輕舞的想法，根本不可能實現。
因為，他是林楓。
“嗒嗒嗒”
雪原之上，陡然響起沉重的馬蹄之聲，如同驚雷一般，十幾匹黑色戰馬踏雪而來，閃電般的沖到了林楓身前。
“少宗主。”騎士們在馬上同時躬身。
林楓點了點頭。
“小楓，發生了什么事情了。”為首的戰馬上，一位壯漢高聲道。
“出了一點小事。”林楓點頭。
“長孫家族已經被我斬草除根，不過這件事情背后另有主使之人，這個小村遭到了波及，里面有三個幸存的孩子，方霸叔叔，這里就交給你了，你把他們帶回越州城，交由宗門好生撫養。”
“好。”方霸點頭，帶人策馬沖進了小村之內。
林楓沒有再進入小村之內，他與這些孩子并沒有什么交集，也不想節外生枝，發生什么聯系，猛然一踏地面，他的身軀已經騰空而起，直向高天之上沖去。
一道黑光閃過，追風便已出現在林楓身前，剛欲昂首長嘶，林楓拍了拍它的大腦袋，示意它安靜下來。
站在追風的背上，林楓目光看向了遠方。
追風快速的升高高度，轉眼已經到了罡風層之下。
登高望遠，在這個位置，視野自然是最開闊的。
天賦能力“天眼”。
厚重的云層，根本無法阻擋林楓的視線，很快他的目光便是鎖定在極遠的地方一個急速飛掠的身影之上。
那個依舊穿著碎花棉襖的小姑娘，小臉上有著如釋重負的神情，根本沒有意識到，在極遠的地方有著一雙目光的窺視。
“跑得還真快。”林楓冷笑。
顯然他猜得沒錯，柳輕舞根本就沒有再在越州待下去的打算，而是盡可能的快速離開林楓。
因為林楓太強，而她又輸不起。
林楓拍了拍追風的腦袋，追風猛然一展鐵翼，貼著罡風層急速追了過去。